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潺涓

8、再见

　　“小言，你朋友吗？”刘声靠在门框上问道，声音懒洋洋的，翘起的头发看起来还更加的精神。
　　吴言正欲开口，吴晗阳便自我介绍起来：“哥哥好，我叫吴晗阳，是吴言最好的朋友。”
　　刘声对“吴言”这个称呼还不怎么习惯，微愣了一下道：“哦！我知道你，小言在信中经常提起你。”
　　“嘿嘿！没办法，我的存在感太强了。”
　　吴言对吴晗阳这种自来熟已经习惯了，自己刚来的时候她也是这般。便打趣道：“是，天下人都是你的朋友，有天下人的地方就有你，哪儿都少不了你。”
　　“什么呀！我是关心你，才往你这儿跑的，其他人那我还不乐意去呢！”说完转向刘声：“哥哥你不知道，我听到你来了有多激动，终于能见到真人了。不过哥哥你和吴言不太像啊！哎……也不是不像，怎么说呢？哦！神似，对！就是神似。哎呀！不愧是兄妹。我也好想有一个哥哥或姐姐呀！实在不行弟弟妹妹也可以，要是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就好了，那就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一起上学，还可以一起挨打。你们给我说说有兄弟姐妹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吴晗阳一开口就说个没完，一点也不见外，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刘声是她哥哥。
　　刘声一大早就听见门外有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就就传来了爽朗的大笑声，看来有人来了，应该是个熟人。起床推开门，看见多了一个女孩，扎着一个马尾，挺白的，脸上长着个写雀斑，比吴言稍高一点。看两人聊得挺开心的，刘声就猜她是吴晗阳，那个吴言每封信必提的人。早就听吴言讲过她有多活泼、多有趣，现在见到真人才发现，吴言的写作水平确实低了点。不过吴言跟吴晗阳做朋友刚好，一个爱说一个爱听。
　　吴晗阳一直待到叫她回家吃午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才蹦着回去了。吴小莲也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不时还有哼小曲儿的声音。
　　午饭过后吴言就带着刘声去游山，再次回到山里让刘声感到神清气爽，清新的空气把身体都洗了一遍，开阔的视野也让心情畅快起来。游着游着就朝吴言学校的方向去了，沿途吴言又讲了一些上下学路上有趣的事。两层楼的老旧小建筑，光秃秃的旗杆孤零零的伫立着，老旧得小铁门锈迹斑斑，操场边还有一些杂草；从窗子可以看见里面的老旧的课桌摆得整整齐齐，黑板上还有用水擦过的白色痕迹，吴言将自己和吴晗阳的座位指给刘声看，学校与老家的相差无几。
　　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凉风渐起，变黄的树叶也被吹落了许多，不觉已比前两天凉了许多。这风吹得人格外精神，又似吹来许多惆怅。说来也奇怪这虚无缥缈的风也有摧毁一切的力量。而此时往身上一抚，一丝一缕的钻进毛孔，它们似老朋友见面般，瞬时给人相熟的感觉，让人想起旧时的许多地方，许多景物，许多人。吹着吹着竟吹来一块一块的乌云。原来这风、这云“却是旧时相识”。
　　两人被这一阵一阵的风吹得沉默了良久。吴言的马尾被吹得左摇右晃的，嘴唇也有一点发白。
　　“冷吗？这天变得也太快了，中午出来的时候还有太阳呢！早知道该带件外套走了，别给吹感冒了。”
　　“我不冷，而且我已经很少感冒了，回来那么久只感冒过一次。”吴言说起来就颇为自豪。
　　“哦！这方面倒是进步了，不好凑这热闹了。以前不管是流行病还是季节性感冒你都不会落下，特别是长麻疹那一次，在家玩了一个星期，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天天喊屁股疼，最后还把我传染了；结果没消停几个月，水痘又开始流行，你二话不说也赶上去，又是七天，又传染给我。”
　　“嘿嘿嘿！吴言这次没有顶回去，只一个劲傻乐。这些都是她记忆深刻的事，因为是吃药困难户，就只有一天两次的打针，那两天仿佛打完了一辈子的针，痊愈后，屁股至少疼了半个月。她还特别光荣的传染给了刘声，长水痘那一回刘声顶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把发烧的吴言背到了诊所。
