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诺轻》南静昭

6、第六章 阿诺的秘密

　　阿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窗外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洒落进来。阿诺抬起自己的手，遮住了眼前的月光，看着光影在自己的手中中流淌的生动。这里的夜还是这样的安静，而总是在这样寂静的夜色中，人才会最大程度地感受到自己的疼痛。
　　就像是此刻的阿诺，感知到自己左肩上已经快要彻底痊愈的剑伤，却还在渗透着疼痛的知觉。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本以为逃离了那个让自己惊慌畏惧的地方，就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如今，给自己喘息的时机也大抵已经没有多少了。
　　自己肩膀上要承担的责任还有很多，这辈子都注定不能放下。
　　自己说了谎。
　　阿诺清楚，方才自己对清池撒了谎。
　　自己之所以会在夜半醒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只是想要起夜方便这样地简单，而是因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他的消息。
　　夜深人静的竹林中，不曾有人发觉，曾有一只乌黑鸟儿身影在夜空中出现，而那个藏在窗棂后的身影，在鸟儿发出轻微的叫声后，紧闭的双眼在瞬间清醒。
　　终于等到了。
　　此刻的阿诺躺在床上。摸着自己胸口上的那一封信，似乎这一段时间以来，心里的惊慌和担忧都消散了很多。
　　华叔没有事情，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已经是如今最好的消息了。
　　只要沈家还有一个人在世上，自己就一定会让所有人曾经蒙受过的所有冤屈都呈现在光明之下。
　　可光明，真的这样容易就能得到吗？阿诺也并不清楚。
　　从舅父到母亲，就算是天下人都认为他们是罪人，阿诺
　　只是从今往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南霆诺这个人，这个世界上，只有沈诺，只有沈家的男子，沈诺。
　　阿诺闭上了双眼，却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仿佛那一天的情景，都像是一场再荒唐不过的梦，一个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噩梦，可是，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夜，沈府的境况到底是如何，这还是阿诺第一次在华叔的信里知晓。
　　华叔是沈府的远房亲戚，因为为人忠厚诚实，因而一直在沈府里做管家。虽然阿诺陪着母亲回府的次数倒是不多，可华叔一向是对自己极好的，他看着母亲从一个小姑娘成长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到嫁入皇宫之中，成为了父皇的宠妃。
　　而如今，如果不是他，怕是自己也早已死在了大牢之中。
　　那个曾经在自己的心里，是家的地方，此刻却像是地狱一般的存在。
　　皇宫，呵，皇宫。
　　阿诺闭上了双眼，任凭那一日的场面随着信纸上的每一个文字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雨夜，沈府。
　　定远将军沈懿陵正坐在书房中阅读着手中的兵书，虽然不过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南凉朝中的栋梁之才。从十五岁正式进入军营之中，并没有妄图得到当年的定远将军父亲沈辰肃的任何帮助。
　　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在南凉朝的四处征战之中，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才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在兵器无眼的冷血沙场上，沈懿陵看尽了太多的人心险恶，而也正是因此，他在朝中很是低调。
　　沈懿陵也知道自己一向在人情世故上并不能如同他人一般如鱼得水，可却也正是因此，才让他最大程度地得到了当今的圣上南霆启的看重。一个轻易不会结党营私的臣子，正是君主所喜爱的。
　　这样的人，容易控制，也最能为自己所用。
　　沈懿陵都清楚。
　　就算是平日里，在所有人的面前，南霆启总是一副对自己完全信任的模样，可当今的圣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太清楚不过了。
　　南霆启的多疑，他处理政事的铁腕手段，无一不让人畏惧。也许，自己会得到他比起旁人更多一分的信任，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沈懿方。
　　沈懿方是沈辰肃的长女，也是嫡女，身份尊贵，美丽聪慧。因着出生在将门之家，并不像是寻常的闺阁中的女儿，柔柔弱弱，只知道读些格局甚小的诗词，看些戏折子里的故事。
　　沈懿方，从小便跟着父亲和兄长，在军营中长大。谁人不知，沈家的长女是个能在马背上自由驰骋的如同精灵一般美丽的女子。不仅容貌妍丽，性情更是爽快。而也正是如此，京城中的世家子弟，很多都对沈懿方有着好感。
　　而至于，为何沈懿方最后嫁入了皇家，就又是另外的故事。
　　只是这一夜，这个看似和平日里没有丝毫不同的一夜，没有人想到，在不久之后，灾祸即将从天而降。
　　沈懿陵正看着兵书的时候，却在此刻听见门外传来喧闹的声音。他心下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脊背，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走出了房门。
