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帝王》高人gaoren

4、第三章 长兄执权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父亲高欢命高澄和我随他同行，浩浩荡荡快马飞驰，由魏别都晋阳前往魏都邺城，住入魏都大将军府。夜晚，父亲独召我入见，道：“阿乐，你可知我为何让你随兄来邺城？”我心一动，接口问道：“还请父亲大人明示。”父亲神色愈加肃穆，道：“为父渐老，惠儿身为高家世子，当执掌朝中大事。阿惠与你感情甚笃，常在我面前赞你。我知你平时虽然少言，实是明静英达。此来都城，你须与你兄长同心，助兄长一臂之力！”
　　我顿明父亲心中期望，立刻肃然应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当唯兄长马首是瞻。”父亲脸上露出宽慰笑容，颔首道：“哈哈，很好！惠儿雄才英锐，你内敛英畅，有你俩在朝，我可安心在晋阳颐养天年了。”又命我侍坐在旁，与我论了些朝中之事，嘱咐些为官处事之道，直谈到深夜，才让我回室休息。
　　大丞相入朝，举行大型朝会，文武百官齐聚，大哥与我各有其位。魏帝元善见高坐殿中，口中赞叙父亲功劳，又道：“还请相父多在邺都，常来朝中视事。”我心中暗笑，这元善见说得亲热，可实际上定是期望我父亲多在晋阳、永不入朝最好。元善见又说些对我们兄弟的褒扬之词，向父亲示好。
　　父亲自然比我更明白魏帝心理，与元善见又叙数语之后，便开始论及朝政大事。群臣论政，整个朝论顿时由我父亲主导。父亲所提政议，元善见自然无法否定。朝会最终定下最重大事项就是当朝宣布，擢升大哥高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左仆射司马子如为尚书令，而我由侍中迁升为左仆射。
　　人事变更，朝中布局，大哥一下升至仅次于大丞相位置，群臣心思不一。元善见明白父亲要通过大哥加强对朝中的控制，口中对我们兄弟再出褒语，又道：“有大将军、左仆射辅佐，虽相父常远在别都，朕亦无忧矣！”但难掩他复杂眼神，此时对我们高氏一门，定是满腹忿恨不满，可却又无可奈保，谁让他是由我父亲扶立的弱势皇帝呢？
　　朝堂散后，魏帝元善见独自闷坐，愈是心忧。皇后高淑瑾是我二姐，元善见便命皇后出宫探视，以父母兄妹之情，帮他稳定皇权。阿姐来府，恰逢大嫂元仲华和我妻李祖娥等女眷从晋阳护送到府。府内众人齐聚，顿时热闹起来。阿姐与我感情甚厚，拜见父亲兄长之后，专门寻我话语，道：“如今常住在都，要多进宫来看阿姐哦！”我自是答应。
　　府内女眷聚会，阿姐见李祖娥丽质聪慧，为我高兴，夸个不停。祖娥与二姐一番言语，相处甚是融洽起来。阿姐与大嫂更是相互执手，亲热而谈。两人一个是帝后、一个是帝妹，自然有着心照不宣的盟约，那就通过合作能够更好地维持魏帝与高氏的关系，稳固元善见这个魏帝的帝位。
　　然而婚姻纽带和家庭情感，并没对大哥高澄的政治决断产生多少影响。大哥上位之后，立收权柄，总揽朝务，还移门下省处理的机要大事总归中书。朝中大臣对大哥多有不满，但慑于我父亲权势，对大哥命令不敢不从。唯有太保孙腾，自认是父亲亲信，追随父亲日久，居功甚伟，对大哥不肯尽敬。大哥便令左右孙腾从床上拉下来，用刀环打他，让他立在门外。
　　大哥开始不断争找机会立威，这日大哥令我一起在府中议事，大司徒高隆之恰好前来，因父亲认他为弟，我便按惯例跪拜口呼叔父。高澄顿时怒喝道：“徐延兴，你自小是我高氏豢养，父亲给你恩惠，推你高位。你就如此待我兄弟，敢受我嫡弟左仆射太原公如此大礼吗？”对高隆之破口大骂起来。
