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Attire

89、第八十八章

　　车子一路行驶在偏远的道路上，谢挽英靠在窗边看着外面。厄尔斯特的郊区本就人烟稀少，到了这个时间，路上根本空无一人。车子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连公路上昏黄的路灯都看不见了。在惨白的月光下，稀疏的星子点缀在夜空上。不远处一座庄园孤零零地伫立在山顶，简直让她想起《德古拉》的开场。

　　随着车子的行驶，那庄园越来越近了。谢挽英心想着这是不是漆黑之刃某个高层的古堡，坐在后排的马尔菲就发话了。

　　“谢小姐，这是凯瑟伦伯爵的庄园。伯爵本来想亲自迎接您，但是他是一个敬业的教授，因此没有办法在今晚抽身过来，但是您既然来到了北爱尔兰，他希望您能在这里留宿，好好休息，算是一尽地主之谊。”

　　谢挽英露出了轻微的笑意：“艾利尔有心了。”

　　这幅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伊莲惊讶不已：“你就不感到一丁点的嫉妒？不悦？不开心？”

　　当初在黑天鹅酒吧里，听说奥德丽是这里的“老板娘”调制出时，谢挽英早就猜到了斯黛拉和艾利尔可能结婚了。但是一纸婚约却并没有束住她的心。她是爱他的，但是她爱着更多的东西，那些莫可名状的事物。她的眼神总是看着远方，因此即使成了婚，艾利尔却依旧在追求她。

　　艾利尔和斯黛拉是一对般配的夫妻。他们是一对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可怜人。茫茫人世间，相爱相知，却能同走一条道路的人，真的是太少了。无论是在绵长的生命，生离死别都是必然的。在人生路上，他们两人可以扶持走完一程，谢挽英并不嫉妒，因为她已不再想占有斯黛拉。这并不完全是出于什么“爱她就要她幸福”而考虑，这是为她自己作出考虑。她不愿意当悲情小说里的主人公，为了一个爱情、信念或真理，毁了自己的一生。

　　“人世间有太多苦。斯黛拉若能找到幸福，无论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我都由衷祝福她。”

　　“其实他们不久前离异了，只是艾利尔·科斯顿依旧保留着伯爵的头衔罢了。”马尔菲说。

　　“什么时候的事？”

　　“你渡化了魁扎尔，他被魁扎尔变回人类后。他放弃了执念，只想好好过完这一辈子，享受一下从前未曾体验过的人生。”

　　谢挽英闭上眼睛。这时车已经驶入了庄园的铁门。

　　“既然如此，我也祝福他找到真正的幸福。”

　　…………………………

　　她在艾利尔的庄园里休息的期间，庄园里的司机带她进城转了转，把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几天后，谢挽英辞别了漆黑之刃，重新回到了潘迪曼尼南。

　　这里曾是漆黑之刃的隐秘据点。自从被乔安娜不知用什么手段发现后，这里就废弃了。之前她和圣杯使在这里大打出手，建筑已经被毁了大半，也没人修缮，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显得静谧而苍凉。谢挽英穿着便于行动的登山服，戴着鸭舌帽，背着鼓胀得似乎随时都会裂开的登山包，拖着塞得满满的巨大拉杆箱出现在这里，和这一片巴洛克式的废墟分外不搭调。

　　周遭的雾气是巨大的坟墓，把方圆百里都掩盖了。谢挽英左手两指夹着一道遣风符，然后用力一甩。天地之间倏然飞沙走石，周围的雾气被清扫一空，露出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它们的树冠似乎都连生在了一起，被吹得摇摇晃晃。但是风刚一止息，雾气又飞速聚拢了起来，谢挽英只得又抽了一道符咒，再次招来一阵疾风。

　　她一面前行着，一面使用符咒，但是没走多久，远方的雾气里便可见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形。等到谢挽英再举起一道遣风符的时候，那人影举起了手臂，一道红光如同风驰电掣，向自己的方向激射而来。谢挽英感到左手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然后只听“当”的一声，她手中的符咒已经被那道红影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梦神安格斯有一红一黄两把长枪做为武器。之后他将它们送给了自己的养子，被格莱尼错爱的迪尔梅德。

　　这个认知刚刚划过她的心头，那把黄矛也刺破了雾气，已经刺到了她的眉心。这一招谢挽英是躲过了，但是她背着的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被安格斯的长枪一划，压缩饼干掉了一地，谢挽英赶紧蹲下来捡，一面捡一面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只带了五个备用的登山包啊，不够你拆的！！”

　　安格斯的身影已在她面前现形。他抱着手臂，琥珀一样的眼睛带着愠怒打量着她：“不要这里扰我清净。”