　　可正当他走出房门的瞬间，他却看到了庭院之中在黑暗中燃烧着的熊熊火光，一出出，一点点，连成一片。而耳畔是府中下人惊慌的声音和铠甲摩擦而出的冷冽声响。
　　沈懿陵尚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正当他疾步走向府门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步向自己走来。
　　“丞相大人，在下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怎的在深夜来我府上，还带着御林军的诸位兄弟。”沈懿陵仍旧礼貌地询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还是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人啊，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丞相段均重并没有回答沈懿陵的询问，却只是站在距离沈懿陵的不远处，眼神之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着自己面前的青年将军。
　　从人人艳羡的位置沦落到阶下囚，很多时候，造化弄人，不过就是这样迅速的事情。
　　从段均重的身后几个将士迅速出现，这几个人，沈懿陵并不熟悉，他们二话不说，就直接将沈懿陵押解。
　　“丞相大人，在下自问从来没有做过背叛南凉的事情，不能明白您口中所说的乱臣贼子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无凭无据的罪名，怎能轻易地决断？”沈懿陵的一双剑眉，此刻纠结在一处，他想不通为何会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这样的事情。
　　此刻，他若是想要反抗，身边的这几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如果在此刻自己有任何的举动，都会被段均重利用，到时候，就真的太多事情都说不清楚了。
　　所以，此刻，沈懿陵只能忍。他必须要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只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才能决定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自己的妹妹还在宫中，不能让她受到任何牵连。
　　深夜里的火光映照在段均重的脸上，那一张精明的面孔之上，一般深藏在暗影中，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此刻，让沈懿陵觉得毛骨悚然。
　　沈府上下从前和段均重的私交并不多，沈懿陵更是因为清楚段均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才更加不愿意与他为伍。
　　难道是自己一直在调查着的事情暴露了？
　　难道沈家，有段氏家族的心腹？
　　不过只是一个瞬间，可沈懿陵的心里，却闪过了太多的念头。
　　“为何？”段均重走上前来冷笑着说道，“大将军自己做了什么，当真不清楚？”
　　“给我搜！”段均重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迅速向府中冲去。
　　“我做了什么？我自然是清楚的。丞相大人如此胸有成竹，难不成是大人尚且还没有找到证据，就已经确认我沈家是有罪的。”沈懿陵虽然被身后的几个士兵压制住了身体，可还是高昂着头颅，望着段均重，眼神里的凶狠，并不比那个在战场上的他少了几分。
　　此刻，没有任何人能帮自己，即便是圣上，也绝无可能。
　　突如其来的祸患，眼前的人能这样轻易地带着御林军冲入到自己的府上，这必然说明，圣上是知晓情况的。他既然暗允，想来还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只是沈懿陵没有想到，自己I平日里一向小心，竟然还会招惹到如此的祸患。沈家和段家没有私仇，难道是皇帝的授意？
　　想到这里，沈懿陵的心下一寒。
　　而就当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男子的声音：“大人，找到了。”
　　沈懿陵震惊地转过头去，看着男子手里的信纸，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封信，这封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沈将军和雁周国之间倒是走的很近呢。”段均重打开书信，望着书信上的文字，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沈懿陵，“坐在何位置，就行何位置的事。将军妄图得到更多的权力，就自然会露出马脚。今日，证据已经得到，将军也无需多言了。”段均重将信纸小心藏在自己的怀中，转身的瞬间，沈懿陵仿佛看到了段均重脸上冷峻的笑意。
　　“沈府上下因叛国之罪，所有人打入天牢，罪臣沈懿陵择日处决，余下人等，就地正法！”
　　没有任何波动的语气里，仿佛所有的人命不过只是草芥。
　　只有有能力挡路的人才是敌人，其余的在他眼中，也的确和草芥没有什么分别。
　　总之，今日，沈府上下，除了沈懿陵，没有任何人妄想活着离开。
　　段均重走过庭院，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呼喊和血液喷溅的声响，仍旧就仿若出入无人之境。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彻底地被掩埋在尘埃中。
　　而他想要得到的，总有一日，一定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