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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后传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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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镜州东月桥下,临水而起一条街道,都是卖吃食的。有卖雪梨糖水的,卖冰糖葫芦的,卖糖糕的,腊梅糕,菊花糕,桂花糕…这些卖吃食的清晨陆陆续续到了这里,各自忙各自的。
“卖糖…糖糕…糕啊……”卖糖糕的小伙子打着哈欠,拉长脖子吆喝着。可惜清晨行人稀松,吆喝声都给四邻的铺子听见了。
马上,这小伙子眼睛就看直了。
远处款款走来一对男女,相依而行,都是浅色的衣衫,近乎白色的纯净色调,与这清晨的雾色相容,宛如仙境中走来的神仙伴侣。
路过卖糖糕的摊子时,卖糖糕的吃了一惊。神仙也爱吃这里的吃食?卖糖糕的热情地吆喝:“二位吃糖糕吗?刚出炉的。”
男子头上用红色带绾住一半头发,一半青丝垂在肩腰上。清晨的雾气有些许凝结在他头发上,形成微小的小水珠。他看上去温润如玉,而女子安静地站在旁边,看上去就像刚从家里出来的读书子弟带着妻子回家省亲,或是云游名山大川,偶然路过此地。
他身边的女子,手被他挽在一起。女子头上罩着一顶白色纱的斗笠,看不清面容,隐隐绰绰,想也是个妙人。
女子不打算在卖糖糕的摊子停下,那糖糕太甜腻。男子不用问,就知道她的心思。跟随她的脚步,在一对年轻夫妇的豆腐花摊子上停下了。
卖豆腐花的老板娘怀孕了,挺着肚子过来,微笑道:“二位这样早。是回家还是游玩?吃点什么?”回头看着冒热气的锅,笑道:“这里的豆腐花远近驰名,街坊四邻都爱吃。有桂花糖的,有莲藕糖的,有姜汁的,有凉的,有热的。”
卖东西的总是这样热情,男子浅笑:“老板娘,请你给我们来两碗豆腐花,热的,不要太甜。”老板娘回头往里面喊:“相公,来两碗豆腐花,热的,不要太甜。”
老板娘好奇地看着一直没有开口的女子,想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什么事情都听她丈夫的。
“夫人不把斗笠摘下?待会儿吃豆腐花怕是不方便。”老板娘坐在他们面前的椅子上,那高度不高不低,就是为她准备的。
女子便把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明净小巧的鹅蛋脸。那女子发式也简单,用一条紫色的发带拢住后面的头发,簪子钗环一律不饰。老板娘也是吃了一惊,看二人的打扮不俗,料也不是吃食街上卖吃食的人家,怎的这位夫人打扮这样素净。普通人家的拙荆尚且会往头上带支簪子,往耳朵上戴两只耳环。
豆腐花上来了,冒着蒸腾的白气。老板在二人面前放下豆腐花,微笑道:“二位慢吃。咱这儿的豆腐花热的要趁热吃。”
二人道谢。
老板拉着老板娘,柔声道:“媳妇儿,你在这做什么,还不回家去,不要累着了,这里有我的女儿。”说着往老板娘的肚皮上摸了摸,一脸幸福的傻笑。
老板娘娇嗔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老板一脸正经地说:“那肯定是,咱们都有一个小子了,就要女儿。”
老板娘任他摸着肚皮不肯走,任他胡说八道,这是人间男女享受幸福的时刻。
女子回头看了男子一眼,又笑着跟老板夫妇说:“一定是女儿。看你们做的豆腐花,这么精细,甜到客人心里去,想来日子也是和和美美的,老天爷一定会让你们凑成一个好字。”
老板娘笑起来:“这位夫人嘴巴这样会说话,听得人心里舒服。借您吉言。”
老板娘开始拉家常,不经意问道:“看二位感情这样好,想是成亲多年。膝下有多少儿女、可凑成一个好字。”
女子眼波流转,不说话。
男子道:“我们没有成婚,倒是相伴十年,感情甚笃。”
老板娘一时有些尴尬,想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怕得罪客人,连连摆手:“迟早的嘛。迟早的事儿。我看二位是天作之合,这多般配呀…”
女子扑哧一笑,道:“老板娘莫急。无妨。成亲与否不要紧的。”
老板夫妇又是暗吃一惊,这二人看来不像不正经人家出来的,怎么说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话。这不成亲不是无媒苟合吗?看来不是私奔,便是那女子傻。
男子也笑,温柔地看着她:“朝云,你这样说让人家误会。我没有偷拐你出来。”靳别羡的温柔最是令朝云无法招架,总是无端眼睛不离地看着她。这十年来朝夕相处,走遍千山万水,早已心有灵犀。
朝云朝他眨了眨眼,抿了抿嘴:“难道我要告诉他们,是因为我刺了你一剑,才跟着你到处走?只怕人家听了更是要误会。索性不解释。”
回首前尘往事,靳别羡无奈一笑。是呀,他不得感谢那一剑,感谢师父紫竹仙人,感谢地藏王菩萨救他,才有十年相伴的光阴。
老板娘为转移话题,神神秘秘地说:“二位可知这镜州近年来出了不少怪事?”
