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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医学共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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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继续进行,莫金妮抽抽嗒嗒回了房间,虽然已经没什么进行的必要,但晚会上还有不少莫俊扬的朋友和生意伙伴,待客之道使得这场生日会维持了下去。
莫俊扬示意秦高玉先回去,避一避莫金妮和看热闹的人们,转而让琴师演奏一曲舒缓的音乐,举起酒杯向客人们致歉:“见笑了,大家继续,定要玩儿得尽兴!”
秦高玉狼狈地离开,在这之前,窃窃私语的人们以为除了秦高玉,城里没有男人敢娶莫金妮,在这之后,他们觉得怕是连秦高玉都不敢了。
舞会继续,大家都默契地不提刚才发生的闹剧。
贺景瑜躲在舞会角落坐立难安,想拉上莫金妮一起去解释,但前提是得把她拖出房间。
贺景瑭和莫俊扬都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他狠灌了口酒,迎着正准备找他兴师问罪的几人走去。
“哥,嫂子,这事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秦高玉瞎说八道!”他向兄嫂解释完,又对莫俊扬道,“莫大哥,我和金妮什么事都没有!”
贺景瑭睨着他,凌霜华不语。
莫俊扬表示理解,拍拍他的肩膀,刚要开口却被莫俊伟抢先:“你怎么招到秦高玉了,让他发这神经,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不要脸的啊?”
贺景瑜无辜道:“我跟金妮刚在书房打了一架,兴许秦高玉觉得我们打是亲骂是爱?”
贺景瑭和凌霜华不约而同瞪他一眼,他意识到现在不适合开玩笑,尴尬地闭了嘴。
贺景瑜和莫金妮从小就爱打闹,莫俊扬确实没觉得有猫腻,选择相信贺景瑜。
莫俊伟浑身酒气,语气古怪得很,“大哥,景瑜和金妮能有什么事儿,他已经有相好了。”
“嗯?”贺景瑜发出鼻音,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相好?
莫俊伟醉醺醺地瞄一眼凌霜华,冷冽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月桃身上,月桃被他看得不敢抬头。
贺景瑜挠挠后脑勺,觉得怎么今天什么冤枉事儿都被他摊上,正欲解释却听莫俊伟道:“景瑜,好心提醒你,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些事玩儿玩儿就好,切莫当真。”
凌霜华脸色微变,但仍保持端庄的仪态,“什么身份不身份,四爷您才是真有身份,景瑜比您差远了,他就会在政府里做点正事,替他哥分忧,哪像您只会玩乐,什么花样都会。”
贺景瑜傻了眼,第一次听凌霜华这样讽刺的语气,觉得有些......有些不像她,想来怕是气急了。
他们的矛盾在莫金妮回来后只缓和了一阵,现在又开始了。
莫俊伟气得胸口起伏,反笑道:“让你说对了,我还真就什么都会,不信问问你的丫鬟,我跟她什么花样都玩儿过!”
所有人都是一惊,月桃猛然抬起头,通红的眼中蓄满泪水,难以置信看着他。
“老四,闭嘴!”莫俊扬喝止道,“一喝酒就发疯,这种话怎能随便说,姑娘的名节是你拿来赌气的么?!”
莫俊伟趾高气昂,“我说的是实话,你问她,是不是跟我在城郊的旅馆过过夜?你问她!”
凌霜华记起了那一晚,莫俊伟绑架凌雪华未遂,月桃失踪了一晚,第二天才回来。贺景瑭也记得,看向月桃的眼神若有所思。
月桃拉着凌霜华连连摇头:“小姐,我没有,我们没有!”
莫俊伟冷笑:“凌霜华,还是你教得好,函阳城多少女人想和我攀关系我都不让,她确实比一般女人有骨气。”
月桃百口莫辩,绝望地看着他,凌霜华攥着手心。他的目的达到了,通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羞辱凌霜华。
他又对贺景瑜说:“景瑜,一个丫鬟罢了,不值当。”
月桃再也受不了他的侮辱,落荒逃了。贺景瑜忽然有些瞧不起莫俊伟,“月桃聪明能干,又是我嫂子亲姐妹般的人物,算我半个贺家人,更何况人人都是平等的,莫四哥,你这样不合适。”
莫俊伟心口突然蹿起一把火,贺景瑜越说他越气,“半个贺家人,你哥同意了?景瑭,你同意了?”
