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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八十三章 ...

  •   虽然说“明天”再来看谢清源,但是她其实指的是天亮之后。谢清源病得更厉害了,否则谢郁是不会把他送到医院的。谢挽英找医生询问了一下情况,大概就是心肺功能极差,稍有不慎可能会心脏衰竭,但是医生们都无法查出病因,因此对着谢挽英这个家属,他们都是一脸抱歉的表情。谢挽英不怪他们,谢清源的体质是斯黛拉的诅咒。他们能查出原因那才是怪了。

      谢挽英实在是困得不行,就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了。因为实在缺乏睡眠,在那样不舒服的椅子上,她睡得很沉,就是来回走动的护士们都没吵醒她。等她终于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她揉着眼睛打开了谢清源的病房,却见里面空无一人,顿时大惊失色,询问了护士后才得知,昨夜他状况加重,已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

      谢挽英赶紧跑去了重症监护室。谢郁正站在门口,见谢挽英来了,便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老师昨晚心慌了一宿,还咳嗽,让他多睡一会吧。”

      谢挽英就放轻了脚步。隔着玻璃,谢清源正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胸口看不见明显的起伏,好像是一具停尸间的尸体。他的脸上罩着氧气面罩,全身上下绑着各种生命指标测量仪,手上插着输液针。他的床头上,放着谢青石赠给他的半片玉佩。

      谢挽英很少仔细地观察自己这个大伯,因为她一直对他很有怨念,也懒得看他。但是在重症监护室的白光下,她忽然发现谢清源两鬓的头发已经斑白,好像他一夜间老了许多。在她的记忆里,他并不似现在这般苍老,也不似现在这般瘦削。

      谢挽英隔着玻璃看了他一会,然后就离开了,谢郁却在电梯门口拦住了她:“挽英小姐,您没吃东西吧?”

      “我有压缩饼干。”她抬了抬挂着书包的肩膀。

      谢郁把一直提在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这是盒饭。虽然不是很可口,但总归比压缩饼干有营养。”然后他又递给了她一张酒店的房卡,“请您好好休息一下吧,在椅子上睡觉,是休息不好的。”

      她接过了他手中的袋子,道了声谢,然后就走了。等她到远处找了个座,把饭吃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不是把人家的午饭给吃了,然后又霸占了别人的房间。

      谢郁订的酒店就在几条街外,谢挽英先是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趴在床上倒头就睡,再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六点钟了。手机在她睡觉之前已经调成了静音,故而李玄清和筝打的几通电话没能吵醒她。她回了个电话给筝,筝说他已经往这边赶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筝了,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梳洗了一下,就赶去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这次谢清源已经醒了,谢郁不在身边——估计是回去处理谢家那一摊子的事了。她到的时候,就见到监护室里站着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其中一名护士扶着他坐起来,另一名护士拿着笔在写字板上记录着什么,医生脸色十分凝重,倒是谢清源……看起来一副并不受困扰的样子。

      谢挽英敲了敲门,医生和护士们放她进来后就走了。谢挽英把手中的干果篮放在了他的床头,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而谢清源对她伸出了颤颤巍巍的手,示意谢挽英坐得近一些,于是谢挽英就搬着凳子向前挪了挪。谢清源的口鼻处的氧气面罩被暂时取下了,但是鼻子里依旧插着输氧管。……是她的错觉吗?他昨夜只有两鬓是白发,如今她发现他的发顶也已经白了,仿佛他一夜之间老了这么多。

      然后,谢清源做了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动作。他吃力地伸手,手指枯瘦不堪,手臂上的血管和筋脉一一凸显出来,像是老树枯瘦的根须。他抚摸着谢挽英的脸。一下又一下,然后他哭了出来。

      他是谢挽英的长辈,出生在60年代初,从小深受一些诸如“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观念的影响,因此谢挽英从来没有见过他哭。但是谢清源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皱在一起,仿佛他依旧在拒绝自己的感情一样。然而,豆大的泪水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在苍老的脸上拉出交错的泪痕。谢挽英的心忽然间难受了起来,她伸出手,握住了谢清源的手,将它往自己脸上贴了贴。

      “挽英啊……挽英。我真是傻。这些年来,我憎恨谢桃夭夺走了你的父亲,却丝毫没有在意过你是青石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念想。我把你当成谢桃夭,忽视你,讽刺你,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放任我这糟老头子死掉,难道不是更好吗?”

      谢挽英从床头桌的抽纸盒中拿出几张纸。她本想递给谢清源,但是他另一只手上绑满了仪器,于是她替他擦掉了眼泪。

      她说:“伯父,您也是父亲留给我的念想。我只是不再恨您了。”

      谢清源老泪纵横。

      “挽英,苦命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啊!!!”

