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踏雪泥》潇湘绿竹

14、惩罚

　　第八章
　　朝云回到青云镇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正午的阳光炙热，烤着人不舒服。
　　雁荡门的人本应是今天离开青云镇。一觉醒来不见了朝云，众人皆在院中等着。雁寻道这次没有打坐，从早上开始便杵在那里。秦枫、红菱、黄衫三人立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雁大娘一把拉过刚回来的女儿，耳语温柔：“去哪儿了？也不跟娘说一声——是去外面散心了是吧？”最后一句是故意大声说给别人听的。雁大娘这个母亲总是有趣，明知无法在父女间调和，却还是不遗余力。
　　秦枫等三人自她进门就看着她，看能看出什么不一样。师兄妹三人心里都有个猜测，只希望这猜测不要是真的，师父也不要往那方面想。
　　朝云不打算撒谎，跪下：“爹，我去了青云山。对不起，让你们久等。”雁寻道的面色铁青。难得一见的不同表情。
　　她的师兄和师姐相互看了一眼，面色复杂。果然，那只狐妖不是等闲，风云之雷对付不了他，反过来还把小师妹收了去。
　　黄衫心里暗骂她傻，怎么傻到当面就承认了，插科打诨好歹师兄师姐几个可以帮忙掩护掩护，怎么又傻到和狐妖纠缠不清，她也不想一想，和妖精纠缠的有什么好下场？
　　那许仙，不过是普通一个读书人，偏被多情的白娘子看上了。
　　自己的枕边人是条蛇变的呀！任她再温柔多情，首先还是条蛇。许仙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这之后也并未抛弃白娘子，怎的平白被世人骂了几百年？
　　想不通。可见世人有时是那么的是非不分，只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情感，或哀怨，或愤愤不平，或管他什么，就是要用刻薄的语言伤害别人的心。
　　黄衫口里念了许多神仙的名，求他们保佑小师妹她可不希望小师妹被人骂了几百年。
　　红菱走到雁寻道面前，淡定说道：“师父，师妹恐怕是去青云山视察情况了，看正午才回来，一定累坏了。”红菱走过去想扶起朝云，被雁寻道一声怒喝打断：“难怪回来时一身妖气。”
　　“秦枫，红菱，黄衫，你们先回去，我要好好修理这个孽障，我的女儿怎么可以让妖精迷了眼！”
　　黄衫抖了一下，心疼地看了一眼朝云，被秦枫拉走了。
　　雁大娘挡在朝云面前：“寻道，女儿回来就可以了。”
　　然而，雁寻道从来不会给他女儿喘息的机会，一旦发现她有与雁荡门宗旨不符合的地方，各种严厉的惩罚就要降临。所以，朝云是淡定的，无非是火呀，水呀，再可怕也不会比她这个爹可怕。
　　斗转星移，朝云面前的景色变成了大漠黄沙。嗷，倒是新奇，从来没有见过。雁寻道喊道：“这本来是新的阵法，给妖精准备的，你既然那么能耐，那就先破这个阵。出得来，今天这件事一笔勾销。”
　　雁大娘猛地拽住雁寻道，哭道：“你不要这么惩罚她了！从小到大你让她受了多少折磨？有一次差点从悬崖边摔下去！那是你女儿……”
　　雁小侠先前去外边玩了，回来时看到奶奶大哭哀求，跑过去抱着奶奶，也大哭，小孩子的情绪太容易被感染。
　　“雁寻道，你今日若不把朝云放出来，我绝不放过你。”
　　雁小侠口齿不清地跟着哭叫：“姑姑，姑姑怎么了…爷爷你又惩罚姑姑…”
　　雁寻道不为所动：“慈母多败儿。看你的女儿都成了什么样！”又喊了一句：“秦枫，红菱，黄衫，出来把你们师娘带回去。”说罢，拂袖回房。
　　雁寻道真的不在乎朝云的安危吗？
　　也不是。
　　每一次惩罚朝云，他都无法安心打坐。不过他认为那是必须的。如果朝云连自己父亲那一关都无法闯过，外面的妖精又怎么会比他这个父亲仁慈，一定会拿千倍百倍更恶毒的法子对付她。像那只狐妖，居然骗他女儿！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朝云所处的那片沙漠，黄沙漫天。沙漠只是个障眼法，真正厉害的是后面不时窜出的火苗。刚见时不过是小火苗，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窜出的就变成了熊熊烈火。
　　她一直在阵里走迷宫，找不到出路。
　　以往的阵法不过是奇门遁甲的演变，再加上太乙玄卦的精髓，按照规则来，即使花费时间长一些还是可以出去的。
