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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二章 ...

  •   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她终于看到雾气的尽头处,模模糊糊有几块山石,形状依稀可辨,似乎是她离去时,上界入口处的那段山路。倏然间,雾气消弥无形,原本还透着些亮光的天色陡然间黑了下来。现在的时间,应该是人间的黑夜了,她回到了三天前她离开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天上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山脚下小镇子亮起的灯火在雨水中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罩了一层罩子。谢挽英喜欢下雨时的空气里的泥土气味,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了那口气。多么轻松的感觉……她已经很久不曾有这样的体会了。不管前尘如何,不管后事如何,能享受这一刻,人生是多么的美好。文艺了一把后,她摸着肚子,长叹一口气。

      如果不是饥寒交迫,又累又饿,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她扶着山石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拐角处停着一辆摩托车,上面挂了一个绣着金色曙光纹章的小包。她赶紧跑过去翻包,翻出了几瓶矿泉水以及几袋压缩饼干。她猛灌了大半瓶水,又大啃了一通压缩饼干,在原地坐了一会,才终于感到活过来了。

      她想看看有没有人联系过她,但是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所幸那小包里还放了个充电宝,这下她终于把手机开了机。从手机上的日期来看,她在仙境的这几日,人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莉莉丝在短信里说她在山脚下的小旅馆等她,李玄清说那个粘满封条的匣子的来龙去脉也调查清楚了,但是他延续了一贯拐弯抹角的作风,并没有在短信里提及任何发现,只是说她回京城了,见面再谈。然后她收到了谢郁的短信:

      “桃夭师祖,之前给您打了好几通电话也没能接通,因此我给您发这条消息,希望您能看到——老师的病情恶化的非常厉害,现在已经住院治疗。请您看到短信后,速速回京,老师他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谢挽英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于是给莉莉丝发了个短信让她回京等自己后,就骑着李玄清贴心地留在那里的摩托车,飞速地奔下山去,却并没有直奔小城,而是向城郊赶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她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衣服黏贴在身上,感觉分外不好受。不仅如此,这山路上已经是泥泞不堪,而且十分湿滑,一不小心翻车了的话,估计连人带车都要被甩到山路外。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她的头发和眉毛上都滴着雨水,让她的视线更模糊了。

      ……………………

      林间的树木在漆黑的夜里。闪电划过苍穹,短暂地映照出它们瘦而高的枝干,然后如同鼓点般的雷声响起,大地仿佛都在颤动,那些树木也一颤一颤,树叶和树枝,连同鸟窝和鸟窝里的雏鸟,一同被遗弃到了地面上。

      白羽寺的主持这些日子以来睡得一直不怎么安稳,脑内都是一个月前来这里想要听自己讲经的姓谢的姑娘。她知道她的名字——谢挽英,谢青石和顾羽休的女儿,桃夭仙子的转生。在这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她辗转反侧,每次将将入睡时,却陡然被震耳欲聋的声音吵醒。

      ——砰砰砰!

      她叹了口气,揉着额头,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是错觉么?怎么这“雷声”听上去那么奇怪,而且像是从她的门板前传来的?

      “开门,开门!!”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后门又被狠狠地砸了三下,“孔雀师太,开门!”

      比丘尼的心猛然一沉,谢挽英的声音听上去焦急万分。更何况,这个小地方交通非常不方便,她却要冒着这样大的雨,在深更半夜前来敲门,到底有什么事?

      她在屋里没有回答,谢挽英就有些纳闷。难道自己白跑了一趟,孔雀师太今天并不在自己的寝居里?但是不太可能啊……她一个尼姑,大半夜的不待在自己卧室里,还能在哪里?

      “孔雀师太,谢清源的病情加重了,谢家的人很担心。如果你还想见他一面,请打开门,和我一起回京城,好吗?”

      此时天上又是一道闪电,伴随着另一声惊雷。谢挽英又敲了两下门,但是门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谢挽英不知道她和谢清源的关系好还是不好,但说到底曾经是一家人。谢清源都生命垂危了,她真的不愿意见他一面吗?

      她又砸了一会门,然后终于放弃了。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雨不但没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地上的水都淹过了台阶,如果她现在下去的话,水会没过她的脚踝的。摩托车被她扔在院子的另一头,谢挽英现在是不想淌过这一片“汪洋”去发动车子。

      所幸李玄清给她准备的包是防水的,她靠在门上,打开包玩了一会手机。忽然间,门忽然从后面开了,谢挽英一个没注意,便头朝后摔了进去,然后被一双手扶住了。那熟悉的檀香味没入了鼻腔,谢挽英站稳时,孔雀师太已经站在了屋子的另一端。屋子里没有开灯,苍白的闪电是唯一的光亮。

      孔雀师太正被对着她,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她是一个纤瘦的女子,背影挺得笔直,就像是雨中的树木一样。

      “所以……你知道了真相。”最终,还是比丘尼打破了寂静。

      “不,不是全部。”谢挽英说,“只是关于谢桃夭的事,还有我父亲的一些事。”

      比丘尼沉默了一会,说:“在了解了那些不堪的真相后,你还愿意回到谢家,那个痛苦之地。你不恨谢青石抛弃你,不恨谢清源这些年,这样对待你?”