      他忽然嘶喊了起来,身子陡然坐得笔直,把谢挽英下了一大跳。他的头颅向前挺着,几乎要甩到身后,肺里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声音,而心跳图表也忽然显示心率骤升,且短短十秒内就有几次停跳现象。谢挽英赶紧呼叫了医生,之前那医护三人心急火燎地冲了过来。医生检查了一下,表示谢清源激动不得,于是让护士为他输些镇定药物,然后把谢挽英好一顿训斥,就离开了。

      “伯父,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谢挽英拍着谢清源的背,“等您病好了,我们就当和睦的一家人。”

      过了半小时左右,镇定剂似乎起了效果,谢清源的情绪明显平静了许多。他这个状况,谢挽英实在是很害怕他撑不了多久,于是她说:“伯父,您一定要挺过去,父亲会希望您健康地生活下去的。”

      谢清源自嘲地笑道:“挽英,我这要是病,就好了。但是它不是病,是诅咒啊。你说我能活多久?”

      “我会消除那个诅咒,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谢挽英握紧了他的手,道,“请您多挺一挺。……一年,不,半年。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就解开谢家的诅咒。这一切在谢桃夭手上开始,就让它在我的手上终结!”

      谢清源起初并不是很相信,但是谢挽英的眼神坚定又澄澈,似乎并不是说来安慰自己的。他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孩子,你已经完成了那么多不可能完成的事。我信你。”

      谢挽英笑了起来。她拍着谢清源的背,给他讲着关于谢青石的事。等到故事告一段落时,谢清源已经睡着了。

      ……………………

      谢挽英走出重症监护室的时候,门前站着的几个人让她又惊又喜。除了谢郁之外,筝背着琴匣,微笑地看着她。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中年妇人,虽然脸上已有风霜的痕迹,却不难让人想象她风华正茂之时该是一位多么美丽的佳人。她的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样明亮,五官标志秀气,就是灰色的僧衣也无损她的风云,反而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清高。她手里拿着念珠,另一手捧着一卷经文。

      “我是来为他诵经的。”顾羽休说,“谢家的诅咒由谢桃夭起,流传至子子孙孙,乃是业障。”

      “……所以,您希望通过经文来消除这业障?”

      “不,我非世尊,也非弥勒,怎么可能有此等法力,渡化如此深重的业障。我只希望他的症状减轻一些。”

      “他已经睡了。”谢挽英看了看重症监护室的玻璃。

      “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

      比起谢清源的歇斯底里,顾羽休见了她,一派波澜不惊。谢挽英不知她是不愿意揭旧伤疤,还是真的已经修得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就等坐化圆寂了。

      撇开这些思绪,她对谢郁说:“谢郁,能麻烦你为……孔雀师太订一件房吗?”她不知该叫她什么。“母亲”吗?就顾羽休这个样子,想不想和自己相认还是未知。

      “自然没有问题。”谢郁说完,对她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

      顾羽休也对谢郁道了声“多谢”,然后就坐在一边看经去了。谢挽英不想自讨没趣,于是就和筝一起离开了。在电梯上,她眼角的余光发现筝正嘴角含笑,盯着自己。不但唇边,一双丹凤眼里也慢慢都是笑。两人从电梯里下来,离开住院部,走在大街上,筝依旧是这一副表情。他本来就是妖怪,拥有不似常人的美貌,现在又笑得闪瞎人眼,自然引人注目。

      ——多么久违的感觉!从前她上街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的都是筝,只是那个时候他倒不是每天都笑得像是天上掉下了一个巨型巧克力蛋糕正好砸在他头上一样。在被众多人斜眼瞄后,谢挽英终于忍不住了:

      “花心的男人,你有一个老师还不够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我也很喜欢你。”筝故作苦恼,“你听过开放式关系么?”

      谢挽英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要是以前的话,筝肯定会立刻矢口否认,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容易逗了呢?难道是因为恢复了一些记忆的缘故?圣杯使曾经说过,琴古主曾经祸害了不少好女人。难道这说明记忆恢复了,本性也在逐渐暴露?!

      “你……你竟然这么渣,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

      然后两人“对峙”了三秒,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之前周围的人只是斜眼看,现在他们动静这么反常,大家就名准言顺地对他们投去了不理解的目光。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我为你开心啊。”

      “……哈?”

      筝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谢挽英凑了过去。照片里,两鬓斑白的老者静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安详地翘了起来。年轻的女子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眼神柔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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