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歌》昭华公子

3、庆典

　　临近正午，天空万里无云，苍蓝碧空肆意宽广铺展，艳阳正炽，流光婉转光华熠熠。

　　哈丽雅特装扮完毕，从居住的蔷薇宫行出时，锦车和仪仗早已等候在那里。

　　西里尔背对着宫殿伫立于锦车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听到身后的响动，回首淡淡含笑凝视着她，眼睛好看地微微眯起，眸心倒映出婀娜行来的少女，似怔然，似惊讶，似赞叹，幽深地似乎要溢出水来。

　　哈丽雅特穿着的白色礼服，是专门为今天的庆典准备的。质地柔软，丝缎裙裾前短后长，前方垂过脚踝，迤俪到地上，后端宽大的裙摆华美的拖曳开来，缠绵悱恻，似蔷薇重瓣累叠，荼蘼盛开。

　　哈丽雅特没有继承来自母亲——姬恩公主那绝世的美貌，但也不是完全不出挑，十五岁的面庞犹自带着孩童的稚气，却已极为恬淡柔美。两泓杏仁形装的眼眸镶嵌在蔷薇花一样的娇靥上，眼波莹莹，眼珠珠慧璀璨，衬着萨布丽娜巧手盘出的乌黑宫髻，凝脂肌肤薄施脂粉，说不尽的娇妍妩媚。

　　哈丽雅特一直沉浸在西里尔的叙述里，直到被女官领着行到西里尔面前，才回过神来。

　　西里尔半眯着眼睛，行了一礼，含笑道，“公主，上车吧。”

　　哈丽雅特微微有些羞涩，回了一礼，却在马车时犯了难。

　　哈丽雅特乘坐的锦车华丽宽大，车延离地面高度足有一米。哈丽雅特平日穿着随意轻便的宫装上下车异常灵巧，而今日这样的盛装，虽华美，却桎梏了少女的行动。

　　哈丽雅特紧紧拽着裙摆，面露苦相，求助似地看向其他人。

　　西里尔带笑微微一叹，拦腰一个横抱将哈丽雅特带入怀中，示意宫人打开车门，将她放入车中。

　　离开时，他的唇蓦然落在她的唇上，和那些礼节性的吻不一样，这个吻意态是说不尽的温柔旖旎，就好似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温热的吐息拂在彼此的鼻息间，拂在心底，激起一层小猫挠痒般的酥麻。哈丽雅特全身一颤，一动也不敢动。

　　温柔地在唇上辗转了片刻，他微笑着远离一些，指尖挑起少女下颚，让两人目光相对。

　　他异常温和地说，“我去了，别紧张，一切有我。”呢喃般的口吻，似恋人的低语。

　　话毕，他唇角带笑向仪仗前端走去，随着前行的脚步眼中的温存逐渐蜕去，只余一片墨黑冰冷，如暗沉沉的夜。

　　萨布丽娜随后上车，关好车门。

　　锦车缓缓从的蔷薇宫出发，朝神庙驶去。

　　※※※

　　坐在天鹅绒软垫上的哈丽雅特微微有些紧张，她握着脖子上的黑色水晶，臻首低垂。浅棕色的刘海覆盖下来，在细腻白皙的脸颊边留下温柔的弧度。

　　萨布丽娜静静打量着自家盛装的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色，仿佛欣赏自己亲手雕琢的艺术品，想到刚刚那一幕，又立刻面露绯痕。

　　此刻，少女的面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这紧张不只来自于即将举行的典礼，更来自西里尔公爵的陈述，还有刚刚的那个吻。

　　根据西里尔公爵的叙述，他的确在奴隶三角湾和安庭有过一次会晤。圣庭这次插手了奴隶三角湾的叛乱，作为圣皇秘使的布莱兹公爵带着圣庭的意思前来，希望科瑟可以赦免这次叛乱中牵涉其中的祭祀和神官，并联手西里尔以雷霆之势对三角湾的神权势力做了一次重新的梳理整合。

