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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雀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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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宫是可以说是皇家书库,占地颇广,十数个阁楼大大小小,彼此遥望。窥豹阁便是专门搁置自楚国开朝以来无解的悬疑案宗。取名“窥豹”,一面是提醒办案人员切勿管中窥豹,另一面,也透露了对这些悬案的无奈。
陆风之语气较急地把秋月痕的活动禀告秦放,还想要再晓以利害关系,让秦放改变去歪柳村的主意,刚要张口,秦放道:“在谷中捡到的那只幼虎,回去带给刘啸,可怜这莽撞汉子对我的衷心。”
陆风之道:“王爷若亲自回去,刘啸会更开心。”
秦放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话,虽然也是个开明的上司,对属下中肯的建议总会采纳,但自己决心要做的事,是不容有质疑的。他已没了耐心,冷瞪了陆风之一眼,“我不是让丁寒跟着了么?丁寒是秦好的人,便让他替秦好监视我吧!”袍袖一甩,大步走开。
陆风之心里一咯噔,哪怕在自己面前,秦放也如何不会叫出皇上名讳,眼下可真是失了分寸。
他仍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看着秦放跨上灵月马,与布依并辔而行。山村小道,绿荫如幕,两人并驾而行,英姿飒爽,良人成双。
陆风之心里漫上一股难言的痛意,布依的一举一动无疑都影响着秦放,他隐隐觉得,布依是秦放的一大劫。都说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是一个人,也是一个国家的生存定律,难道连秦放,也不能从这“轨迹”中跳脱出来?
陆风之的目光缓缓落在布依身上,后者手持着马鞭,指着远方不知说些什么,秦放侧着脸庞听着,两人同样的温柔,同样的笑容灿烂。
陆风之在心里长叹一声,布依,搞不好,秦放真的会毁在你手里。
歪柳村所在牧州,位于楚国最南端,由此出发,寻常人不吃不喝走马跑步也要一个月时间。秦放堂堂齐王天将军,除去前几年的战争奔袭,近几来年,安居于王府一隅,几乎从未长途奔波过。当然,有布依相伴,他并不在乎旅途劳苦,甚至甘之如饴。
布依呢,自歪柳村遭屠后从未回去,这次踏上归家路途,想到不久便要回到生自己养自己的故乡,踏上那片浸染了亲人鲜血的土地,心情复杂,激动、颤栗、痛苦?
每到夜深人静,白天喧华泄去,布依控制不住泪湿衾枕,与以往独自舔舐内心伤痛不同,这次总会想到秦放,温暖如流水自胸膛蔓延而出,仿佛一切有了依靠。有次深夜独饮醉酒,伤怀不能自已,她鬼使神差地去敲秦放房门,扑到他怀里,痛哭不已。
而秦放也在彼时,这白天爽朗笑谈的姑娘,内心深处藏了多大的心事,对那次屠杀所给她造成的伤痛,也窥见端倪,自那以后,每到夜晚总会待她睡后,方才离开。
布依心里也是欢喜的。但这旅途却有让她可以说是心怵的因素存在,那便是丁寒。
除了丁寒,李小虎,秦放此行还带两人,贴身亲卫张让刘奇。落脚休憩路程琐事都有李小虎等三人安排,至于皇帝的耳朵丁寒,也似乎知道自己的位置,或者他本就是不合群的孤僻行者,每每便是跟在众人后面,一言不发,像个傀儡,又像个影子,即便吃饭喝酒,也是在角落里另开一桌。
李小虎有次出了个点子有意试探或者说是耍弄丁寒,,秦放虽觉得不妥,但见布依也觉得有趣,便点头同意,于是勒缰缓步而行的四人突然狂奔,在一岔路口分三路分别驰入,一柱香后三人到指定地点会合,回头看丁寒果然没跟来,想象着丁寒如迷途的羔羊窘迫样子,布依等哈哈大笑,秦放也觉得有些意思,但笑声还未落下,只听马蹄嗒嗒,丁寒自林中转出,仍保持着十数丈的距离,面无表情。
有次李小虎好奇不住,半带挑衅地问丁寒,听说看过你刀鞘的人都死了,是么。丁寒一言不发,李小虎踏前一步,明亮的眸子微微眯着,紧盯着丁寒,一字字道,我想看呢,
丁寒一言不发,正当李小虎要离开时,丁寒贴着他耳朵说了一句,语气充满了不屑,宰狗还要看主人呢。
李小虎恨不得当场拔剑与丁寒较量较量。但知道丁寒所代表的是皇帝的势力,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把心中这团火生生按下。
这事李小虎没敢告诉秦放,但早在布依与张让两人间说开了。
丁寒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及那阴鸷的目光其实让李小虎三人都有些发毛,但布依更甚,特别是看到虎口那狰狞的疤痕,但越是这样,她越想去探究丁寒,而丁寒似乎也在暗中观察她,每次用眼角余光打量丁,总会发现丁也在打量着她。
这日,落脚客栈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布依简单吃了几口,便先行回房。
房内已准备好用作沐浴的桶水、香豆,水桶内还飘着秦放专门另人从京都快马加鞭弄回的珍贵药草,专门用于驱乏养气,一旁的木桌上还放着熬好的中药,那是令御医专门配治用于恢复记忆的药草。
布依目光落在碗药上,嘴里便泛出一种苦涩的味道,秦放曾说若嫌苦便别喝了,但布依执意要喝,恢复记忆,对秦放而言意义重大,对这丧失记忆的布依本人来讲,那段失去的记忆,她更想找回。
布依一口气喝掉,又忙往嘴里塞了几粒蜜枣,待口腔苦涩味道淡去,褪去衣衫,迫不及待地泡进了水桶,全身慢慢放松,旅途中安安稳稳地泡个热水澡,甚是惬意。
正神思缥缈之际,忽然传来几下叩门声,一女声道:“姑娘,您要的梨水来了。”
布依道:“我没要,你记错房间了。”
那声音又道:“布姑娘,是您要的,奴婢没记错,您还要求加了红枣,姑娘忘了?”