贺景瑭不理他,对莫俊扬道:“以后别让他喝这么多。”
莫俊扬让人带他下去休息,他不愿走,赖着要和凌霜华没完:“凌霜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你祸害了景瑭不够,现在看景瑜单纯,想靠一个低贱的丫头笼络?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凌霜华竭力克制自己不和醉鬼一般见识,想到方才莫俊伟对月桃的纠缠与刁难,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以前的事不能全凭你一张嘴说了算,不过追究这些也没意思,你更不用替景瑜担心,我已经为月桃物色了良配,于情于理都碍不着你。”
莫俊伟一愣,忽然没话了。
其他人看出了点端倪,贺景瑜眯起双眼,仿佛看到凌霜华和莫俊伟之间燃起一道火墙。
最后,莫俊伟被强行搀扶回房。贺景瑭神情凝重,问凌霜华:“你给月桃物色了人?”
凌霜华冷漠道:“不好么?省得你总担心她把你弟弟哄了去!你们贺家的男人都有身份,金贵得很,我们配不上。”
贺景瑭脸色一垮,“好好的怎么说你我身上了?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凌霜华还在气头上,他不想去撞枪口,又觉得心头有气,转头指责贺景瑜:“你怎么一天天的净惹是生非!”
贺景瑜不可思议,“这也怪我???”
行吧,莫金妮和秦高玉吵架怪他,莫俊伟和月桃纠缠怪他,现在两口子拌嘴也怪他,他今天就不该出门!该去陪他妈吃斋念佛!
他自觉端了杯酒,“我自个儿反省去,不打扰你们。”
凌霜华对贺景瑭说:“我去瞧瞧月桃,先送她回去,再去看金妮。”
贺景瑭拉住她,半天憋不出想说的话,觉得大老爷们儿不能低声下气,只好说:“去吧。”
凌霜华心尖一颤,婚后她摸清了他的脾气,也渐渐学着哄他,这段日子因为许文礼他更比以往小气,听他语气就知道不高兴了。她熄了火气,柔声道:“这位英俊的先生,一会儿可否愿为我留出一支舞的时间?”
贺景瑭板着脸,忽然笑了,“去吧,我等你。”
凌霜华在西园的钟楼下找到双眼通红的月桃,月桃想解释,她摇头说不用了:“莫俊伟这样有失品德的公子哥,只图自己痛快不顾他人,他的话根本信不得。”
月桃泪如雨下。
“怪我,他一直爱找你麻烦,我却没放心上。”凌霜华自责不已,“现在我明白了,就不会再给他机会。就算他是金妮的哥哥,莫家少爷,也不配。”
这是实话,就像莫俊伟认为她表里不一,她也觉得莫俊伟品德败坏。他们互相讨厌,碍于莫金妮和贺景瑭才在见面时打声招呼,没人看见的话连招呼都不会打。
月桃梗着些话想说,想替莫俊伟辩解,可见凌霜华愤懑的情绪,再想到莫俊伟如此伤害她,她也开始思索是否是自己错看了他。
凌霜华唤来曾宁之,让他先送月桃回去,临了特意嘱咐:“曾副官,月桃是我的姐妹,你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亲自送她到家。”
曾宁之脑子里转了个弯,由呆愣变为欣喜:“夫人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送走月桃,凌霜华准备去找莫金妮,到了她的房间却不见人,问仆人才知道她去了花园,转而又往花园去找,却怎么也找不见人。
刚才莫金妮闹那一出丢了大面子,凌霜华一方面觉得她不可能寻短见,一方面又担心她想不开,心情复杂难言。
莫金妮并没有在花园,和秦高玉闹翻后就回了房间,装出伤心欲绝的样子砸了几件家具,然后说要去透气。可花园里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心里烦躁肚子又饿,干脆溜回大厅。
舞曲热烈而欢快,客人们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暂时没人注意她。长桌上铺着绣工绝美的丝绸缎子,上面摆满精致的糕点和果酒,她正端着点心吃得开心,远远瞧见凌霜华在找人,她大哥也四处张望,很明显在找她,找到她她就没法清静了。
莫金妮含着糕点来不及嚼,眼看莫俊扬的目光扫向长桌,她当机立断俯身,掀起桌布钻入桌下,不忘顺手牵走一碟杏仁蛋糕。
好在长桌够长够大,有丝绸遮盖,莫金妮坐在桌底竟不觉得憋闷。
莫俊扬往偏厅去了,凌霜华也想跟去找莫金妮,被贺景瑭拦腰抱住:“我不信金妮能在自己家迷路了。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谁都管。”
凌霜华挣了几下没挣开,“胡说,我不是没管过你么?”
