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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云之雷 ...

  •   第五章
      南极仙翁的住处在东方的一座岛上,不知岛有多高,只知道它在水天之间;不知岛有多宽,只知道仙人飞行其上尚须时日。
      凡人见不到这座岛,它像海市蜃楼一样时隐时现,云深雾绕。南极仙翁经常不在岛上,想见也见不到。他那片宝地上的灵芝倒是时常可见。
      南极仙翁的两只仙鹤挡着一个人好些时日了。这两只仙鹤平时都在莲池,跟这个男人耗了这么些天也是为难它们。叫声一天比一天难听。
      这个男人胡子拉碴,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女娃。这女娃是他的女儿,一生下来即是先天不足。若不是女娃生命垂危,这个男人也不会跪在南极仙翁的岛上,被这两只畜生为难。
      南极仙翁常年不在家,很多事就此耽搁了。所以耽搁的也不止这个男人的事。
      “爹…”女娃张开嘴叫了一声,伴随剧烈的咳嗽。
      女娃今年十岁,已通人事,迷糊中知道她爹带着她四处寻医,如今到了南极仙翁的地方。
      女娃隐约知道自己要死了,心里害怕,紧紧抓住她爹。但因为见到了世人口中的南极仙翁的居所,很是好奇,半睁开眼睛瞧瞧四周。
      “兰儿,坚持一会儿,南极仙翁一定会救你的。”男人搂着女儿安慰道。
      兰儿哭了:“爹,你跪在这里好些日子了,两只仙鹤挡着我们,就是不让我们进去了。不要再跪了,我们回家…”
      男人心里一阵悲恸,仙家也是如此见死不救的吗?不管了。男人索性拔出背上的长剑,纵身一跃,恶狠狠地刺向两只仙鹤,打开了去路,男人抱着女娃向烟雾缭绕的深处奔去。
      灵芝就在莲池中心的一片洼地上。
      雁寻道盘腿坐在莲池的一条小舟上。雁大娘带着孙子雁小侠坐在小舟的另一端,安静地看着生长在洼地的那棵灵芝。这次不凑巧,灵芝只长了这么一棵。金红色的灵芝闪着光,只是不到时辰采摘。雁大娘心里盘算着这次该把灵芝如何入药。
      “有人作法。”雁寻道登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雁大娘和雁小侠也望向四周。这时,男人抱着女娃踩着莲蓬而过,大半的荷叶应声折断。
      “阁下何人,竟然敢在南极仙翁的洞府横冲直撞。”雁寻道一跃而上,挡住男人的去路:“仙鹤,你们先回去,这里有我雁寻道在此。”
      两只仙鹤展开翅膀,从来路回去。
      男人见雁寻道站在荷叶上如履平地,目光矍铄,仙风道骨,又能令两只仙鹤离开,想来也是非同一般的人。
      “在下洛明远,这是我的女儿洛晓兰,一出生便是先天不足。”洛明远心疼地看了洛晓兰一眼,又看向雁寻道:“我们父女俩在门外跪了好些时日,只求南极仙翁能赐给小女灵芝救命。只可惜等了几天也不见仙翁。实在情非得已,求高人成全,让我把灵芝带走吧。”
      雁大娘站起身:“南极仙翁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这灵芝…”雁大娘顿了一顿:“原也是仙翁给我们的。那灵芝于我们也有极大用处。至于你的女儿,如果阁下愿意的话,可以让我看看。”
      雁小侠看着洛晓兰面色发青,心生同情:“对的,我奶奶医术高明,可以让她看看。”
      “小女命不久矣,只怕药石无灵,灵芝才可救一命。”
      雁寻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夫人的药也是从仙翁处采来的,为你女儿补充先天缺失的元气不成问题。”
      洛明远看雁寻道夫妇年纪至少五十左右,却精神饱满,素不相识肯救自己的女儿,心生感激:“多谢好意。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雁寻道捋捋胡须:“我乃雁荡门掌门雁寻道。”
      洛明远一听更是崇敬:“原来是玄门正宗雁荡门的掌门人。晚辈洛明远乃洛派掌门,见过前辈。”
      “原来同是驱魔道门派,既是同道中人,就不用客气了。”雁寻道跟雁大娘说:“三娘,带他们父女俩进去罢。”
      雁大娘正要拉着雁小侠一起走时,两只红羽鹤从远处飞来,掠过莲蓬,小女孩小声叫了句:“红色的鹤!”一雄一雌两只红羽鹤落在雁寻道面前,鸣声起起伏伏,极有默契。
      “寻道,朝云要我们去青云山,还要在此处耽搁吗?”