　　被神灵问话了，谢挽英赶紧放下收拾到了一半的压缩饼干，站起来对安格斯鞠了一躬，然后才说：“安格斯殿下，我非常抱歉，但是却不得不来。我吹散这里的雾气，只是想找到去奥黛特城堡的路。斯黛拉留下的信里写着她去了那里。”

　　梦神看着满地各种口味的压缩饼干：“这些是什么……吃的么？你带这么多食物来做什么？”

　　“斯黛拉在信里提到了影之国，说死人的世界才是理想乡，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去了影之国……假如她真的去了那里的话，我得去找她。至于这些食物……我不能吃影之国的东西。”

　　安格斯沉默了。他看着她从旅行箱里拽出了另一个登山包，然后把这个登山包里的东西塞到了那个登山包里。因为东西太多，她塞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她终于停手后，安格斯才说：

　　“她不在奥黛特城堡里，但是我劝你不要随便去闯影之国。”安格斯说，“统治那里的是残暴又多变的莫瑞甘。凯尔特历史上的英杰和枭雄都生活在那里，人们的行事准则也和现世大相径庭。那不是你熟知的现代文明社会，到那里你会被生吞活剥了的。”

　　“我对我的剑术和法术还是有些自信的。他们不一定能奈何的了我。”

　　安格斯摇了摇头：“很少有活人能闯进冥府，然后又活着走出来。而想从冥府把逝者带走的，无一功败垂成。”其实不止是凯尔特神话里，各国的传说里都不乏这样的例子。但是他知道谢挽英会怎么回答。人类是永不听好言相劝的。

　　果然，谢挽英说：“请告诉我怎样去影之国，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安格斯抽出了钉在树干上的红枪，然后用它指向了远方：“影之国在海的彼端，但是在基督徒将凯尔特的一切摧毁后，影之国已从现世里销声匿迹。它只存在梦中。”

　　这话说的也没错。爱尔兰在大西洋的东面，一直向西，跨越过大西洋，是加拿大，向东是英国，西北方向是冰岛，南面则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如果她坐船出发，从厄尔斯特渡海的话，的确只能到达这几个现实世界中的国家，去不了影之国。但是这并不代表影之国无法到达。

　　这片雾气没有世人能踏足，因此这里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原状。英雄与诸神的时代，彼世和尘世尚且是连通的状态，当年凯尔特的文明还没有消亡时的情形。在现实中，这片雾气只囊括了很小的面积，但是在这片雾气里，包裹的却是一个消亡的时代。因此只要安格斯允许她在这片雾气里行走，她就可以穿越爱尔兰岛，来到东面，然后坐船出海。海的彼端，就是影之国，栋恩与莫瑞甘的领土。

　　她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了安格斯。安格斯长叹一声：“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阻拦你了。”

　　谢挽英脸上的笑意不禁扩大了许多。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有方法再见到斯黛拉的。

　　安格斯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费尽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难关，终于见到了斯黛拉，她却不想和你回去，甚至不想见你，该怎么办？在影之国，那些在奇迹之年丧生的人全部都会回到她身边。那时奥黛特城堡还未被摧毁，她还是凯瑟伦女伯爵，爱着那名叫做艾利尔的诗人。”

　　“斯黛拉……我本来是想拉她回来，但是我现在也想通了。我只是想和她道个歉而已。至于是留在影之国，还是回到人间，都是她的选择。如果她想要留在影之国，和艾利尔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谢挽英柔声说，“那么我要亲眼看看她幸福快乐的样子。然后我就要放下她，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了。”

　　安格斯打量她良久，唇边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教的女祭司，你变得比以前强大了许多……并不只是法力上的提高。假如是从前的你，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进影之国的。但是如今，也许你拥有了可以将蒂埃萨带回现世的能力。她是个高尚又可怜的人。因此，虽然她罪大恶极，我依旧希望她能开心地生活下去。”

　　谢挽英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做？”

　　“你在奇迹之年，曾经骑马横穿北爱尔兰，来到了贝尔法斯特的港口。如今你再顺着相同的路线，来到那里，然后坐船向北行驶。假如海洋与风暴之神玛那南·麦可·赖尔愿意放你一马，在第十三天的时候，你会看到夜空的星辰发生变化了。那意味着你来进入了莫瑞甘的领土。但是……假如你迷失在了这片雾气里，我只能把你送回人间。如果连我的法术都对付不了，你是无法应付影之国的一切的。”

　　言尽于此，梦神便消失在了她的面前。面对着又聚拢而来的雾气，她不得不又拿起一道符咒，甩了出去。

　　这要一路甩到她走到贝尔法斯特为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