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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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室内无人言语。筝微笑着注视着源名衍，但笑意并未达眼底，而源名衍惊愕地望着筝的眼睛，不知该怎么回话。他想起了源氏宅邸大火一事了，也想起源雅义了。可是据源雅义从前的描述，即使在没失忆前，琴古主也是个善良的妖怪，对她一直很温柔。如今他假若恢复记忆，又怎会是这样一番表现？！
过了片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失礼地盯着对方，于是她别过眼睛，清了清嗓子：“请原谅我。”
“不……”筝摇头，他伸出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该道歉的是我，不该迁怒于你。你出生在一切结束之后。你什么都不知道。”
源名衍一愣，下意识摇头：“不……”但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室内的气氛又沉默了下来，几人各怀心事，尴尬得不行。谢挽英受不了这种气氛，就打了个招呼说去暗室把逢魔时再先拿出来。她磨磨蹭蹭了五分钟左右才回来，会客室的另外四人依旧没有说话。筝侧着头，眉头深锁。他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搭载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李玄清则在叹气。
谢挽英抱着黑匣子坐在了沙发一侧。
“源雅义……”筝忽然开口，“她情况怎样了？”
“家母八十有余，疾病缠身，又时常神志不清。我们不知她还能撑多久……”源名衍说着，忽然站起了身，恳切地望着筝，“琴古主大人，求您去见一面母亲吧。她已经快要什么都记不得了，就连我的孩子秀行，她都认不出来了，但是她却记得您。她经常念着您的名字。她经常拉着我的手……她问我……”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她摘掉眼镜，仰起头，用指节按了按发涨的眼角。
“她说，‘琴，你想起我了吗？你快回来吧，我活不了多久了。进入黄泉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然而筝却忽然感到脑中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对过去的记忆就像是打碎的玻璃，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没有人那样叫过他，但是这称呼好熟悉。他越是努力回想，头就疼得更厉害，像是要炸开一样。与此同时，源名衍描述的一切，让他心里感到一阵难以描述的难过。多么奇怪呀……在他恢复的零散的记忆中，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恨她的，即使那时她还是个婴儿。可是为什么听到她命不久矣时，他会如此的伤心？
筝双手按着太阳穴，双眼紧闭，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谢挽英把桌上的纸巾递给了他。李玄清见状，立刻说道：“他似乎不太舒服，我们几日后再给你们答复，可以吗？”
源名衍怎么没看出他下的是逐客令，于是她站起身来，对筝鞠了一躬，道：“琴古主大人，请您好好修养。几日后我会再来叨扰的。”她对侍立在身后沉默无言的式神道，“镜，我们该走了。”
云外镜颔首称是。筝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
金色曙光的人尽忠职守地替两位来客打开了门，李玄清起身送客，谢挽英为表尊重也站了起来。源名衍深思的目光在谢挽英的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对李玄清道：“叔叔，如果可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筝正在捂着脑袋，冷不丁的一袭黑衣从他面前经过，他的袖管里被人塞了个东西。筝意外地抬头，只看到云外镜离去的背影，窗外的风掀起了他的风衣。等到李玄清和源名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他借口要吹吹风，于是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了窗户前。在背对谢挽英的地方，他从袖口里取出了云外镜塞给他的东西——一张字条，上面仅有寥寥几个字。
筝面不改色地阅读完后，把纸条撕碎，然后五指一扬，那些纸屑就随风飘散了。
……………………
谢挽英被告知谢清源已经被从重症监护室被移到了特需病房，她总算放心了一点。她来到门前的时候，门并没有关死，她听见顾羽休在里面念诵着经文。谢挽英对佛经没什么了解，但是她念的这段多次提及地藏菩萨，应当是出自地藏本愿经。地藏大士曾发大誓愿，地狱不空，是不成佛，誓要渡尽地狱中一切受苦的众生。可是被渡化之后，又会去哪里？从地狱道去向天道吗？任何的宗教总有“天堂”这个概念，但是天堂真的没有一切疾苦吗？
谢挽英悄悄推开了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暖黄色的夕阳余晖像是薄纱一样笼罩在原本毫无生气的白色，就连谢清源的头发看上去都在闪着金色的光。他静静地躺在云霞一样绚烂的棉被里，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就连一道一道的皱纹也舒展开来，被金色点缀着，那是谢挽英从来没见过的姿态。顾羽休乏味的僧袍被这样的光芒点缀，像是驾着彩霞的天女。
谢挽英站在原地，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她的生身母亲将本愿经念完了。顾羽休的声音很好听，像是轻轻拍打着沙滩的海潮，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迂回着。她的声音带着奇妙的韵律，绵长的如同蛛丝，沙哑又柔软，像是上世纪留声机播放的歌曲。这样的嗓音，多么适合去吟唱有缘无份的爱情，破灭的希望。
是顾羽休的脚步声令她睁开了眼睛。比丘尼站在她面前，美丽的眼睛里看不出悲喜。她向她微微颔首，然后就离去了。谢清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吃力地对谢挽英抬起了手：“挽英，过来坐。”
谢挽英就坐在了顾羽休之前坐的位置上，她的凳子还是温热的。谢挽英说：“伯父，主治医生说您的病情稳定下来了？”