布依心道我未透露过姓名,怎么知道我姓布?难道是秦放怕了口渴吩咐人送来?
布依道了声进来,那人推门而进,个子娇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头上包着锦帕,掩盖了前额。小姑娘将碗入下,道:“要趁热喝才好。”转过身来,冷笑两声,“姑娘怎地毫无防备,正待泡澡便教人进来?”说话的同时,出手向布依喉咙抓去。
“一只小雏鸟,也须我防备?”布依伸手一探一抓,将那小姑娘手臂反扣,后者整个身子被押在木桶边缘,吃痛道:“姐姐饶命!姐姐饶命!”
布依喝道:“哪个是你姐姐!谁派你来的?”
小姑娘叫道:“布姑娘不认得雀儿了?不认得丑丫头了?刚才雀儿不过是跟姐姐耍着玩,姐姐怎地当真了?”
布依抓掉那姑娘头帕,上下打量,那小姑娘见布依目露狐疑,又叫道:“我怀里有青龙符,姐姐快看嘛。”
布依探入小姑娘怀中,出来时,手指果然夹着一枚青龙符。青龙符是青龙帮的帮符,青铜材质,正面镌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遨游向上,似乎要冲天而起,背面则刻着所持者的姓名、归属等。
布依对这铜府再熟悉不过,翻转背面,见其刻着麻雀儿三字,右下角一行小字,归属于紫旗主陈昭阳所管。
布依看看铜符,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水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梁,与记忆中熟悉的容貌重合,忘了自己人还在木桶□□,一把将小姑娘拥入怀中,乍见到帮派中人,如亲人重逢一般,她惊喜之余,又不免狐疑道:“你的雀斑呢?”
麻雀儿被布依认出,也同样欢喜,又有些埋怨道:“你有三年不回青龙在,我的省斑早被安茹姐姐治好啦!”
麻雀儿是被青龙帮的人捡上山的弃儿。从小在青龙帮长大,因捡到那天恰巧有麻雀乱飞,便取名叫麻雀儿,不知是否应了这名字,从三四岁起,脸上便开始冒斑,直白皙的有个再没有斑点落足之地才算停止,本俏丽的姑娘被满脸的斑点弄得失色不少,好在麻雀开朗,帮中又有人爱护,即便有人调侃脸上雀斑也大都是善意的笑话,并未有恶意,麻雀也未因这受什么委屈。
但随着年岁稍长,爱美之心重了,这便成了心头阴影,药不论口服还是外敷的,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均以失败告终,曾经开朗的姑娘也渐渐有些自卑。
布依三年前在青龙帮不告而别的那晚,还曾看到这姑娘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末了将镜子摔掉痛哭的情景。不想几年未见,曾经的省斑褪去,眼前的小姑娘浑身散发着少女自有的艳丽、活泼,天生丽质的骄傲。
布依打心眼里替雀儿开心,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不住道很好很好。
雀儿嘻嘻笑着,“其实仔细看,还能隐约看到未淡去的斑点,我擦了好多粉遮盖的。”
布依白她一眼,道:“知足吧,这总归比之前的满天繁星好吧?”
雀儿使劲点头,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后怕,道:“那是那是,之前的鬼样子,我做梦都能吓醒。”
布依道:“你怎么来了?”
雀儿道:“我来当然是来救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