　　而现在呢，朝云瘫坐在沙漠上，悲哀地想她父亲是不打算让她出去了。漠漠黄沙一望无际，只有她一个人。
　　熊熊烈火又从身后窜出来，朝云只能绕着一个圈不停地跑，直到筋疲力尽。身上露出的皮肤，一双手都有烧伤的地方，太阳烤着伤口火辣辣地生疼。
　　靳别羡还是在大榕树下喝酒。看着天上抱成团的白云，他想起了朝云，突然一阵思念侵蚀他。还好他掐指一算，算出朝云正受着痛苦，凭他的千年道行把朝云带出阵法。
　　已经到了一个秘境，周围的树木高地不像话，遮住了阳光，使得周围清凉无比，跟刚才的炽热黄沙天壤之别。开在周围的花香地不像话，沁人心脾，朝云慢慢放下不愉快的心情。
　　“你怎么会来？”朝云问道。靳别羡衣袖往她身上一挥，那些伤口便消失不见，不用回去找雁大娘抹伤药了。
　　“知道你不好，我怎么不去？”靳别羡看着她。算了，这事问得蠢，他要想知道，也是不难。
　　“为什么你要受这些？人间的父母都是这么对自己的儿女？”
　　朝云摊开手，故作潇洒：“因为我厉害，我爹觉得普通的阵法奈何不了我。”
　　“若是我晚去一步，你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朝云不允许别人这么说自己的父亲，抿着嘴反驳道：“不会的，我爹不会舍得。”
　　靳别羡若有所思，沉吟道：“是不是因为我？”
　　离得那么近，她的心又开始狂跳，慢慢呼吸不过来：“不…不…不是。”他的手情不自禁抚上她的眼眸，一种原始的爱牵引着他们，不知是谁先吻上了谁的唇，物换星移，星汉灿烂，宇宙中的一切仿佛在那一刻交融在一起，花香中透露出甜美，这一刻的甜蜜成为永恒。
　　醒来，一切都醒来了。靳别羡带着朝云到了一处小湖边，水面上出现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
　　“这是一个普通的湖。”他说。
　　“一个普通的湖。”她重复道。
　　他的衣袖一挥：“现在就不是一个普通的湖，而是一个预言的湖。”
　　“一个带着预言的湖。”她带着疑问。
　　他把她扶正，水面上只留下他的身影：“你来看，这是对于我未来的预言。”水面上的画面出现了一对璧人，在大榕树下相依看朝阳。“这是我和你，我的未来里有你。以后我们都会这样看朝阳出现。”
　　这是最美的表白，他们相视一笑。真是神奇，不久前还是敌人的两个人，现在却在规划梦一般的未来。
　　朝云笑得甜蜜，嘴角的微笑止不住：“不算，只看了你的，我的也要看。”
　　“好，你过来。”靳别羡搂着她到了水边，只留下她一个人的身影。“你不许看，我要自己看。”
　　朝云的未来之境里不像靳别羡的那样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渐次出现了各种冷兵器的打斗…雁寻道出现了，满身是血。朝云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回头望着他：“这当真能够预言未来？”她怀疑，希望或许不过是他要哄她开心。
　　靳别羡宠溺一笑，抚上她的秀发：“不骗你，这是我想给你看到的，因为那就是我心里想的。”
　　朝云瘫软在原地，半日不能言语。她只是个凡人，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生死本不是人世间最可怕的事情，可一旦与自己在乎的人相关，那就是最可怕不过了。
　　“可能是惩罚…我不该在这里。”朝云开始埋怨自己。
　　”你看见了什么？“问她，不语。“不管看见什么，你都该坦然接受。不要担心。”
　　“你在说什么？”靳别羡擦着她额头上的汗，依然笑着，要把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告诉她：“你等我三日。这三日不要到青云山来。三日后我就会是个全新的——人，和你在一起。不过我要先回去看师父，告诉他我的决定。”
　　朝云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也许听见了，她只愣愣地呆着。突然轰隆一声，脑海里一声惊雷，把她惊醒了。
　　她站起来，望了一眼他：“我不能再到这里来了。”发疯似地往山下跑去。靳别羡只当她听进去了，答应他三日不来。
　　跑得太急，靳别羡手上留下了朝云缀在头发上的紫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