　　高隆之本姓徐，字延兴。其父因是亲戚为我们高氏所养，便自小改为姓高，此番见大哥提起旧事，翻脸不认人，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可想到大哥连孙腾都敲打，怕吃眼前亏，立即忍气道：“隆之拜见世子，还请大将军不要动怒，我这就向太原公请罪。”向我躬身连连行礼，又道：“隆之多年失礼，请二公子宽恕。” 高隆之向来桀骜，此番灰头土脸，我看着心中不由暗笑。大哥见高隆之以世子、公子相呼，知其自认高氏家臣，已经屈服，这才罢休。
　　大哥连番作为，这些跟着父亲建功的高氏亲信重臣自是不满。孙腾、高隆之密约众人，齐聚到父亲那儿去告状。父亲宴请大家，酒到正酣，故作苦笑道：“我这个儿子渐渐长大了，请你们避免与他起冲突吧！” 孙腾、高隆之等人顿时面面相觑，知道父亲真是放权，要立大哥为高家之主，个个垂头饮酒，不敢再有多语，宴毕灰溜溜地散去。
　　父亲全力支持大哥上位，大哥在众臣面前威严日增。我渐渐感到，那些公卿以下的官员见了大哥，更是凝神聚气，对大哥充满了畏惧。父亲见朝中局势渐渐稳固，召我兄弟二人相见，道：“你们母亲在家，我也该回去了。”一番嘱咐之后，便回了晋阳。姑父库狄干已位高太傅，得知我们高氏内部变化，特意从定州前赶来拜谒见大哥。大哥越来越善用权谋之术，让姑父等了三天，这才接见。
　　大哥为治理官员贪墨，推吏部郎崔暹为御史中尉。朝会后，对我说：“今晚约了些朝中王公重臣，在府内设宴，你一起参加！”我奇怪起来，问道：“大哥，有什么重要事吗？”大哥神秘地笑了笑，道：“晚上宴会，就知道了。”回到府中，见仆役们大肆布置，方知大哥十分重视晚上宴会，看来定是请了不少重要人物。
　　傍晚时分，我见孙腾、司马子如、高隆之等王公大臣纷纷前来，宴堂入座。可大哥一直将主宾之位悬空，不开酒席。众人忍不住交头接耳，猜测今晚主请何人。直到夜黑，众人腹饿，这才有人通报御史中尉崔暹到，大哥立即起身前奔亲迎。崔暹峨冠宽袍，施施然慢慢而来，身旁还有两个童子相随，帮他提着衣服后裾。
　　我看崔暹那副模样，有些目瞪口呆起来。而大哥一反常态，居然迎上前去，热情地道：“季伦兄驾临，快请上座。”满天笑容，略作前引，相邀崔暹上堂。崔暹也不谦让，昂首前行，无视众人，径直坐到主宾位上。众人瞧在眼里，个个脸生愤色，但这是大将军府，大将军行事乖戾，今日之事显然是故意安排，便都忍着不语。
　　大哥根本不瞧众人脸色，令人摆酒上菜，举杯道：“季伦兄，今聚宴于此，这第一杯酒，贺兄升迁！” 崔暹淡然无语，举杯饮下。众人也都举杯，闷然将酒喝下。大哥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笑容，斟酒再举杯，又道：“季伦兄行监察之职，位尊责重，我们再贺！”崔暹依然无语饮下。众人也是闷声再饮，只是个个眼睛都盯着大哥。
　　崔暹两杯酒饮下，突然起身道：“大将军，宴酒已饮，告辞了！”众人皆是愕然，许多人的目光转向了崔暹。还有依然盯着大哥，猜测这饭局到底卖什么药。大哥今天脾气出奇地好，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温言挽留道：“季伦兄既然来了，何必如此匆忙？本府酒菜上得甚快，你至少要吃些酒食再走。”崔暹摇首，道：“大将军相邀，不可不来。可皇上刚来旨意，要我到御史台查核案牍，不可耽误，失陪了！”
　　“原来有如此重要之事，那我也不敢再留了。”大哥顿时故作惊色道，又起身降阶相送。崔暹依然傲慢如帮，昂首而去。我心中突然明白过来，大哥今晚设宴，是在助崔暹树立威望啊！大哥送走崔暹，吩咐继续上酒。宴席貌似如故，但坐上王公大臣品味的已经不仅是这菜肴美酒之味了。互饮了几轮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宴会自然而然地散了。