谢清源用苍老的手抚摸着谢挽英的手指，笑着点头。然后他感叹道：“挽英，我从前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会原谅我这个可恶的老头子。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做梦吧？”是谢挽英首先示好的，而他空长她三十来岁，却胸襟却还不如这个二十几岁的孩子。
谢挽英轻轻回握着他的手：“伯父，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养病。”
“呵呵呵……好，我会配合治疗的。”谢清源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你是来向我辞行的吧。……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是谢郁告诉我的。他说你打算去北爱尔兰，去找蒂埃萨。”
“我需要等您病情稳定下来。”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医生也说谢清源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再观察个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但是谢挽英总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谢清源欣慰地点头，旋即又叹气：“挽英，我还听宝剑使说源氏家主前几日来中国了，她想请筑紫筝回日本。你不陪他回去吗？源氏并不是什么善主。多年来他们都对筝不闻不问，如今忽然出现，不知是什么企图。”
“我是有这个打算，但是自从见过源名衍和她的式神后，老师就都变得很奇怪。我要求陪筝去日本，但是筝和老师都很坚决地拒绝了我。老师表面上表现的好像他只是想把我和筝之间画一堵墙，但是这和他平常的性格很不搭。他虽然很容易跳脚，但是无论问题大小，他是很拿的清的，不会因为争风吃醋的关系就拒绝我。”
“那么筑紫筝自己的意思呢？”
“筝也变得很反常。他竟然也极力反对我去……”只要不是触及到他底线的事，筝一向是很从善如流的。但是不该退让的时候，筝绝对不会退却，就像当初他警告谢挽英不要和斯黛拉扯得太近一样。
“那么李玄清道士会陪他去？”
“他倒是没有反对这点。”谢挽英说完，又加了一句，“他们是坐明早的飞机走。”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谢清源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抚，“金色曙光的四圣使，无论哪一位都是手段非常的。你这段时间也累坏了，就安心歇息歇息。我的情况很好，不用担心老头子我。休息好了就去找蒂埃萨吧。我看得出你喜欢她。”
谢清源对斯黛拉的接受让谢挽英措手不及。她做梦也没想到思想不怎么开放的谢清源会接受她喜欢一个女人，更别提是诅咒了谢家的魔女。很快地，惊愕的神情变成了大大的笑容：
“您不反对？我以为——”
“挽英，我已经看透了。你都能放下负累一样的情感，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你决定原谅蒂埃萨，那么就证明她是值得被原谅的。如果你选择敬她爱她，那么她一定是一个可敬可爱的人。”说这，他从枕头后面拿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绒盒，塞到了谢挽英手里。
谢挽英想要打开，却被谢清源制止了：“这是给谢家媳妇的礼物，等见到她再打开。”
言语已经无法描述谢挽英此刻的感觉。她一个熊抱搂住了谢清源，同时很小心地没有碰到他身上插着的那些管子。谢清源笑了出声，如果不是身体太虚弱，这笑声应该是很爽朗的才对，他一面笑一面轻拍着谢挽英的背。
……………………
午夜十二点。
此处离公路很远，也没有路灯，只有月亮惨白的光芒，照耀在城郊一某废弃工厂的顶楼上。顶楼的围栏已被锈侵蚀得不成样子。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性的地方，一白衣男子卓然迎风而立，自下而上的风吹动着他的长发和长风衣，像是随时就要乘风归去，融化在无尽的夜色里。
他手中捧着乐器。十三弦倒映着寒冷的月光，那光芒又映照在他眼底。
倏然风声大作，那生锈的栏杆也被刮得吱呀作响。一袭黑色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
“镜。”
“琴。”
只字片语的交换。黑衣人露出了开心笑容。他记得两人旧日的称呼了，也按照字条上的时间地点，准时到达了。
白衣人转过身来，问道：“铃，她还好么？”
“既然如此挂念，何不亲自找她叙旧，莫要辜负佳人深情。还是说……你依旧没有完整地想起来？”
“记忆并没有完全的恢复。但是我该想起来的，已经想起来了。源昭和一事绝不能再上演，我会尽我所能阻止源秀行的。”
“即使这意味着杀掉源氏下一代的继承人？源雅义可是你一手带大的。你忍心看着她断子绝孙？”
“总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源秀行的命不能乱动。谢心是金色曙光的宝剑使，假如他的式神杀了源氏唯一的继承人，他可难辞其咎，而我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保全他。”
云外镜久久不能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筝，似乎完全不能消化刚刚听到的消息。
那是怎样一张俊逸的脸，像是柳条一样谢飞入鬓的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的眼睛，七分不羁，还有三分摄人心魄的魅。淡色的薄唇轻轻勾起，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明明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却让人本能感到一种无端的危险。就连他手中的琴弦，似乎都像是闪着寒芒的细长的刀锋。
这是东瀛所有妖怪们记忆中的琴古主。不知多少女子曾迷恋他，但是更多的人和妖怪则害怕他。
等到他终于找回了声音时，他磕磕绊绊道：“你……你和他……签订了契约？！！”
“算是吧。”筝伸出了左手，一枚古朴无暇的白玉戒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会和我一起回日本。我知道你们之前有矛盾，但是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好点。之前源名衍在的时候，你装得挺淡定的。请继续保持。”
云外镜又一次失语。忽然他怒了：“你怎么对得起在京都等了你二十多年的铃！！”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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