　　“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是林黛玉呢！不过也是比以前胖了，应该不会动不动就生病了。”
　　吴言懵了一脸“什么林黛玉，我不是林黛玉啊？林黛玉是女生的名字吧！难道你交女朋友了？”
　　刘声被吴言这句话给逗乐了，是啊，她上哪儿知道林黛玉呢！这个还把《水浒传》念“水许传”的人。只好给她普及一下四大名著，在给她大概讲一下林黛玉。吴言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辩解自己比林黛玉好多了。
　　晚饭过后雨才下了起来，绵绵的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没停多久又开始下了，看那触手可及的乌云，一两天是不会停了，那熬人的秋雨来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在秋雨的带领下，寒气也悄悄的四处游荡。
　　可对于吴言来说，这简直是喜事一件。因为下雨不用干活，不仅自己，所有人都不用干了，秋雨给所有人放了大假。这大好的时光当然是用来看电视。吴言、刘声加上吴小莲就窝在屋子里看《情深深雨蒙蒙》、《仙剑奇侠传》，最方便的是家里有零食，随便吃。吴小莲这几天高兴，也不会说什么，再加上有哥哥在，这日子简直不能更惬意。
　　只是秋雨未完，刘声就该踏上归途了。走的前一夜，吴言厚着脸皮裹着被子窜进了刘声的房间。
　　吴言还没进门时就被发现了，刘声闭着眼睛，忍着笑，一声不吭。吴言先是在门口用气声叫了一声哥，刘声不答。吴言加大了音量再叫了一声，并加了一句“你睡着没？”刘声还是不答。吴言就那样站在门口不动也不出声，过了一分钟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轻拍了一下刘声，刘声还是未作任何反应。吴言又不想走，把被子拉到耳朵上面，站在床边不动了，像是下定决心要在这儿站一夜。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过去了。吴言连手指都没一下，刘声都怀疑吴言到底有没有进来。没办法，只得装作刚醒的样子，睁眼，翻身，被吓一跳，看清来人，叹气道：“嗯？小言啊！怎么在这里，不是睡了吗？”
　　吴言看刘声醒来真想拔腿就跑，但还是定定的站在那儿心虚的笑一笑道：“外面在下雨，我来看看你冷不冷，睡着没有。”
　　刘声只是“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等着看吴言要耍什么花样。
　　吴言看刘声不再说话，左右摇晃着小声道：“哥，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刘声憋笑着道：“上来吧！看你那傻样，跟妈说过了吗？”说着往边上挪了挪。
　　“没有，妈已经睡着了。”边说边爬到了里面。
　　刘声将被子盖到了吴言的被子上，再掖了掖被角道：“所以你就跑过来了？”
　　“唉！你都不知道，我只能趁妈睡着了再过来。她老说我这么大了，该一个人睡了，还挨着大人睡，说出去都羞。你没回来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睡的。”
　　“那你怕吗？”
　　“刚开始很害怕，每次都要蒙着头睡，慢慢地就没那么害怕了；只是晚上我都不敢喝水，我怕起来上厕所，那个可恶的吴晗阳给我讲了很多鬼故事，还有关于厕所的，晚上上一次厕所我要下很大的决心。就算没睡着也不敢睁眼，就怕一睁眼就会看见什么东西。虽然闭着眼也会想象身旁或床边有东西，但总觉得我不睁眼它就不会碰我。”
　　“教你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那么害怕。”
　　“什么办法？”一听刘声有办法，便激动起来，毕竟晚上害怕起来真的很折磨人。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死而已嘛！它敢动手的话，你就跟他拼命。”
　　“什么呀！可我怕死啊！而且就算我不怕死，但是它那么吓人，死都不是重点了，被吓到的感觉更难受。”
　　“你看到过它吗？知道它很吓人吗？既然它并一定存，就算存在也不一定吓人，就算吓人你也没有看见；就说明你并不是被它吓到的，而是被自己吓到的，你那不是被它吓到的感觉，是自己吓自己的感觉。只要你相信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只要你不自己吓自己就不害怕；只要你相信它存在，就算它不存在你也会害怕。”
