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山穷水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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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展大哥，”在心里安慰了自己无数次，认命的青竹颠颠地跟在展昭身后问道：“现在要怎么办啊？”
“兹事体大，要先禀明包大人，大人自会定夺。”
“明天再去好啦，”青竹嘴里说着，脚底下却不听使唤地跟着展昭向书房走去：“都已经过了半夜了，包大人总不能还等着你吧。”
展昭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但绕过前堂回廊，青竹却也已看到了书房中透出的橘黄灯光。年轻的护卫风尘仆仆的脸上绽出一抹宁静的笑容，眉间纹一展而开，向着那盏灯火走去：“大人，属下回来了。”
屋内也传出包拯熟悉浑厚又略带喜色的声音：“展护卫，你回来了！”
青竹并没有跟进屋去，只是站在回廊下，有些发呆地看着那点橘黄色：他无权过问展昭的决定，但当年听说他入了公门，如今又听四处都口口声声叫他“展大人”，自然心中也有无法释怀之处，但现在眼前这盏灯火，却令青竹也忍不住有了留下来的念头。
方少渊躲在拐角的地方，探了探头又缩了回去。他出生自官宦人家，衙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陌生的地方，可是他现在却有点犹豫——第一次他已经用了他平生来最无赖的招数，这第二次他又跑到衙门里来找展大人，若是衙门里的人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他靠着墙壁呼了口气，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个无赖一样的青竹——如果自己也有那么厚的脸皮，现在也就不用操心了吧。
笃笃笃笃，在他藏身的巷子里，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一位半百左右的老妇人一手摸着墙壁，一手用竹杖探着地面，慢慢向这边走来。
“大娘！”方少渊虽然也身体不好，但是至少有血珠支撑还能行动无碍，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搀住：“大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那妇人有些吃惊，但听得是个少年的声音，放了心却又有些怔怔出神，半晌才露出慈祥的笑容，在方少渊的搀扶下慢慢向前走去：“谢谢小哥了，我听人说开封府的包大人来了，还贴了告示说，有家人失踪什么的，可以请包大人伸冤……”她歇了口气，又道：“我那小儿子，已经没了两年了，不知道包大人还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他现在也差不多有小哥这个年纪了……”
方少渊本来就距离衙门口不远，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那老妇人十分客气，对方少渊搀扶一路已经感激不尽，便自己摸索着去寻那鼓锤。
方少渊连忙上前去拿起鼓锤，却正好碰到那妇人开裂的双手，虽然有些粗糙，但又格外温暖。这么一碰之下，方少渊竟有些怔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住她：“大娘，我来替你击鼓吧。”
鼓声三响，衙门内早已走出两名黑衣校尉，身材挺拔高大，威风凛凛却毫无凌然的气势。一看到门外的老人，他们便知来因，一人连忙询问着搀扶她向里走去。
王朝本也将走，却又见方少渊并不跟着老妇人一同进门，料想并不是陪同前来之人，但又在门口有些踟蹰，便转身问道：“这位公子……”
“啊，我来找展大人，不知道他现在……”
王朝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在开封府任职数年，自然也识人无数，但眼前这少年虽然给他很怪异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便答道：“展大人现在正与包大人议事，请问你是……”
“包大人……”一见到包拯等人进门来，本来躺在床上的少年连忙惶恐地爬起来，就要下床跪拜。
“你且不要动。”包拯示意张龙赵虎扶他躺下，将椅子拉近坐在床前问道：“你可是叫马衡？你是哪里人？又怎么会去开封府？”
马衡还是有点不自在，嗫嗫回答：“小人马衡见过包大人，就是章县本地人，小人是迫不得已才去开封府，除了包大人，小人再也不知道哪里能逃得了？”
包拯问道：“你为什么要逃？又有什么人要追杀你？你且把前后都一一道来，本府才好为你做主。”
“回包大人，到现在整个过程小人还是很糊涂。小人家里有老父和小人两个人，一直以开磨房为生，并不曾和谁有仇怨。大约半个多月前，小人照样去向平常赊账的邻里乡亲收账，因为一些事情有些耽搁，所以回去晚了一些。就在小人回家的路上，不知道是谁从后面把小人打晕……”
“这么说，你没有看到是谁突然袭击你？”展昭打断他问道。
“回大人，没有，而且一直到后来小人都没有看清楚过他们的长相。”
“你说他们？你怎么知道不止一个人？”
“大人，小人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小人身上疼得厉害，好像全身被人割了很多刀一样，而且手脚都被绑着，根本动弹不了，小人几乎吓死了，小人也知道这些年来，县里的伙伴都一个个走了，不是失踪就是离开了，但小人的爹身体不好，也不方便搬家，就这么一直住下来了，小人不知道到了那种地方还有没有命活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小人听到有人开门进来，小人就不停地求饶，不知道小人说了什么，反正那个人叹了好几口气，我听他的声音好像很年轻，后来他就开了另一扇后门，给小人松了绑，小人吓破了胆子，哪还敢回头看他的样子。
后来小人逃出来之后也不敢回家，只是隐隐约约记得章大叔曾经说过在开封府当差，他曾经说过包大人就是替我们这些小百姓做主的，小人就想来开封府，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去找爹，没想到刚进到开封府里来就有人追着要杀小人，晚上太黑，小人只大概知道他不是那天放小人走的那个人，小人也只能不停逃……后来……后来小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又从床上爬起来，重重向几人磕了个头：“小人谢谢各位大人的救命之恩。”
包拯拦着他：“不必如此多礼，而且真正救你的人并不在这里。本府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这章县中少年人失踪一案，但你方才的描述中语焉不详，嫌犯相貌、身份、声音还有你被囚地点都不甚清楚，你是否能再仔细回想，还有什么细节之处遗漏，比如你曾从哪里逃离的时候，是从哪里出门的，出口在哪里？”