朝云二人这十年来见过不少奇事怪事,听见别人这么开头说话已经引不起兴趣,但还是陪着老板娘继续话题。
“不知。”
老板娘来了兴致,说起来眉飞色舞:“这镜州几年来出了神弓双盗,那是神出鬼没,为镜州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说着老板娘靠近二人,故意压低声音:“最近他们拿了官府的库银,三千两!”
老板打断她:“别说了,要让官府听到,又该惹祸上身。没看张生什么下场。”
“让我说完。”老板娘急道。又说:“官府要杀那个张生,就是一个穷秀才,因为他拿了官府的一百两银子去给他娘治病,官府就把他判为神弓双盗的党羽,要杀头。结果——”
“结果如何?”朝云问道。
“结果神弓双盗当场劫法场,把张生母子带走了。真是神了!在场的人回来说,都没有看见人影!”又神秘兮兮地说:“听府衙的衙役说,有个年轻人去见林知府,告诉他神弓双盗不是人,是——妖!结果被林知府轰出去了。”
妖?朝云眼波一定。
“那是不是真的呢?”
老板娘拍了一下手:“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神弓双盗做了那么多好事,是妖我们也不怕。那林知府因为军饷的事情跳脚。也不想想,军饷不是朝廷该出力的吗?怎么还算到我们小老百姓头上了?看看这豆腐摊能挣多少钱,经得起他们折腾吗?”
不等老板娘唠叨完,朝云说:“别羡,我们该走了。”
靳别羡在桌上放下几个铜板,起身告辞。
路上。靳别羡问:“你又要管。”
“如果是普通的盗贼,不管他们是不是做了好事,我也不会理。人间自有王法在。如果他们是妖,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的道法就是专门对付妖法的。”
“可是,这里的老百姓似乎觉得他们是不错的人,对他们不断赞颂。”
朝云一笑,手指点着他的胸膛:“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人只会对对自己有利的人赞颂,对自己不利的人诋毁,多半如此。这十年你还没有看够?”
靳别羡抓住她的手:“不够。”回头看看刚才坐过的豆腐花摊子和那条吃食街,说道:“你看那些人,每天过着平凡的生活,我觉得很可贵。尽管生而为人,他们有许多局限,时而很自私,可是人间自有真情在,我也是看过不少温暖的事情。”又定定地看着朝云:“我不求轰轰烈烈,也不想成仙,我们就这么相伴一世,不是很好?”
朝云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又说傻话,被你师父听见了,看他是打我还是打你?我们这十年,一路渡化不少恶鬼,就是在完成地藏王菩萨交下的任务。成不成仙的,各凭良心,看天地造化。”
“那就但愿我永远不成仙。”
“只有一世的生命,哪里有永远?”
“你活一世,我活一世。”
这些话朝云听他说过不少。她是把别的女子一辈子积攒起来的俏皮话都听完了。“我有时在想,是不是因为你以前是狐,才让你跟人间男子有了不同?”
靳别羡心下一紧张:“我不想个人间男子?”他费尽千辛万苦,受过转生大法的折磨,就是要变成一个男子。如果她说他不像,那还有什么意思?
“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不过更胜一筹。”
靳别羡乐了:“胜在何处?”
朝云满怀爱恋,甜美地微笑:“很多。胜在你活了一千年,看事物用一种超然的态度。你那平和的态度一直感染我。因为你,今日我也不是当日那个初出茅庐的除妖师了。还有——我也说不出来了。看起来,这十年像是我被迫陪着你,其实是你一直在陪着我,帮助我看清很多事情。”
话说林显扬自信满满,完全不把雁小侠的话放在心里,是有原因的。林显扬早就安排好,西库房的银子挪出一部分来,上面是真的,下面是假的,佯装要运出城去。既然神弓双盗神通广大,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消息。诱捕神弓双盗,势在必得。
镇远镖局的镖师押着这批银子走在官道上。跟在他们附近的有府衙的全部官兵。扛旗子的是一个女镖师,名叫洛晓兰。
总镖头环顾四周,再次提醒众人:“你们都听好了,这批官银事关重大,弄丢了就自己砸饭碗了。”
洛晓兰说:“师父,我们那么多人,还怕神弓双盗两个人吗?”洛晓兰身材高挑,清瘦的瓜子脸上有一双丹凤眼,极容易让人记住。
“晓兰,万不可大意。神弓双盗抓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抓到,就知道厉害了。”总镖头心里很紧张,他不敢肯定能够保得住银子,无奈官府又是这么交下任务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雁小侠。既然要抓住神弓双盗,总要知道他们在哪里。洛晓兰本也该是除妖师。只是父亲洛明远除妖过程中,身受重伤,托孤给好友,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也是洛晓兰的师父。洛晓兰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不怕吃苦,学得一身武艺,便做了镇远镖局唯一的女镖师。
面对这次诱捕行动,洛晓兰心里有些矛盾。她是不希望神弓双盗被抓的。多少还有点羡慕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做好事,行侠仗义,还不被抓到。可是如果镖银丢了,镇远镖局上下不会好过。这也是她不希望发生的。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神弓双盗没有来!