　　西里尔在权谋智计上已是十分出色，布莱兹公爵米契尔亦是惊才绝艳，不输于他。

　　西里尔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这人不是他的敌人，不然他必然立时斩草除根，以免后患。同时也很是惋惜，如果当年希拉发生内乱时，这位贵族少年不是手无实权的少年长老，而是大权在握者，以他的权谋一定可以为希拉争取一定的时间更甚至可以力挽狂澜。

　　当两人谈到哈丽雅特，那位清隽俊美的青年神色微微一动，他的眼睛虽还是一如既往的疏离淡漠，却难得地笑了笑，从身边侍从的手中拿过一个红珊瑚镶嵌着贝壳和绿松石的圆柱形珠宝盒，让西里尔转交给哈丽雅特，说是生日礼物。

　　珠宝盒里装的正是那条带着黑色晶石的项链。

　　哈丽雅特下意识地握紧那黑色的水晶，多年前外祖父自刎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米契尔哥哥手里怎么会有跟当时罗拉夫人一模一样的黑色晶石呢？

　　一遍遍回想当时的场景，少女越发肯定外祖父的自裁和这块儿石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时哈泽斯莱乌一世的眼神，似乎被什么蛊惑了一般，那力量牵引着他拔出腰间的宝剑狠狠刺向腹部。越回想，哈丽雅特就越觉得仿佛那力量就来自于这黑色的水晶里，某种被咒语唤醒的力量。

　　还有刚刚和西里尔的那个吻。两人从订婚至今，他一直对她一直很好，可这好一直是温润而疏离的，两人间除了牵手，他对她从未做出过更亲昵的举动。

　　从帝都贵女名媛的谈论中，哈丽雅特知道西里尔曾经有过一个亲密的恋人，也听过很多关于他的风流旖旎的情事，但他从未用多情的一面对待过她。

　　她是他的公主，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妹妹，但不是他的恋人。他对她温润有礼，对她疼爱宠溺，但从不会有恋人般的温存。她听闻过他那些狠辣的手段，依赖的同时甚至是有些怕他的，她一直很好地维持着两人间相处的底线。

　　刚刚那个吻，明明和过去所有礼节性的吻不一样，他在吻她的唇，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亲密，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

　　思绪层层缠绕，剪不清，理还乱，哈丽雅特越想越烦躁，用力了摇了摇头，甩开烦乱的思绪，遂决定先想想眼下的庆典。

　　坐在一边的萨布丽娜，看着自家公主一会儿满脸绯红，一会儿又思绪沉沉，心事重重，也是满脸诧然，是以半是打趣半是担忧地出声：“公主，您没事吧？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呢。”

　　哈丽雅特连连摆手，对她嫣然一笑，“不不不，没什么的，萨布丽娜！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烦恼而已。”话锋一转，谈起眼下的庆典，“对了，我还有一些庆典的程序没有记牢，你帮我复习一遍吧。礼义太繁琐了，记性不好，嘿嘿……”讨好似地干笑两声。

　　萨布丽娜是出身市井的平民少女，被选进皇宫做侍女，性格活泼，聪明伶俐，平时颇有几分爽辣，只是没多少耐心。哈丽雅特妮亚和萨布丽娜两人，一个出身尊贵，一个身份低微，却因为年龄相仿，心性相通，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名为主仆，实际上两人情谊已堪比姐妹。在私底下，两人相处很是随意。

　　萨布丽娜脸一皱，脆生生地问，“礼义程序教习女官不是都跟公主讲过吗？我们几个也跟公主你复述了好几遍呢！当时问您，您还说没问题，记住了呢！”

　　“当时是记住了嘛，可是那些礼义那样繁琐，一转头就又给忘了。”哈丽雅特摸了摸头，脸一红，小声地解释，状似撒娇地摇着萨布丽娜，“好萨布丽娜，好姐姐，你就再陪我复习一次吧！我保证！保证一定记住！”说完，竖起三根手指对天盟誓。

　　侍女娇嫩的双唇一撅，眉目间满是不赞同，“公主怎么总是这样，别人说得话老是记不住！”

