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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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之前那个令人“惊喜”的发现，谢挽英这一觉又没睡好。虽然谢桃夭的床软绵绵的像是云朵一样，她依旧无法入睡。她心里乱得很，但是这一次她试图将磬石天将的事抛在脑后——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她不能再任由猜忌和恐惧把自己吞没。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她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如同之前那样暗淡。她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时，忽然发现右手上的棕色似乎褪去了一些！
谢挽英又惊又喜，也不穿鞋子，光着脚跑到了室外的溪流边。清澈的水流映照着漫天云霞，也映着她的脸——光洁白皙的皮肤，那一点点被侵蚀过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
没过多久，瑶姬就在几个小仙女们的簇拥下来了。见谢挽英并没有换上她们事前给她准备的谢桃夭的衣服，瑶姬也不恼，只是吩咐织锦为她备了鸾车，然后把谢挽英拉了上来。鸾驾一路自碧落天直上，来到了灵霄殿所在的离恨天。这一路景致光怪陆离，极尽华美，言语不足以形容。
在瑶姬好奇的注视下，谢挽英拿出了智能手机，开始拍照。
车子最终在洁白的云端落了下来。瑶姬和女魃先下了鸾车，站在云端，然后对谢挽英伸出了手。谢挽英很是犹豫，怕自己这一脚踩下去，就直接从不知道多高的地方摔下去了，然而瑶姬见她久久不动，就一把将她拉了下来。谢挽英惊叫一声，掉倒是没有掉下去，但是双脚踩在云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她很好奇瑶姬和女魃是怎样在这种“地面”上站稳的。
她们站在一座云桥上，远处可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被千道瑞气，万道金光所笼罩。瑶姬拉着她的手，说：“那里就是灵霄宝殿了。”
谢挽英点头，任由瑶姬挽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女魃走在她们身边，路过的仙人们纷纷侧目。见到谢挽英的脸，他们无一没有露出愕然的神情，但是等看到那披着风帽，身着青衣的神女时，众人便更加惊诧了。
……
谢挽英对天帝的形象有诸多猜测，但大都不离不近人情的形象。根据中国民间的神话，那些森严的天规导致了各种各样的不幸，因此天帝在她印象中应该是个冷冰冰的、看不得别人好的老头子，因此看到坐在金座上的那人竟然一脸和善，她顿时愣了。
灵霄宝殿的白玉石砖上铺着红毯，红毯左侧站着男子，右侧站着女仙，面容有老有少，各有各的风骨。瑶姬和女魃前来面圣，此刻已经在谢挽英身边跪下，但谢挽英依旧一脸震惊状望着天帝，左右两侧的仙人们便开始交头接耳。瑶姬拉了拉她的衣服，谢挽英才如梦初醒，然后她左手覆着右，对座上的人鞠了一躬。
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立刻变成了倒吸凉气。左侧走出一鹤发童颜的老者，道：“桃夭仙子，见了陛下，理应行君臣大礼。”
天帝却摆了摆手：“凡间已无君臣之分，便也没有君臣之礼，无需因此责备她。”
他免了谢挽英的礼，又赐瑶姬和女魃平身。两位神女谢过天帝后，天帝道：“千里眼与顺风耳已将情况告知于寡人。怨灵复生是西洋的禁术，需大量怨魂为引，被复活者中，如天女魃一般未被怨气侵蚀而致神志迷失、造祸于世者寥寥无几，实在是天下百姓之幸。”
女魃说：“感谢桃夭仙子的转生将我带回巫山，瑶姬仙子又将我带回天庭，否则为臣亦不知可称到几时。”然后她看向了谢挽英，“如今，我已回天庭，桃夭仙子已然将我的怨气渡化。因此，魃未曾变作作乱人世的妖魔，多亏了她。”
谢挽英很疑惑，她只是顺便带她去巫山的，什么时候渡化了她的怨气？不过回想起来，当初在谢家祠堂见她第一面时，她的确感受得到她身上强烈的怨念，如今已经感受不到了。但是旋即她了然了——女魃助黄帝击退蚩尤，为万民福祉，她宁愿耗尽法力，再也不复归天，然而凡人却对她恩将仇报，驱赶她。她逃到哪里，哪里就赤地千里。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这乾坤之内，只有天庭容得下她，然而她却再也回不去了。因此，假如她的怨气能被渡化的话，那么一定是成功地将她送回天庭吧？
“桃夭仙子立下功劳，确实该赏。”天帝笑道，“只是不知你想要什么？”
“陛下，这并不是我的功劳。”谢挽英短暂地权衡了下要不要说风袋子的事，但是她还是说了实话，“我只是答应女魃娘娘，将她带去巫山，除此之外未作他想。至于赏赐什么的，更加是愧不敢当。”
天帝有些意外，道：“寡人还以为你前世被贬下凡的原因，因此才带女魃回的天庭。”他顿了顿，道，“寡人为三界之主，立下圣谕，一诺千金，这也是不容更改的事。虽然前世你发誓和天庭决裂，但是只要你能将女魃重新带回上界，寡人便会免除你一切罪过，令你恢复仙籍。如今，这承诺也该兑现了。”