      雁大娘询问雁寻道的意见,心里希望他说即刻就走,她怕雁朝云遇到危险。自从大儿子雁慕华死于非命后,她就时刻为雁荡门上下提心吊胆,尤其是朝云。
      她的一双儿女都跟随父亲除魔卫道的脚步,在这条路上不管不顾,一往直前。有时候她真希望她的儿女没有继承雁寻道的天赋和斗志。
      “朝云自有处事的办法,不必担心。”雁寻道的脸上波澜不惊。
      雁小侠自小跟在雁大娘身边,见她眉头深锁,走出一段路后:“奶奶,不要担心,姑姑的‘朝云剑法’独步雁荡山,那些妖怪伤害不了她。”雁小侠拍拍胸脯:“等我长大了,就跟姑姑一样,除遍天下的邪魔歪道,匡扶正义。”
      雁大娘摸摸雁小侠的头:“小侠平平安安长大就好,奶奶不要小侠当一个英雄。等见到姑姑,小侠也要跟她说平平安安,别叫她再出外面打打杀杀了…”

      青云山的山顶上有一棵大榕树,大榕树上挂着许多红色的许愿符。年代久远,有些许愿符被风雨腐蚀了,落在树下当泥土。
      榕树里面是靳别羡的家。离榕树不远处有一处断崖,靳别羡就在断崖边,榕树下摆了一台檀木桌子。桌子还是檀木的好,跟了他几百年。
      山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许多花瓣,如雪絮纷飞。靳别羡拈起空中的落花,看了一会儿,又把花瓣弹回空中。这花瓣的命运也只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靳别羡的家通向山涧的一个山洞,秦枫、红菱、黄衫三人被他抓后,就在那个山洞。山洞口被靳别羡封了结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山洞里,秦枫问黄衫怎么突然不见了,害得他们出来找。黄衫说:“我在摘野果,一阵风就把我卷到这里了。”
      红菱说:“我们也是。竟不知是什么妖怪。剩下朝云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办。”
      秦枫说:“朝云会想办法救我们,只怕连朝云都不敌,我看这妖怪不简单,只能等师父师娘。”
      朝云提着长剑,急匆匆赶往山顶,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到底是敌强我弱,还是敌弱我强的问题。不管是什么妖怪,都要和它斗上一斗。秦枫师兄妹三人还在他手上。
      只是雁朝云到达山顶时见到的景象令她有些诧异,甚至是印象深刻,此生难以忘记。
      她看到一棵大榕树,华盖如顶,树下,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提着酒壶不住地往嘴里灌酒,从里面倒出的酒像水一样哗哗流出。他旁若无人,仿佛岁月都与他无关了。直到一壶酒饮尽了,才放下酒壶,他抬起头望向她,嘴角残留酒渍:“酒已饮尽,你来迟了。”
      朝云看着他,怔住了。他也这么看着她,仿佛也怔住了。
      一只鸟儿从断崖飞过。朝云立即回过神来,开启‘三明六通’:“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妖孽!”‘三明六通’是驱魔道人查验妖怪真身的法术,两指点在两端太阳穴上,汇集精神。
      靳别羡倒是很坦然,等着她把他看清楚。朝云施法,却只看到一片空白,这就说明这个妖孽的道行远在朝云估计之上,‘三明六通’无法把他的来龙去脉看个清楚。朝云斜了靳别羡一眼,不服气地抿了一下嘴唇。
      “我是狐,男狐。”靳别羡一笑,又很坦然地告诉她,好像从未想过掩饰。
      朝云‘哼’了一口气:“那又如何!我见过的妖精多得去了,降伏的更多。”
      “我相信。”
      朝云开门见山:“把我的师兄师姐放了。”
      靳别羡:“他们很安全。”挑了一下眉毛:“知道为什么不抓你吗?”
      “笑话!说得好像你可以把我抓住一样。”
      “把小老鼠放了。”
      “你也把我的师兄师姐放了。”
      “我不会破你的阵,虽然伤害不了我,但是会影响到青云山的飞禽走兽,把它拆了好不好。”靳别羡笑道。
      朝云又是一愣,这只狐妖是要跟她谈条件吗?岂有此理!“这个阵就是为了捉妖布下的。拆?白日做梦!”