　　回应萨布丽娜的是哈丽雅特的几声干笑。

　　萨布丽娜只能暗中鄙夷自家公主真笨，无奈地陪自家公主复述了一遍庆典程序。

　　※※※

　　当……当……当……

　　鸣钟悠扬敲响十二下，前奏高亢嘹亮，尾音沉重浑厚，穿过层层宫殿巷陌余音轰轰。

　　浮云流光间，整个科瑟的帝都被笼罩在

　　洁白的手指挑起车帘一角，哈丽雅特妮亚极目远眺。

　　和希拉巍峨壮美的殿宇不同，科瑟帝都的建筑风格更偏重于华丽奢靡，一如这个城市的纸醉金迷，艳光丽影。

　　半悬空在海面上的礁涯烘托起精致的大理石建造的华美宫殿，那是汇聚了无数建造师们几个世纪以来智慧的结晶，那堪称人类史无前例的伟大艺术品之一。

　　哈丽雅特居住的玫瑰宫，仿照希拉的蔷薇宫建造，加入科瑟本地的建筑色彩，遍植产自希拉的白蔷薇，是先帝圣莱克斯二世送给他那来自希拉正妃的礼物。

　　当哈丽雅特带领幸存的希拉遗民躲过重重追杀，从海峡对面初到这个国家时，玫瑰宫被赐做了她的寝殿。

　　她乘坐的华丽锦车由四匹毛色纯白的骏马拉着，正行驶在黄金大道。

　　大道比值延伸，穿过圣泉广场，终点是供奉着科瑟最高神明的巍峨庙宇。

　　帝都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涌到了大道两旁，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平名百姓也好，贩夫走卒也罢，所有人都拭目以待，静等庆典开始。

　　队伍刚停下，就有随行的宫人上前打开马车门，服侍哈丽雅特走下马车。

　　西里尔翻身下马，静立一旁，注视着哈丽雅特被宫人搀扶着行至面前，他春风般的地温和一笑，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向少女伸出手，“公主殿下，请。”

　　那只手纤长白皙，坚定地执起少女的手，引领着她穿过圣泉广场，向神庙走去。

　　伴着鸣钟尾音，圣泉广场中央，多位女祭司开阖双唇，吟唱起祝颂词，声音古朴婉转，荡气回肠。

　　在女祭司的祝颂声中，一大部分民众纷纷伏低身体跪在地上，满脸敬畏，目光谨然肃穆，跟随者女祭司的祝颂开始吟唱。

　　一小部分伫立的人则是希拉遗民，他们穿着银色的及地长袍，散布在帝都的百姓里，随着哈丽雅特的脚步渐次弯腰低头，双腿站得笔直，右手置于胸前做行礼状，指尖均异常精准的落在左心室的位置。

　　这是希拉的古礼。

　　希拉历来就是个推崇礼教的国家，下位者对上位者无限尊崇，百姓对皇室也极为爱戴，但从不跪拜。那同时又是一个信仰忠诚灵魂桀骜的民族，希拉人只信仰自己的父神陆斯恩，在森严的等级下屈膝跪拜的也只会是自己的神明。

　　一人隐没在希拉遗民里，全身裹着和希拉遗民一样银色的斗篷，面庞也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清长相，却隐隐露出优美绝伦的下颚。

　　那人微微眯起眼眸，冷冷地目光一直跟随哈丽雅特和西里尔的身影，看着他们步上神庙的台阶，视线又一扫恭敬行礼的希拉遗民，凝神思索起什么来。

　　一个侍从悄无声息的出现，声音低沉而恭顺向他道：“少主，听说这次科瑟皇室为五皇女哈丽雅特公主举办了空间盛大的生日庆典，看来这位公主确实很受宠。”

　　“哼！”那人冷哼一声，水晶般紫亮耀目的瞳仁划过一抹讥诮，声音冷冽似寒冰，压抑着淡淡的戏谑，“帕德斯托二世好深的城府！我们走。”言罢，穿过人群，拐入街边的一条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