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诺轻》南静昭

7、地狱噩梦

　　这一日，原本阿诺日暮时分偷偷溜出了皇宫，再过几日就是母亲的生辰，虽然往年父皇都会送给母妃礼物，而母妃对于自己也向来都没有什么要求，不过只是说上几句吉利话，送出几幅书法作品或是自己画的画就当是送给母妃的礼物。
　　可自从阿诺偷偷溜出宫去以后，这一次就决定要给母妃带回不同的礼物。
　　母妃从前尚且还未出嫁的时候，最喜欢吃沈府那一条街上的一家叫做鼎荣轩的糕点。那里的糕点，不仅仅是味道可口，更是因为老板娘的心思活络。她原本是个画师出身，两个人成婚之后，伉俪情深。平日里，夫人喜欢将画上的花样和糕点相结合，精致的外表加上甚好的口感，总是让客人赞不绝口。
　　自从沈懿方嫁入到宫中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尝到宫外的吃食。而沈懿陵常年出征在外，也不能时常进宫探望自己的妹妹。倒是沈懿方时常同阿诺提起自己少女十分的事情，总是会提起那一家店铺。
　　那个时候，她还不过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而兄长，也不过只是一个眉眼间还带着朝气的少年。他们曾经是那样的快乐，不用考虑未来，无所顾忌地活着。
　　阿诺以为，这一次出宫会和平时一样，不过只是悄悄地出去，在偷偷地回来。只要能让母妃开心，就是值得的。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过只是这一次，竟然最后就成了永别、
　　当阿诺买好了糕点，打算回到皇宫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不远处混乱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保险起见，他还是躲藏了起来，等到风声过去，再行出现，毕竟不是经过通报离开的皇宫，这点规矩还是要守的。
　　而当他在夜色的火光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庞的时候，阿诺彻底地愣住了。
　　囚车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舅父！
　　他的舅父，如今的定远将军沈懿陵竟然被关押在囚车之中，而他身边竟然是御林军的队伍。沈懿陵的神色阴沉，在夜色中莫名带着苍凉却也愤怒悲痛的意味。阿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舅父回到京城的时间并不长久，如何会突然遭到这样的灾祸。舅父是怎样的人，阿诺相信，可若不是罪犯，又怎么会惊动这么多的士兵？
　　阿诺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惊慌，还是躲在了阴影之中。
　　此刻的事情原委都尚且不清楚，若是自己轻易现身，也许会引来更大的麻烦。那母妃呢？母妃可又知道？可自己从前在宫中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舅父的有任何过错的风声。
　　从小，阿诺就羡慕像舅父这样的男子。心思澄净，为人潇洒，是南凉的大英雄。而母妃也一直用舅父来自己他。阿诺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竟然会看到舅父站在囚车中的模样。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必定是有人在暗中谋划来陷害舅父。
　　虽然，心里的震惊已经让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少年的阿诺一时间慌了手脚，可他还是拼命忍住，让自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等待着御林军的队伍从自己的面前经过。母妃告诉过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沉着冷静都是最重要的。只有自己先镇定下来，才能在即使是劣势的环境下有反转的可能性。
　　终于，御林军的队伍远去，而一直在强撑着的阿诺瞬间瘫坐在了地上，他想要去沈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在他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人却突然从自己的身后出现，一把捂住了阿诺的嘴。
　　阿诺正要反抗的瞬间，却回头看见了来人的模样——竟然是沈府的管家华叔！
　　华叔眼神示意阿诺不要大声说话，才放开了捂着阿诺的手。
　　沈府有着秘密的地道，这是只有沈懿陵，沈懿方和他们信任的手下才知道的秘密。宅子是他们的父亲沈辰肃生前暗中修缮的。虽说，沈家从来都对于南凉朝一片忠心，可沈家的祖训向来是如此。为了保全沈家族人，必须会有这样的一条通道，无论是发生了怎样的意外，至少能留存沈家人的部分。
　　而这一次，华叔正是从这样的一条秘密通道冒着生命的危险逃离了沈府，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阿诺。
　　华叔握着阿诺的手臂，阿诺感觉到华叔手上的颤抖，分明是紧紧地抓着自己，却不自觉颤抖。
　　“华叔，到底怎么了？我舅舅他怎么会？”阿诺压低自己的声音询问华叔。
　　“是段均重！”华叔听到阿诺的声音才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离开的时候，段均重直接带着人将将军扣押，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过混乱，我只能趁乱离开了府上，如今境况如何，我也并不清楚，可看他来势汹汹，必定是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将军这一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华叔，可否让我回府中看看？”阿诺心下焦急，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里此刻太危险了，在事情尚且不清楚之前，我不能让您陷入到那样的境地中去？”华叔听到阿诺的请求，并不同意。若是连将军都无法自保，沈府中的下人命运会如何，他想象得到。