      “那么。”靳别羡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你的师兄师姐就留在青云山做客好了。”
      “朝云剑!”
      剑已出鞘,提剑刺去,剑光所到之处锐利逼人,还未等她的招式展开,就被靳别羡从地上捡起的一粒石子震落。那不过是一枚普通石子,从他手中击出,快如流星坠落。
      “你…”
      “话还未说几句,你为何冲动?”
      “跟妖孽没什么好说的!”朝云喝道。
      朝云扬起麻痹的手臂,微测身体,默念口诀:“风云雷电,太上无极。”顿时天地变色,上空的云层变成一层乌青的棉絮,纠结成一个漩涡,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不觉。
      山洞里的秦枫等人看到天地突然异常,电闪雷鸣,飞沙走石,黄衫惊呼道:“小师妹的绝学!”
      红菱担心道:“‘风云之雷’虽然威力强大,能把邪魔劈得灰飞烟灭,可是反噬效果也会作用到小师妹身上。看来这个妖怪不同以往,不然小师妹也不会使出轻易不出招的‘风云之雷’。”
      秦枫埋怨自己,一双拳头结实地捶在壁上:“我作为大师兄,却只能困在这里。”
      “风云之雷!”
      随着朝云召唤而出,天际处似乎有一个裂缝,从里面劈出一道耀眼白光。靳别羡一跃而起,褪下外衣,奋力把那团白光包裹住。那团白光在他手中竟像一个玩物,被他随手丢进山涧,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地下传来,随着一声爆炸消失了,天地又恢复了朗朗晴空。
      朝云没想到‘风云之雷’对靳别羡毫无作用,来不及反应,反噬效果直击心脏,天旋地转地晕了过去。
      黄衫着急道:“恢复正常了,不知道小师妹怎么样了!师父怎么还不来,小师妹出事了可怎么办…”
      秦枫这时冷静道:“我们不要自乱阵脚,想想办法怎么出去要紧。我们好歹是雁荡门的弟子,怎么能被妖怪困住?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朝云陷入昏迷中,不知道她的师兄师姐为了摆脱困境做出的努力。
      ‘风云之雷’的反噬作用折磨着她,全身上下好像被无数只针同时刺下去,疼痛无比,可她醒不过来,只是不住地痉挛抖动,就像被人按住头往水里浸泡。
      秦枫等人的担忧是有道理的。‘风云之雷’朝云只使用过两次,一次是练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它的威力,雁大娘反复叮嘱不要轻易使用,若不是生命攸关。朝云此次是冲动了,靳别羡完全没有威胁她生命的意思。
      或许她只是要赢他,不甘心在一只她看不出道行的狐妖面前认输。自下山除妖以来,从未遇上这样的耻辱。对于一个驱魔道人来说,败在妖怪手下是学艺不精。而对于雁寻道的女儿雁朝云来说,那就是耻辱。
      靳别羡扶起躺在地上的朝云,把她放在榕树下的桌上。朝云所受的痛苦,他都能看见。为了让朝云安静下来,施法给她造了一个梦乡。
      在梦乡里,朝云很安全,和风吹拂着她,在一片阴凉的树下睡着了。
      朝云渐渐感受不到‘风云之雷’的反噬痛苦,慢慢放松下来。
      梦里,后来她似乎回到十五岁那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因为‘风云之雷’练不成功,父亲罚她跪在雪地里。
      那天那么冷。母亲想把她拉起来,被父亲阻止。她也不肯起来。她想,索性就把她冻死算了,冻不死便接着练。父亲是她最敬重的人,朝云不忍心让他失望。可那次她差点真的死在了雪地里…有时想想,她竟也会恨。恨那只把哥哥咬死的母狼妖…
      靳别羡看着她:“早知道告诉你,我有千年道行,你也不会不顾一切地与我斗法。”
      “公子…”
      靳别羡微一侧身,躲过了凌仙要蒙住他双眼的手。
      “这时候不要胡闹。”
      凌仙站在他面前,捏着一方手帕,低头浅笑。
      凌仙穿着凡间女子的绫罗绸缎,恰到好处地掐出她的玲珑身段,尤其是那水蛇般的腰。
      不,她本来就是一条蛇。
      不过跟着靳别羡修行了一百年,就能幻化人形,便幻化成极美的样子,肤白胜雪,一剪双瞳如秋水,艳艳红唇,妩媚动人,是大凡人间男子一见倾心的模样。
      幻化了人形,举止也模仿起人间女子,依着靳别羡的名字自己取了‘凌仙’这个名字。
      然而她还是只蛇妖。
      可是她不能把自己当蛇妖,她要跟着靳别羡就不能是妖,她以为如此。自从一百年前靳别羡在草丛中救了快要晒干的她,那样的想法就在心里生了根。
      “早就看见你和她斗法。真真是可怜。”凌仙说话也咬文嚼字起来,生怕不文雅。
      “我竟不知她可怜。”
      凌仙媚眼一闪,凤仙花染红的手指敲着小牙:“她的道行不及你高,偏偏不自量力,就把自己伤着了。人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看她就不是聪明人。”
      靳别羡笑道:“她只是不忿我抓了她的师兄师姐。”
      “不说她了。”凌仙软着身子想赖在靳别羡身上,他又是一挡:“你这般动手动脚,可就是一条烂蛇样了,还想修行吗?”