天就是不遂人意。
在前方密林岔路口,飞林和齐风等着他们。
“明摆着就是要抓我们。看后面那帮那帮草包,藏都藏不住。”齐风笑道。
飞林说:“神弓双盗什么人,以前不知道,今日就让他们看清楚!抓我们也不怕,反正都抓不住。”
到了岔路口,像是意识到有危险,镖队停了下来。三十个镖师面面相觑。突然,密林深处窜出十几天条狗,把队伍冲散了。三十个镖师跟十几条狗纠缠。那些狗不咬人,就是猛咬住衣角不让人走。
洛晓兰站在马车上,扬着旗子大喊:“别乱!兄弟们别乱!保持队形。”
总镖头冲着官兵喊道:“愣着做什么,这些官老爷!”
官兵一窝蜂冲下来,帮忙抓狗。
飞林大笑:“哈哈!抓狗奴才。玩个够吧。”飞林手一扬,一阵大雾弥漫过来,人群中只看得见洛晓兰手中的旗子尖顶。
“上啊!”官兵中谁喊了一声,一群官兵摸着冲出大雾。飞林变脸骂道:“不识好歹!本不想伤人性命,这些不怪我们了。齐风,放箭!”齐风拉紧弓弦,向雾中发射。飞林手一弹,发射出去的箭变幻出几十支,同时射出去。十几个官兵应声倒地。
洛晓兰想冲出大雾,却被绊倒。
雁小侠从林中跳出:“还不是妖孽!看我的捉妖网!”一张极细密的网慢慢张大,朝着飞林的方向笼罩。
飞林轻蔑一笑:“一张捉妖网也想把我抓住!你还不够格。”刺啦一声,飞林拿起一支箭把捉妖网划破了。
雁小侠大吃一惊,吃饭的家伙被妖精弄坏了,那还得了。“赔我的网!”雁小侠又提剑刺来。啪的一掌,雁小侠被当胸击中。
“哎呦!疼死老子了!”雁小侠摔在地上,边惨叫便乱骂。
飞林对齐风说:“不跟他们纠缠。”镖车随着一阵风腾空而起,消失在原地。
雁小侠被飞林一掌拍到地下,雁小侠也没有饶过她,召唤出红羽鹤在她手上啄了一道。
飞林和齐风走后,大雾也就散了。地上十几个官兵和镖师的尸体横乱在地上。
雁小侠一拳垂在地上:“怪我大意!没有查明白是什么妖怪就下手!这下做了赔本买卖。我的网啊!”
大家乱作一团,官兵扶起同僚,忙着收同僚的尸体。领头的抓着总镖头:“大人下令,如镖银丢失,先带你回去。”
洛晓兰大怒:“凭什么抓我师父!这趟镖不是我们主动押的。问你们大人去!”其他镖师应声大喊:“就是!管我们镇远镖局什么事!”
总镖头央告道:“官人,跟大人求求情吧。这次真的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镇远镖局上上下下的事务,都要我去处理。你这不是让我们做不成生意吗!”
领头的看他们人多,自己人损失惨重,也没好气:“吵什么!刁民!是非公道自有王法定论!”
雁小侠过来凑热闹,也帮着说句好话:“早跟你们林大人说了,那是妖怪,不是普通的盗贼。偏偏不信,看吧,赔了夫人又折兵。”走过去掰开领头的手:“放开吧。这叫什么事呀!官府就有兴师问罪的毛病。没有人承担责任,还偏要揪出个替罪羊来。”
两伙人看着他一个陌生人,面面相觑。
“你就是那个跟林大人说有妖怪的小道士?”领头的问。
“就是我。”
洛晓兰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怎么他说有妖怪就有妖怪。一把把雁小侠抓住:“哼!师父,说不定这个小子才是神弓双盗的党羽。骗人说有妖怪,好叫别人害怕。官人,把他抓去吧。”
雁小侠一把甩开洛晓兰,看她一袭红衣,腰上别着一条红皮鞭,应该是她的武器。雁小侠一把掠过洛晓兰的下巴:“长相倒是可人,就是怎么这么蛮不讲理?我在这里就是神弓双盗的党羽?那你们岂不是都是!”
洛晓兰讨厌他的轻佻,怒道:“我看你这不三不四的样子,就不是好人!还道士,我看是掩饰。”
雁小侠一脚跳上一棵大树:“你这跳脚的样子,很像万香楼的红玉呦!”又说:“各位官人,麻烦回去跟林大人说,我雁小侠一定给他抓到妖怪。莫急,莫急。”说完,脚下蹬蹬蹬,踩着树枝往前边去了。
那群官兵按照命令,把总镖头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