      “我的心太小了,装不下太多的感情。既然只能选择性地装,我为什么要用恨把它填满呢。”

      “那么我呢?你恨过我么?在你父亲自杀后没多久,我也离开了你。”

      “恨过。但是那是过去了。我相信您有您的苦衷。就像父亲一样。我知道被痛苦压垮是怎样的感觉,我也尝试过自尽,所以我理解父亲。而您选择了逃避……我想,这总比自杀好。活着总是比死了强。”

      这个回答让比丘尼始料未及。她忍住了回头看一眼谢挽英的脸的冲动,而是把头埋低了。就在这时,谢挽英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室内的两人都是一惊。谢挽英本想把电话按死,但是来电显示是谢郁,她觉得肯定是谢清源病情的事,于是赶紧接了起来,等她放下电话时,已是眉头深锁。

      “请您和我回去吧。他已经要不行了。”

      但是比丘尼还在犹豫。谢挽英叹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颗越行宝石,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他在协和医院。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尽快吧。”话音落下,她捏碎了另一颗宝石,身影消失在了房间内。

      ……………………

      正好京城这天也在下雨,谢挽英以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出现在协和医院门口的时候,大家也没对她侧目。她询问了前台,就飞速地往住院部跑去了。楼道里灯光的颜色让她想到了之前的闪电——苍白,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她一路快走,一路上留下一道水渍。在住院部又询问了一次后,她总算找到了谢清源的病房,但是从室外看进去,灯并没有打开,谢挽英不知他是不是休息了。她站在门口,拨通了谢郁的电话,然后听到病房内传出了手机铃声。然后谢郁走了出来,大概是想在外面接电话,然后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浑身是水的谢挽英。

      “桃夭师祖?!您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您不是还在巫山么?!”

      谢挽英想要解释,但是张开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懒得解释,于是她只说:“我叫谢挽英。”

      “是,挽英小姐。”对方立刻改口。

      “他的病情……?”

      谢郁还没有回答,屋内就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谢郁对她摇了摇头,然后替她打开了门,对门内一片漆黑恭敬道:“老师,挽英小姐来了。”

      “……这么快?不是刚才打了电话……哼。”

      谢郁离开时把门带上了。谢挽英的眼睛一瞬间不能适应黑暗,因此没能看清谢清源,但是她的状况谢清源却看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困惑:“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

      “我冒雨跑来看你,你会信吗?”

      “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谢挽英说:“我从巫山离开的时候,是昨天晚上八点,那里下雨了。我收到谢郁的短信,说你病情加重了,于是我就冒雨骑摩托车,骑到凌晨两点多,去找你的弟妹,看看她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来。事实证明,你的人缘差得可怜,她都不愿意来见你。”

      “顾羽休?!”谢清源大惊。他咳嗽了几声,“她……她还活着?!可……当时我只在北戴河找到你!”

      “……北戴河?找我?”

      谢清源发现自己失言了。他摇头:“我已经命在旦夕,有些事也没必要瞒着你了。你父亲死去后,你的母亲想要抱着你跳海。我们赶到时,你被放在竹篮里,漂在海上。我们在那片海域找了三天三夜。然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又咳了两声,然后拿纸巾摸了摸嘴角。谢挽英的目光此时已经可以适应黑暗了,她敏锐地看到那白纸上有几点暗红。

      谢挽英不知该怎么评价这件事。要是从前她肯定又要接受不了,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顾羽休还活着——虽然她和她的隔阂很深,但是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还活在世上,就已经够了。

      这时天边响起一声惊雷。谢挽英站起来,打开窗子,望着朦朦亮的天空。

      谢清源又咳了几声,道:“谢挽英,你变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父母,都自愧不如。青石如果泉下有知,应当会开心的吧。”

      他一提起谢青石的名字,谢挽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回过头去,对谢清源道:“父亲有一物,让我转交给你。”

      谢清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不顾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猛地地坐了起来,握住谢挽英的手。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已经是人类柔滑的肌肤,而不是坚硬的树皮。

      “你见到青石了?!你在哪里见到的他,他怎么样?!他……快不快乐?啊……对了,他让你给我什么?!”

      这一席话说得太急促了,结局就是谢清源又倒回床上,撕心裂肺地咳了个没完没,最后竟然到了无法喘气的状况,且有鲜血从嘴角溢出。谢挽英见状不好,赶紧叫了医生。医生拿着那些谢挽英搞不明白的医疗机器往谢清源身上一同招呼,最后往他嘴上套了个氧气罩,叮嘱他不要激动,然后才走了。望着暂时无法说话的谢清源,谢挽英从怀里掏出了那半片玉佩,放在了谢清源的手中。

      “想听父亲的事,就好好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谢清源牢牢地攥着玉佩,眼角落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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