　　“那它到底存不存在呢？”
　　“那要看你害不害怕，你不害怕，它存不存在你都不害怕；你害怕，它存不存在你都害怕。你只要记得不用害怕就好了。好了，很晚了，快睡吧！我说的有没有用，你下次试一下就知道了。”
　　吴言不知道到底会不会管用，但是现在她不害怕，就不管明天晚上的事了。
　　雨还在下着，打在屋瓦上“啪塔！啪塔！”，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时而还有风打着旋呼啸而过。过了几分钟吴言试探着叫了一声“哥”，声音很小，但听得出完全没有睡意。
　　刘声睁开眼“嗯”了一声。
　　“好热啊！”
　　刘声把自己的被子拉了回来，只剩一个被角搭在吴言被子上。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吴言扭了几下开口道：“哥？”
　　“怎么？”
　　“你明天就走了。”
　　“嗯。”
　　“好快啊！”
　　“我下次找机会会再回来，但最迟也要等到寒假。”
　　“好久啊！”
　　“不会很久的，三个月吧！读书了就会觉得很快。很晚了，睡吧！”说着刘声转身将吴言合着被子抱在了怀里。
　　“那你再给我讲一讲熊外婆的故事！”
　　“熊外婆啊？你都听了多少遍了，自己都会讲了吧！我给你讲另一个故事吧！叫《小红帽》。”
　　“《小红帽》？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讲了你不就知道了。”
　　……
　　风声，雨声，故事声。
　　踏上了泥泞的路，每一脚都像是在和大地抢雨鞋。因为下了几天的雨，加上走的人太多，路面变成了泥浆，留下了大大小小的脚印，形成了一道道的水洼，裤子上溅满了泥浆。走到了坐车的地方，三人都有些累了。叮嘱一番，刘声叫了一辆去镇上的摩托，走了。
　　日子又恢复了原状，除了吴言晚上不再那么害怕，刘声的办法果然还是有用的。
　　一天吴言一回家就发现家里多了一样电器——电话。吴言自然是心花怒放，吴小莲只说这样方便，也可以赚钱。只是限制了吴言一周只能打一次，有这一次吴言已经很是高兴了，可是他们仍没有放弃书信来往。打电话难免会突然忘记要说什么，写信可以慢慢想，有想说的话还可以随时记下来，寄的时候就这样寄过去，很是有趣。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期末考试了，从刘声离开就盼着暑假的到来，前两个月也还好过，可越临近寒假这日子就越发难过起来。而更让人难过的是刘声来电话说寒假无法回来了，这下人难过了，日子却不知不觉的溜走了。吴言以几年如一日的成绩结束了这一学期，迎来了在这儿的第二个年。去年没什么感觉，什么都很陌生。今年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融入了这里的环境，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有了朋友，开始期待起来。
　　吴言和吴晗阳约定在过年前一定要把作业完成，然后玩他个昏天黑地，吴晗阳还神神秘秘的说会带她玩个不一样的。为了尽快的完成作业，吴晗阳非常机智地制定了一个“作业完成计划”。第一步，把自己会做的全做了，不会的空着；第二步，把对方会做的全抄了，都不会的留着；第三步，一起把都不会做的讨论着做了，还是不会做的留下；第四步，把最后剩下的给编了；最后一步，藏好寒假作业，千万别让爸妈给发现了。
　　于是两人兴致勃勃的开始了第一步，过了三天完成了第一步的十分之一。两人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决定第一步还是分开执行，又过了三天，第一步顺利完成。离过年还剩五天，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了，淅淅沥沥的雨中满满的年味儿。两个人也悄悄的开始了第二步，当然正其名为讨论。但是看过对方的寒假生活后都决定直接进行第三步，然而事实是三、四步一起完成了，究竟三和四谁的成分更多也无法深究了。完成最后一步离过年还有两天，家家户户开始杀公鸡、炸排骨、蒸碗席，孝敬守门神、灶神、天地、祖先。
　　吴晗阳在藏作业时，翻到了以前的语文书，看到了一首童谣，第二天便非拉着吴言一起叽里呱啦的唱了起来——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你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做豆腐；