贺景瑭扶着她的腰往舞池走,“那行,给你个机会,陪我跳支舞,今天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凌霜华怕一再推拒惹恼他,有莫俊扬在她也放心,于是伴着音乐与他共舞。她的妥协让贺景瑭很高兴,搂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晕得凌霜华求饶。
餐桌下,莫金妮一边吃蛋糕,一边偷听取餐的客人们聊天,除了感慨二少夫妇恩爱,聊天内容多半和自己有关,当听到两个男人相互怂恿对方追求她来攀莫家高枝而两人都表示骑不住她这匹野马时,她翻了个白眼,被噎住了。
她狠捶胸口,言行书交待的任务还没完成,她可不能被噎死,好不容易顺下去,她想喝点酒,便向长桌另一头爬去,那边有酒水。
到了长桌尽头,等桌前取酒的客人都走了,她伸出手在桌上摸索,摸到酒杯的同时,也摸到了握着酒杯的那只手。
那手的皮肤很细腻,像女人的手,没有温度般,冰冰凉凉,像死人的手。
她在外两年有余,谁会想到娇生惯养的莫五小姐,摸过死人的手。
她吓了一跳,头撞在桌顶“哐”的一声,眼泪差点疼出来。
缓过了疼劲儿,她才留意到桌前垂着的丝绸之下,有一双黑色皮鞋。
莫金妮破罐子破摔,不耐烦地掀开桌布,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就愣了。
这人她认识,一丝不苟的背头,细细的镜框反射舞会的光泽,镜片澄澈透明,惊愕的目光一览无余。
伊藤平因突然出现的“鬼手”而浑身僵硬,端着一杯杨梅酒,杯中泛着红宝石的色泽,脚边出现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也如宝石般闪烁。
这一幕两人都愣了,莫金妮率先回神,桌布一拉又躲了进去。
按住狂跳的心脏默念,天助我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重新掀开桌布,怕被其他人发现,小心指了指他的酒,勾勾手指。
伊藤平自诩聪明,却表现出少有的迟钝,愣了会儿,弯腰钻进了桌下。他想跪坐,无奈桌子不够高只能盘腿,背也勾着以免撞上桌顶。
莫金妮一下子觉得空间狭小了,看着伊藤平无言以对,要杯酒而已,他会错意了……
她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伊藤平也发觉自己误会了,躲在这里也不是,出去也不是,矛盾情绪令他感觉很不好,直接体现的就是他现在看起来神情有些可怕。
莫金妮不怕他,压低声音问,“伊藤先生,记得我吗?”
伊藤平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的右耳在列车爆炸事故中留下听力障碍,莫金妮低声在他右耳说的话他听不到。
自尊心驱使他没有表露出来,向左偏着头像在聆听,轻轻“嗯”了声。
莫金妮想跟他套近乎,语气凄惨道:“唉,上次见面我还是杨太太,现在却成了一个笑柄,让你见笑了。”
这句话伊藤平听清了,有些明白又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报上刊登了莫金妮的照片和事迹,他早就从报上知道了她的千金身份,也得知她被丈夫抛弃,但对具体缘由感到疑惑,在他看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不像会轻易破碎的样子。居酒屋相识的那天她要文静些,更多的是在一旁附和她的丈夫,顺便打量他,后来她恢复千金小姐身份,飞快和前未婚夫旧情复燃,今天又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她像未成熟的少女躲在餐桌下,抢走他的杨梅酒,下一秒又哀怨婚姻的不幸,多变的面孔让他困惑。
就像她的眼睛,仿佛晶莹纯粹,却又未知,深不可测。
关于这双眼睛,他一直想找出最佳形容词。夜色,星星,镜子,或是其他。
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到了,是海洋......
