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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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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并不比宫里,衣食住行皆有人伺候,这里只有几十个仆从打点日常杂事。凡事都要自己做的规矩总是会在一开始让这些打小就被人前簇后拥的富贵孩子们习惯不来。
比如李蓉现在正半眯着眼,一只手耷拉在床边,哼哼着,“翠玉,珠花,把漱口水给我端来。”
李芙一早就打好了热水,她们住的这边寝所只住女子,让她觉得方便不少。她并不是内向的人,同别人交往从不摆架子,因此大家也乐于告诉她一些常识,和她交个朋友。
李芙把茶杯放在李蓉的手心里,“快起来,还要扎头发呢。”
“嗯?”李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听着这宫女的声音甚是耳熟,才忽然清醒过来,“我怎么能让姐姐伺候我呢。”
“这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李芙笑了一下,“你愿意陪我来,我又是你姐姐,多帮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李蓉乖乖地从床上爬下来,用李芙接来的热水认认真真地洗干净脸,坐到了铜镜前面。
她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很久,终于苦下了脸,说“姐,我不会给自己梳头。”
李芙每晚勤练的手艺派上了用场,她站在了李蓉的身后,飞快地把李蓉的上半边头发卷成了个发髻,下边的头发编成一股股小辫,缠在发髻上,造型很是俏皮。
“姐姐你这手艺比珠花好多了!”
“不错吧,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李芙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拍了两下手,利落地把自己头发也挽了个一样的发髻,后半边的头发就直接披散着,她昨天看书院里很多女孩都是这样梳的。
李芙准备充足,拉着李蓉到课堂的时候,还没有人,只有石芸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举着本书。
凑近了看,就能发现石芸的旁边座位上还坐了个人,只是这人半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李蓉看到石芸,来了精神,拉着李芙坐到他们俩的身后。
石芸和她们俩挥了挥手,然后指指旁边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李芙做口型,问这是谁。
是顾昕。
李尧和李皖姗姗来迟,坐在了李芙李蓉的后面,李尧明显从没有这么早起过,眼睛底下一圈暗青色,和昨天眼角被打出的淤青连成了一片。
这第一堂课是崔景翰讲的楚史,他的腋下夹着本薄书,是顾淳著的武宗记事,看来今天讲的是武宗时候的事。
崔景翰环视了课堂一周,眼睛又定在了一处,“看来开课第一天大家也没有很倦怠嘛。”
李芙看了眼顾昕强撑着坐直身子的样子,难以想象他很倦怠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
“今年我们换个方式,不从前往后来讲课,我们从离我们最近的武宗开始讲起,”崔景翰把手中的书卷成筒状,一边在学生间踱步,一边讲,“我们都很清楚,武宗时出了很多治世能臣和定国武将,其中不少就是在座各位的先人祖辈,所以我猜你们对那段历史一定都非常了解,先来说说你们最喜欢哪一位大臣吧。”
崔景翰溜达到顾昕的旁边,转了一下手腕,那书本正敲在顾昕的脑袋上。
顾昕马上就被打醒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我喜欢杨念!”
周围的学生都被他吓了一跳,李芙更觉着他有趣。
“很好,护国公自然是人人爱戴的,但护国公的功绩我们就不讲了,有兴趣了解的可以去前院看看,刻了满满一石碑。”崔景翰转过身,越过李芙,看着李蓉,“你来说说,你喜欢哪一位?”
李蓉眼睛转了转,“我最喜欢当时的户部尚书司止。”
“嗯?”崔景翰觉着这个答案新奇,接着问,“谈谈。”
“司大人出身于富贾大家,不仅学识渊博而且深知百姓疾苦,所献之策都是以民生为重,现行的税制就是依照他的提议进行的改革。其次,他主张推行惠商政策,充盈了国库。还有他还主张垦荒屯田,提高了粮食储量,保存国力。最后呢,他还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员,曾经出使梁国,同梁国叶太后签订了停战合约,在两国交界之处设立汇市,增进了两国信任。“
李蓉这段话条理清楚,涉及面广,的的确确是非常标准的回答。李芙赞叹之余,不禁想到李蓉晚上在床上翘着脚丫,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着史书,对自己说,“你说这个司止是不是□□的叶太后啊,怎么说什么人家都答应。”
“你给这堂课开了个好头,”崔景翰微微点头,以示肯定,“我们继续,”
接连着几个学生回答了这题,每个人的立意都不同,思路广泛,和这么多有才之士齐聚一堂,让李芙心有戚戚。
“很好,武宗时的好事我们说的够多了,那么,武宗朝是不是就如此完美,毫无弊端呢?”
这话一出,刚刚还激烈讨论的课堂鸦雀无声。
武宗朝过去不过二十年,即使真有弊端,也不敢有人这样议论,可这里是明德书院,宗旨就是“究无人究之学问,议无人议之难题”。
李芙缓缓起身,“我认为,武宗朝,最大的流弊就是穷兵黩武。”
穷兵黩武,这是很严重的指控。
“武宗朝几次攻打梁国,胜负均分,直到梁国发生重大政变,两国才堪堪求和,本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储存国力,但他却一意孤行,三征南越,表面上南越投降称臣,但实际上南越国内暗涌攒动,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报复。”
石芸一时被众人注视,她爷爷可就是钦点的征南大元帅,但她本人却无所谓的笑笑,认真地继续听李芙讲。
“另外武宗朝中的将领虽然能征善战,但他们权力过大,没有统一的领导,武宗纯粹是靠自己的威望统治他们,没有一个完善的制度去制约。”李芙看石芸都没什么反应,也就不在意其他武将的子弟了,“众所周知,一旦兵权失去制约,长此以往,就会造成割据自治的事情,对国家是一大威胁。”
“再次,武宗时依然有官僚作风腐败的事情,但这是历朝都会有的事情,所以我就不拿出来讲了。”
崔景翰就是想给学生们出个难题而已,尽力培养他们批判精神,却没想到李芙竟有如此的洞察力,每一句都说到了点上,他很有深意看了看这个女学生,“名字?”
“回先生,我叫李芙。”
“你讲的很好,”崔景翰并没有对李芙的公主身份感到惊奇,他反倒觉得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站在如此高的角度看待这件事,“如果你想和我再探讨这个问题,你可以抽出时间写篇文章交给我,我会在秋试为你加分的。”
李芙同别人从未讲过这样深刻的话题,她抬起头,崔景翰的眼神里对她的赞赏让她心里一动。
她点头,坐到了位子上。
崔景翰把他拿在了手里的书,搁在了李芙的桌前,继续讲他的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