　　二十六，炸羊肉；
　　二十七，杀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玩一宿，
　　大年初一扭一扭……
　　两人把村里的孩子都带得会唱了，特别是学过的孩子唱得更加起劲。两人唱了老半天发现和自己家的习俗不太一样，没喝腊八粥，没杀羊，也没蒸馒头，于是两人就不唱了。自己也是五年级的人了，还唱什么童谣啊，只是其他孩子便是停不下来了。
　　这一阵子太忙了，也忘了给刘声打电话，刘声也大半个月没打过来。还是吴小莲提醒。吴言才突然想起来。
　　电话响了很久那面才接起来，那边似乎很热闹，有男女交谈欢笑的声音，应该还不只一个。接电话的人是刘洋，寒暄了几句便叫刘声来接。告诉刘声来电的人是谁后便出去了，一声关门声后那笑声便几不可闻了。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
　　“哦！是我的同学来家里玩，他们太能闹腾了，吵得我头都疼了。”
　　刘声说着头疼，却能从语气中听出心情很不错。
　　“你们怎么选在这个时候聚会，后天就过年了。”
　　“也不算什么聚会，就是几个同学随便玩玩儿。家里过年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就我和妈两个人，也没什么要准备的。你们呢？”
　　“本来是事儿挺多的，不过现在都差不多了。”
　　一串敲门声响起，还有催促的声音“刘声，好了没？快出来……”
　　“那个，他们在催了，我得出去了，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啊！拜拜！”
　　吴言这边只听得一声声忙音，刘声的声音盖住了那个女声。也不知道她后面说了什么。
　　吴小莲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吴言一脸不满的扣上电话，心中有些失落“怎么都打完了？”
　　“是啊！他们好像很忙，家里还有客人，提前祝我们新年快乐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吴言最后一句话是嘟囔着说的，吴小莲还是听见了。吴言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忙，吴小莲可知道。
　　吴言坐在屋后的小坡上，揪着草出气，满脸杀气，口中念念有词，全是说刘声的坏话，然后又扔了一块石子，便像写了气得皮球一样，一副闷闷不可的样子，无精打采的望着太阳一点一点下落：云间——山头——沉下去，沉下去，直至只留下红霞，直到吴小莲叫她回去吃饭。在那儿坐了老半天，手脚都冰了，下坡脚滑，一屁股坐了下去。
　　第二天吴晗阳来的时候走路还有一点不自然。吴言将昨天与刘声通话的事说给吴晗阳听，吴晗阳开始也为吴言报不平，想想后又说其实也很正常。在跟小屁孩儿聊天和与同龄人玩之间，都会选择后者。并以自己为例，说自己就烦村里的小孩儿来找自己。
　　“那你还没自知之明的去找李荷姐她们玩儿？”
　　“我又不一样，我可没他们那么烦人，带我又不累赘。不过好久都没找她们玩儿了，让我更加期待年后了。”
　　“我也不一样啊！我可是他妹妹。”
　　“有可能就是他有女朋友了，所以懒得搭理你了。”
　　“也没听他说过啊！”
　　“干嘛要给你说，况且，有没有你也管不着。哎呀！你就别想了，明天就过年了，说点高兴的事吧！我们来计划计划明天怎么玩。”
　　吴晗阳兀自跳过了那个话题，说是计划明天怎么玩，也不过是在安排罢了“明天吃了午饭我们就买点小烟花、小爆竹玩，然后去参加大会……”
　　“参加大会？”什么大会？听得吴言一脸雾水。
　　“哈哈！不是说过要带你玩好玩的吗？明天就要拉开序幕了……”吴晗阳这才把这个他们几个每年必玩的事儿完完全全的说了。
　　原来李家村的那几个同龄人也就是“梅兰竹菊桂荷”从小就会组织野炊，过年那天决定带什么食物，由那些人带什么材料，去哪儿偷点菜，又找哪个隐蔽点的地方“搭台建灶”。还有野炊完后有组织点什么活动。以前就只有他们六人，自从被到处乱逛的吴晗阳撞到后，便被迫同意她参加。当然她也得带材料，还得任由使唤。可吴晗阳不在意，反正跟着他们好玩。以前野炊完后踢过毽子，跳过绳，玩过帮派，斗过地主……反正就是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