他乘船来到的中国,那时候,孤单的邮轮在海风中飘摇,海洋的纯粹与未知将他包围,令他恐慌。
莫金妮被他盯得发怵,觉得扮可怜这招可能不好使,感慨道:“算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诶你说我们得在这儿待多久?”
伊藤平听清了,但因为她突然转折而愣了一下,问:“你想待多久?”
莫金妮见他还挺配合,顿时摸到门路了,立刻改变策略,煞有介事道,“不知道,我刚打跑了我唯一的追求者,现在出去估计我也得被我大哥打跑。”
伊藤平沉默。
莫金妮问:“你饿不?要不我给你拿点吃的?”
伊藤平拒绝:“谢谢,我可以自己出去吃。”
“嗨,客气啥!”她看四周没人,把手伸出去摸了一圈,拿回一个杯子蛋糕,“别客气!”
伊藤平为了避免被她弄脏西装,不得不接过蛋糕,但这样的环境实在没心情吃东西。莫金妮看他不吃,问:“你渴不?要不我......”
伊藤平制止她又要往外伸的手:“不用,谢谢,我不渴。”
“真不渴?”莫金妮是个热情待客的主人家。
“不渴,谢谢。”伊藤平僵硬地说,犹豫了会儿还是准备动身,“我要出去了。”
莫金妮一把揪他回来,“别,外面有人!”
伊藤平从未被如此粗鲁对待,整个人愣了,等到取餐的人走远了才道:“杨太太,不,莫小姐,请放开我。”
伊藤平足够绅士,不屑于像渡部次郎那样对待女士,但莫金妮这样的女士,确实让他有些失控。
莫金妮安抚地拍拍他:“别急,再等会儿,你出去被发现不打紧,可你不能连累我啊!我大哥要是发现我跟你躲这儿,得打断我双腿!”
伊藤平面无表情:“因为我是日本人?”
莫金妮心想当然肯定绝对是啊,但她只能苦笑道:“不是,虽然我俩没什么,但我大哥会觉得我水性杨花,这对中国女人来说是很严重的罪行!”
伊藤平接受这个理由,“这条罪行日本也适用。”
莫金妮点头:“那你们那儿女人也挺惨。”
伊藤平说:“不,她们是品德高尚。”
莫金妮觉得这天聊歪了,得拉回来,“对了伊藤桑,你是医生对吧?我额头长了个疮,今天正好遇上了,你给看看呗?”
作为病理学博士,伊藤平理所当然拒绝为莫金妮诊治一颗不足米粒大小的疙瘩。
莫金妮问:“为什么不愿意治?我没救了吗?”
伊藤平道:“有救。”
“会毁容吗?”
“不会。”
“你真的是医生吗?”
“......”
莫金妮见伊藤平被她烦得差不多了,于是问道:“对了,你在哪家医院工作啊?”
伊藤平忽然正色,凝神看着她。
她怕自己太急功近利,没等他回答又用玩笑的口吻说道:“我从没有医生朋友,好奇你们下班都做什么呀?我出去玩挺少遇着医生,你们是不是都没有娱乐活动?你有什么爱好吗?”
伊藤平回答说:“我喜欢看书。”
莫金妮暗自感叹他真的不好下手,还是得循序渐进,“我也挺喜欢看书的,不过肯定没你专业,我好多书都是找朋友借的,凌霜华,少帅夫人听说过吧,她是我好朋友。”
听到凌霜华的名字,伊藤平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想起凌霜华浑身湿透在他面前颤抖,因一枚小小的针头而瞳孔收缩,尖叫。那时他的本意不是折磨她,只为了逼供,但针尖划过她的肌肤时他感受到了共鸣。凌霜华在颤抖,血管也像琴弦般颤动,回应着他,求他穿刺进去,切开皮肤,揭下脂肪,观察肌理,拨动神经,人体奥秘和医学真谛在召唤他。
他说:“其实,我还有一个爱好。”
莫金妮对这一主动坦白感到激动,“什么?”
“秘密。”
莫金妮强颜欢笑,真想给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