　　虽然他不过只是沈府的管家，可跟着主子一路到如今，朝中的局势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段均重是怎样的一个人，就算是在皇帝的面前是衣服谄媚的模样，可私下里的手段和冷血，却是公开的秘密。
　　“舅父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征兆，想来他们早就在暗中谋划好了一切，只是我不明白，沈家从未和段家有任何的矛盾，他为何要这样陷害舅父，我相信舅父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南凉的举动。”阿诺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同华叔说道。
　　“只是母妃还在宫中，想来，她也不知道这件事。不管如何，沈府对于我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家，如今，家里出了事情，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阿诺坚持要回沈府查看。
　　终于，华叔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他小心翼翼地在夜色的掩护下前往沈府。
　　而当他们终于出现了沈府的大门口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的守卫，而当他们进入到院子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何，没有一个人守卫在这里。
　　因为，此刻的沈府，遍地的尸体和鲜血如同一把最尖锐的刀，明晃晃地直接戳到阿诺的眼眸之中，没有任何的犹豫。
　　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夜空中阴沉，街上的风也在轻声呜咽，这是阿诺的人生中第一次这样直面血腥和死亡。
　　曾经那些在自己回到府上的时候，会对着自己热情地笑着打招呼的人，那些曾经鲜活的面颊，就在你此刻，竟然就这样带着惊恐和畏惧的神情失去了生命。
　　鲜血染红了衣裳，阿诺只知道沙场上刀剑无眼，却从未想过，更加惨烈的场景，是看着从前相识的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在自己的眼前离开了世界。
　　阿诺的脸色苍白，愣了许久，才向前走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华叔，也呆立在了原地。
　　原来，他离开之后，段均重竟然这样的心狠手辣，直接下令将沈府上下全部处决在府中。这样的刑罚，是已经认定将军是罪臣了！难道，真的是圣上在暗中所下达的旨意？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娘娘和小主人是否会受到牵连？
　　华叔回过神来，甚至来不及 感觉到透彻到骨髓之中的悲伤，望着眼前的阿诺，不过还是个孩子，却要直面成人世界里的丑恶嘴脸。
　　而既然自己留下了这条命，无论如何都会护阿诺周全。阿诺必须要离开，绝对不能回到皇宫之中。如今将军尚且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处置，娘娘在宫中恐怕会受到牵连，按照娘娘的心性，必定会为了将军辩护。
　　只是如今，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背后的原因又实在是复杂。华叔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
　　“小主人，你必须要离开，今夜就离开！”华叔走到阿诺的身后。
　　“不，我不能离开。”阿诺失神地转过身来，“如果我选择了离开，那不就是代表我承认了舅父的罪名。舅父从未做过背叛南凉朝的事，没有做过，又怎能找到所谓的证据？难不成这个世界是非黑白颠倒，没有做过的事情，也偏偏能安在他的身上？”
　　“母妃还在宫中，若是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担心的，我要回去，我要陪在她的身边？我不能就这样不打招呼地离开，我怎么能这样？”阿诺赤红了双眼，在华叔的面前拼命地摇头，不停地说着自己不能离开，仿佛不仅仅只是在告诉着华叔，更是要坚定自己的信念。
　　“我一定要弄清楚，段均重为何要这样地陷害于我们？父皇一定被他们的虚假证据迷惑，父皇一向信任舅父，绝对是被奸人迷惑，一定是这样……”虽然嘴上说着如此，可阿诺不知怎的，内心却越来越惶恐。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可又不清楚为何会这样害怕。
　　“小主人，事到如今，您都相信，这件事最后的决定，和圣上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华叔的声音在阿诺的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在瞬间却让阿诺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正在这时，天上狂风大作，轰隆隆的雷鸣声在夜晚的苍穹之上绵延而去，大雨就快要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