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之殇》雏桃

7、一入宫门深似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步军校尉赫舍里重远之女赫舍里沉霜，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正六品常在，赐居咸福宫东暖阁钦此——”

　　待众人行礼后，瓜尔佳氏从袖中取出红包递给传旨的内监，笑道：“公公一路辛苦，这点心意还望公公莫要嫌弃。”

　　内监颠了颠红包，对其中分量极为满意，眉梢含笑做出恭敬的样子，对沉霜道：“奴才恭喜常在小主，这次秀女共有十人中选，其中富珠理小主和李佳小主封了正五品贵人，兆佳小主、安佳小主、墨佳小主封了常在，其余皆封作了答应。”

　　他见沉霜只静静听着，脸上神色平和，不由高看了沉霜几分。又指着身后一位姑姑打扮的女子说：“这位是瑾姑姑，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今遭来教导小主宫中礼仪，小主可要好生学。”

　　细看这位瑾姑姑的样貌，颇有清骨秀色不似寻常的教养姑姑。又想到她是太后身边的人，沉霜不免诧异，只是眼下来不及细想，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说：“姑姑辛苦了。”

　　瑾姑姑忙扶住她，“小主客气了，奴婢教导小主是本分，小主不必多礼。”

　　沉霜便从善如流，在瑾姑姑面前站定，任其打量。

　　简单的打扮中透出一股惊人的清秀，宛如无暇美玉，瑾姑姑看着她，突然明白了太后派自己来此的目的。宫中得宠的妃子颇多，可品貌比得上眼前人的，也就是祺嫔了。这秀女年纪尚小，没有成熟女子妩媚惑人的风韵，可年纪小未尝不是优势，对于男人来说，水灵灵的少女更惹人怜爱。

　　太后许是知道这秀女绝非池中物，才派了自己过来。瑾姑姑不禁想起宫中的懋妃，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总是对皇帝淡淡的，久而久之，便不太得宠了。嫁入皇家五六年，连一次子息都没有怀过。也难怪太后着急，想另外培植人手。

　　只是这位赫舍里小主瞧着温顺，可看她一番作为不失大家风范，想必是个有主见的。太后想要收为己用，怕没有那么容易。

　　一旁的瓜尔佳氏又递了几个荷包打点了其余的宫人，传旨内监得了好处，心满意足，也不多为难，嘱咐了下月初三入宫的时辰，便告辞去了别家传旨。

　　瑾姑姑则由瓜尔佳氏亲自引着，去了府内的厢房。入宫前这一个月，教养姑姑住在秀女家中，方便随时看顾教导。沉霜在皇宫学了三个月宫规，却也只学了些基础的礼仪。而真正应该学习的，是如何在后宫活下去，就如那些后宫里幽微细密的琐事，这些事不能轻易言传，不知道这位瑾姑姑会不会教她。

　　回了绣阁，沉霜叫杜若把圣旨收好，便坐在榻上歇息。她也着实是累了，小檀递了刚煮好的茶上去，笑道：“恭喜姑娘封了常在，这杯菊花茶算是我向您讨个赏了，这茶里添了槐花蜜，清甜可口，您喝了润润喉。”

　　沉霜笑着接过茶盏，慢慢喝了，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她望向小檀，说：“瑾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又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你们对待她，要比对待我还尊重，可知晓了？”

　　“姑娘可别操心了，这些礼数咱们都懂，您若是不放心我就去瑾姑姑那里瞧一瞧。”

　　沉霜摇了摇头，说：“那倒不必，左右母亲会照看周到的，咱们去了越俎代庖，反倒显得失了规矩。也不知道瑾姑姑性子如何，你一向机灵，这些事暗中打听就好。”

　　小檀忙不迭应下，“姑娘您放心吧。”

　　入夜，沉霜看了会儿书，觉得困了，便叫杜若伺候自己沐浴洗漱。杜若命人在木桶里倒入热水，又放了新摘的玫瑰花瓣进去，水雾氤氲中透着袭人的花香，让人闻之欲醉。待沉霜褪去衣衫，整个人浸在水中，杜若便从妆台上拿了一个沉香木盒，掀开盖子只见里头装着雪白芬芳的细粉。

　　这是沉霜素日所用的碧桃粉，乃是陈家流传下来的秘方，令人容颜如少女，粉腻流光。

　　只是年岁尚轻，还看不出什么作用，每日坚持着，成了习惯。

　　杜若将细粉涂匀在沉霜凝脂般的肌肤上，粉末如雪，肤光又更胜几分。周身浸泡在水中舒服的感觉，令沉霜轻轻喟叹了一声。低吟轻柔，如一片落花没入水中。

　　沐浴后浑身松软，上了床很快便睡着了。

　　今晚是小檀守着，在雕花拔步床旁放了张矮榻，小檀身量小，矮榻虽窄，对她却不拥挤。卧在上头，一张薄纱帘后，便是安睡的沉霜。

　　屋里焚香渐息，许是到了明日铜炉里那点苏合香就剩下些灰白的余烬。

　　次日一早，沉霜就被小丫环唤醒，洗漱梳头，更衣描妆，每人各司其职，比往日更勤快严肃。

　　铜镜里，映出她红玉般明丽的脸庞，可谓是人比花更艳。瞧着自个脸上的妆，是小檀最擅长的桃花妆。今天瑾姑姑是第一天教导她礼仪，便不再藏拙，细心装扮以示重视。

　　用过饭，沉霜叫杜若跟着去了花厅，留小檀在屋中管事。

　　在花厅等了片刻，瑾姑姑也到了，她人很和气，先给沉霜福礼。沉霜侧过身，只受她半礼，彼此都是客气。接着，沉霜坐在椅子上，听瑾姑姑细细讲解宫中规矩，一上午时间便过去。

　　沉霜一贯好学，往往听过一遍，就记住大半。瑾姑姑教导起来毫不费力，一番相处，她对沉霜添了不少好感。到了下午，便和沉霜说起一些宫规以外的事情。

　　“咱们万岁爷是太后抚养长大，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对太后极为尊敬，初登基时朝中大小事宜都会去慈宁宫过问，只是太后修习佛法日久，不愿意被这些俗事缠身，只说皇帝为圣上，凡事都可专断。此后，万岁爷与太后愈加亲厚，后宫的皇后和妃子也很是孝敬，时常去慈宁宫请安。”

　　“宫中有皇后是正位中宫，另有佟贵妃是安国公的女儿，如今帮着皇后协理六宫事宜。四妃中有珍妃赫舍里氏，懋妃钮祜禄氏，六嫔中有祺嫔、纯嫔和梅嫔，这些娘娘中皇上最宠爱的当属祺嫔娘娘，小主可知为何？”

　　沉霜低头细思，片刻后道：“想必祺嫔娘娘是一位非凡的女子，德行若班婕妤，才貌胜过赵飞燕。”

　　她露齿笑了笑，“我随意想的，姑姑可别见怪。”

　　瑾姑姑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说：“小主需知女子的才貌品性在后宫极为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宫中主子的青睐。若是不如主子们的意，再好的容颜也是无用。祺嫔娘娘国色天香，美冠六宫。”顿了顿，又道：“她又与皇后交好，得皇后看重提携，若非如此，祺嫔家室不高，万岁爷也不会如此眷顾。”

　　一番话让沉霜明白，她是在提点自己。祺嫔得宠是有皇后相助，自己身后则有太后操控。当个听话的棋子还能得宠，若是不听话，凭自己的家室，皇帝也不会看重。

　　没想到还没入宫，就已经卷进这后宫的泥潭里，看来是不能拒绝太后的“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