　　不久大哥又故意设局，率王公大臣外出到东山游玩，前行探路随从突然回报道：“禀大将军，前面遇到御史中尉崔暹，我们跑在前面的马匹被他的随从用红棒击打。”大哥故作惊讶道：“是催大人啊，他的随从用木棒打我们的马，那一定是前面的随从犯了什么错误！”立即掉转马头，避开崔暹而行。
　　崔暹得到大哥信任和支持，立即挑选一批精干御史，以肃贪为切入点，督查百官，严查朝中重臣，很快查到尚书令司马子如、太师咸阳王元坦等大肆贪黩的证据，便连番上表，毫不留情地弹劾他们。朝堂之上，多番论战，司马子如等人的贪腐事迹越查越多、越论越实。大哥见火候已到，便尽列罪状，将司马子如投入大牢。
　　司马子如专恣骄贪已久，一入监狱，顿时心焦胆丧。他的儿子司马消难长我数岁，与我颇为相熟，慌乱之下，乔装成仆役，偷偷来找我，跪着哭诉道：“父亲大人牢中悔恨焦虑，一夜之间头发全都白了，求二公子相救，劝大将军从轻发落。”我一见司马消难时，心中已经想清楚了，将他扶起道：“大将军整顿朝政，司马叔父的事，涉朝中大局，解决之道，宜缓不宜急。你且回去，所请之事，我已记在心头。” 司马消难连连叩谢而去。
　　崔暹打倒一只大老虎，热情更加高涨，连连上表，再弹劾重臣王侯。司马子如犾中闻得风声，愈加心惊胆颤，书信给大哥，自辩道：“臣司马子如从夏州拄杖投奔相王，相王给了我一辆上无篷盖、四边无车衣的车子，还有一只弯角的雌牛犊。路上牛犊死了，唯有牛角我留了下来。除此以外，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别人手中拿来的。”
　　父亲得到消息，念及旧日之情，也给大哥来信道：“司马尚书令是我的故旧，你对他宽大些吧！”大哥不语，将信拿给我看。我见时机已到，道：“大哥，司马子如终是父亲身边老人，就念及些情份吧！”大哥终于松口道：“我们就去看看吧。”骑马前往监牢。典狱官按令将司马子如从牢房中提出，带到我们面前。大哥威视司马子如，打开他身上枷锁。司马子如顿时吓得双腿直颤，跪倒在地，语不成声地道：“大将军，你要——要送我上路吗？”
　　大哥看司马子如那惶恐畏死模样，心中似乎有些恻隐之情，吩咐狱史上碗热水。司马子如目光紧跟着狱史，生恐要吃断头宴。他见狱史只端来一碗水，无酒菜上来，反而脸呈喜色，接过碗来，一口将水喝下，伏地痛器流涕，乞求道：“求大将军宽恕！”大哥冷视司马子如良久，才开口道：“父亲大人怜你，望好自为知。”不再多言，便转身离去。
　　我默然无言，摘拣去司马子如蓬头乱发中沾有的几根牢房草铺掉下来稻草，便快步跟向大哥。听到背后司马子如呜咽，又哭出声来。回程至府，大哥没有再提司马子如，我知道大哥心中已经有了定案。果然不久，朝廷下令剥夺司马子如爵位，没收了他的所有财产，但释放出牢，饶了他性命。
　　大哥继续整肃朝廷贪渎，罢免了咸阳王王坦太师之位，王坦回到府弟做闲散王爷，而对参与司马子如、王坦贪腐的其他官员，或处死或贬官，处理了一大批。父亲又发书信给邺城权贵们，对他们说道：“崔暹掌管着御史台，咸阳王、司马尚书令是我有布衣之旧，论尊贵和与我亲密无人能比，但他俩同时获罪，我不能相求，你们该谨慎从事了！”
　　王公大臣顿畏崔暹，但他们心知肚明，崔暹只是大哥手中的一把刀罢了。大哥威势日重，群臣纷纷依附。朝中大小诸事，渐渐皆听大哥决断。朝廷对文武百官的赏罚裁定之权，自然而然也收归到大哥手中。父亲时刻关注朝中之局，给我们兄弟的书信中，对大哥的政事处理愈加称赞起来。
　　请看第四章祖娥垂泪

作者有话说

　　武定二年（公元544年）三月，高澄为大将军，领中书监，执掌东魏权柄。高澄，子子惠，乳名阿惠。高洋，子子进，因生于晋阳，乳名晋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