      “今天路过万花楼,进去里面玩了玩,那些肥头大耳的鄙俗男人,个个眼馋于我,不用我软在他们身上,只要媚眼一抛,魂就勾过来了。”凌仙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可是那样的男人一千个一万个也比不上你。偏偏你不像他们那样待我。”又娇嗔道:“我看你千年修行也未必修成个人样!如果有个人样,怎么我日久天长地热情对待你,竟得不到半分回应。可见你是无情的!”
      “哦?便是如此罢。”靳别羡调笑道:“快些走吧,这个捉妖师醒来,我不保证能护得住你。”
      凌仙还赖着不肯走,半是认真,半是惆怅道:“最是羡慕人世间的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公子,我以为你会是那才子,而我愿意做你的佳人。”
      靳别羡摇摇头,伸出一双手比划:“你这话说了快一百年了。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凌仙,换换一套戏文说词不好吗?”
      凌仙不甘心:“只是怕你忘了。既然你听不到心里去,总要让你听进耳朵去。”说完脸一红,扭身走了。说来奇特,她是条蛇,是冷血动物。就算修炼成蛇妖,也还是条冷血的蛇。怎么就能做出脸红的动作?想来也是尽了一番努力的。可谓煞费苦心。
      靳别羡更是不懂了,一百年来也没有懂,怎么一条蛇妖好端端地修行,竟然会执迷于人世间的情爱?想来是山下的戏看多了。那些戏左不过才子佳人的,有什么新意?偏偏把她吸引住了,说话拿腔拿调,行为举止也要学起深闺小姐来。害妖不浅!靳别羡庆幸自己从未下山看过的戏。
      从日出到日落,又是一个日落到日出,朝云醒过来了。恍惚间她看见靳别羡还是坐在那棵大榕树下,手指敲着桌子,一派悠哉的样子。
      有个人爬上树挂了一个许愿符,在他下来的时候,靳别羡叫住了他:“这是榕树仙人给你的药,拿回去救你娘的病吧。”那人先是一愣,榕树仙人果真神了,一等许愿符挂上去,立刻就知道了。那人热泪盈眶,跪在榕树下:“谢谢仙人赐药。小人感恩戴德。“又对靳别羡谢道:“多谢公子。公子替仙人坐守这里,真是助人无数。”
      等那人走了,朝云扶着剧痛的额头,不忘讽刺道:“你这狐妖倒是会骗人,哄得别人叫你一声仙人。”
      “当第一个人来这棵榕树下求愿的时候,我就没有承认自己是仙人,只是尽可能帮他们完成心愿。怎么,这个你也要责怪我?”
      朝云不语。眼睛睁开了,还是天旋地转,一时动弹不得。
      “我问你一个问题。”
      朝云不解地看着他。
      “一只蛇妖为什么会执迷于人世间的情爱?那是什么好东西么?”
      朝云一笑,满脸鄙夷:“我只知道,除魔卫道。从未听过妖也通人性,也懂情爱。妖就是妖!”
      “我竟不知你对妖有这么大的成见。不好,不好。若是我师父也像你这样,恐怕也就没有我这个徒弟了。”
      “我竟不知妖也有师父。恐怕是更邪恶的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这里待了很久。若是这狐妖当真邪恶,自己也就不会醒来了。话已出口,也不打算改口,反正他是妖。
      “不如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赢了,放了我的师兄师姐。”这个要求也是在赌。
      靳别羡点点头:“赌,似乎很有趣。赌什么?”
      “三天。三天后我来找你。”朝云站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朝云剑支撑着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笃笃的声音响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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