“出口……一条巷子……在哪里……”马衡绞尽脑汁，可是一想到那恐怖的几天，他几乎没有了思考的勇气，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包拯看了看展昭，微微摇了摇头——昨晚听展昭说了方庄之事后，包拯自然也清楚此案只能速战速决，在不惊动方长歌等人的情况下把握有力证据，快刀乱麻，一举成功，本以为马衡醒了之后能有所分晓，但没想到他所能提供的却只有这么有限的情况，所有关键并且可以作为证言的地方全都含糊不清，这可让包拯等人有些为难——在此地停留时间过长，即使他们没有太大的动作，也对情势大大不利。
就在这时，王朝已走进屋内，向三人行礼后道：“展大人，刚刚门外有个人找您，属下已引他在前堂等候。”
展昭问道：“什么样的人？”他在这里认识的也就只有方长歌而已，但方长歌此时却断不可能自己找上这里来。
“他说他叫方少渊。”
包拯面上一喜，不由看向展昭——看来，此案能否顺利，一切都在方少渊身上了。
方少渊独自在堂中，坐了不到片刻工夫，又听门外有人哭哭啼啼连声喊冤，接下来似乎又被人接到了另一边，不由半晌怔然。他整年都身在楼阁，虽然也都知道身边发生的事情，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亲眼见到亲耳听到，句句声声仿佛深入骨髓。
他就这样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声音沿着回廊传来，但这次却明明白白是一个人的抱怨声：“怎么什么事都让我干啊！开封府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会走路，那个公孙铁公鸡，应该给我双份，不，三份银子才行！”
进门看到方少渊，那人一点也不吃惊，在门外他就能闻出是他了，便只是恨恨将手中的托盘咣当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灌下去，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怒道：“你怎么又跑来了？”
方少渊没想到还没见到展昭，居然又先见到青竹了，不由微笑了一下，也给自己斟了杯茶，反问：“既然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怎么能跟我比？我可是光明正大在开封府当差啊！”青竹凑到他跟前，让他好好看清楚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方少渊轻轻摇头：“可是我觉得你不像开封府的人——虽然少渊也没见过多少，但是想必开封府中人都是凛然磊落，决不会有像你这样亦正亦邪的神气，如果你不是这么无赖，如果你在江湖中，看你昨日和展大人过招，我想你应该是个人物吧，所以我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在开封府。”
“呃……”青竹走南闯北，自认最大的本事就是装傻，也正因为如此，在方少渊面前，他才更觉得不安，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一样，他用来说自己那句话，也许用在他自己身上更合适一点——如果他不是被身体状况所困，如果在江湖中，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切！”青竹一把抓住方少渊的衣领子，手中剑抵在他下巴上，不屑地说：“戴高帽子也没用，少爷我还就赖在开封府了！现在展大哥忙得很，没工夫理你，识相的就赶紧走，要不少爷我就给你定个扰乱府衙的罪名，关你个十年八年再说！”
“扰乱府衙？这罪名展某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微笑传进来，展昭与公孙策一起跟在包拯身后踏入堂中：“青竹，好官威。”
“啊！展大哥！”青竹有点不好意思，赶紧给方少渊整了整衣领，笑嘻嘻解释：“竹子只是在和他说笑。”
方少渊笑着看青竹被张龙赵虎七手八脚拉到后面去，才整整衣服，向包拯行跪拜礼：“草民方少渊见过包大人、展大人、公孙先生。”
包拯呵呵微笑道：“方公子不必多礼，本府与令尊也曾同朝为官，这跪拜且免了吧……方大人近年来可好？”
“承包大人费心，家父赋闲在家，一切安好。”
包拯点点头，案情要紧，便免了一切寒暄客套，笑问道：“方公子看来身体微恙，还专程来到府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别人问问也就罢了，可这次偏偏是包拯询问，方少渊也不好含糊应过，不由有些羞赧，半晌才说：“要紧事倒是没有，只是……只是昨日偶遇展大人，相谈甚欢，少渊一是感激展大人之前的救命之恩，二是对展大人仰慕已久，既然众位大人难得来章县，少渊想借机做个东……”他本来也只是想找展昭，没想到开封府的几位都来齐了，便只好半路改了口。
展昭见众人的眼睛都看向自己，不由有些苦笑：怎么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说话走路连个弯都不会拐，何况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救过多少人——再这样下去，恐怕开封府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
见众人不说话，方少渊试探着询问：“大人们……现在可有空闲？”
包拯呵呵一笑：“本府与公孙先生还有些事情，展护卫现在倒是有空——展护卫，今日方公子这席，你就替本府承了吧。”
展昭会意，向方少渊略略一请：“展某也正想饱览此处繁华之地，方公子，请。”
他话音未落，就听有个人在包拯身后蹦高地叫喊：“我也要去！”
展昭抿了抿薄唇，笑问方少渊：“方公子怎么看？”
见到展昭居然不理自己，还去问那个“对头”，青竹叹了口气，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道：“竹子今天可算是知道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了，人家只是说要把姐姐嫁给你，现在连面都没见呢，就开始袒护自家人了……唉……”
包拯和公孙策还都不明所以，等着青竹说下文呢，展昭已经眉头一皱，拉起方少渊径自走出门去。在他们身后的前堂沉寂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冤声：“包大人！！！你家的护卫仗势欺人！！包大人要给竹子做主！！”
方少渊偏着头轻笑道：“展大人，包大人有难了。”
展昭只是笑了一下却并不回头——包大人，当时留这棵扰人的竹子在府中也是您大力赞同的，所以这一次属下可救不了你了……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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