“多谢陛下好意，但是我有些糊涂。”谢挽英着实有些头疼，“我前世到底为什么会和天庭决裂？这一切又和女魃娘娘有什么关系？”
“桃夭仙子和天女魃交好。女魃下界后，不复上天，所居不雨，地上生灵涂炭，叔均启奏将女魃置于赤水之北，然而赤水之地却也有百姓。他们说她是妖魔，请道士和尚做法折磨她。桃夭仙子想要带她回天庭，然而却为时已晚。她被凡人困在了火海里，桃夭仙子找到她时候她已经被灼烧得不成人形。她请求桃夭仙子杀了她。桃夭仙子私自下凡，已违反天条，又杀了一位上古正神，虽然事出有因，却不得不罚。磬石天将奉命去凡间捉她归案，却反而助她逃逸。后两人为贪狼星君所擒，磬石天将被打下凡间，经历一世轮回，方可重回天庭。而谢桃夭则觉得，天规森严，荒谬可笑，因此发誓不复上天，留在人间当一位散仙，临难济世。”
说到这里，天帝停了下来，道：“你可还记得磬石天将？”
“我并不记得他，但是我记得另一个人。他叫谢青石，和磬石天将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你终是在人间见到了他。”天帝的手指轻轻点着御座扶手上的龙首，“阎罗王不似看上去那般铁石心肠，他终究答应了磬石的要求，许他在人间再见你一面。”
众仙也都露出了笑容，纷纷说着什么天上人间，总会相见，就连瑶姬都笑了起来，似乎事情的发展极为满意。等到大家安静下来后，天帝才说：“只是地藏菩萨却说，你二人是受天谴之人。于人寰再度重逢，也将是一世孽缘。”
谢挽英深吸一口气：“桃夭仙子是谢青石的祖母。他爱上了桃夭仙子，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等到真相大白之时，桃夭仙子已投胎转世。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然后自杀了。”
此言一出，御座上的天帝直起了身子，他身后掌扇的天女们手中的扇子也掉在了地上。众仙一片哗然，瑶姬露出心痛之色，但是谢挽英看不见了。她双手捂住脸。
她说出来了。这样不堪的事实，被她说出来了。虽然痛苦之极，但是那一直压在她胸口的石头似乎忽然间被抬了起来。自从在医院的病床上，读着谢青石和谢清源的信时，那一直让她喘不开气的重量……
“原来如此。”天帝道，“磬石天将廿余年前已重返天庭，却对此事保持缄默。不想造化弄人。”
谢挽英很累。她已经不知道该对今天所听到的事情作何感想。天帝看了她一会，道：“桃夭仙子虽然已重回天庭，但是如今尚是凡人之躯，还是早些休息得好。”
瑶姬听到这话，赶紧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拉住了谢挽英的手，然而却被谢挽英制止了！
“且慢，陛下。”谢挽英道，“您之前说，磬石天将廿余年前已经回到天庭了？”
“的确如此。”
“我……我可不可以见他一面？”谢挽英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瑶姬扶着她，心疼地捏了捏她的手。
天帝长叹一声：“桃夭仙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陛下，拜托您……”谢挽英闭上了眼睛，“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见我的父亲！”
天帝微微摇头，额前的金鎏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
“磬石天将为遣云宫统领，位于离恨天上。离开凌霄殿后向西南行，第一座建筑就是遣云宫。”
谢挽英推开了瑶姬，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向西南方向头也不回地跑了不知多久。然而四周茫茫云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谢挽英跑到自己再也迈不动腿了，便坐在一株琉璃冰树下。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但是最终她失败了。她双手捂着脸，蜷缩成一团，无声地啜泣着。
谢桃夭……这一切都是谢桃夭的错！如果她没有被贬下凡，自己根本就不会出生，便也不会有这样的身世，更不会感到这样的痛苦！为什么她不能安分守己，在巫山好好地待着！！！
……可是，谢桃夭真的做错了吗？如果真的错了，她又错在哪里？是应该为了保全自身而对女魃的痛苦袖手旁观呢，还是应该为了保全自身而对黎民百姓的痛苦袖手旁观？
她忽然间想起斯黛拉对她讲过的，亚里士多德对希腊悲剧的评述。一个好人，明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却不得不踏入无底的深渊。
过了好一会，她才终于感觉好一些了，便想开一瓶水喝，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背包被甩到了不远处另一棵树下，但是她却没有立刻去拿。
一个身披青甲，头戴羽冠的仙人正站在那棵树下。谢挽英静静地看着他拾起了背包，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最终，那人打开她的背包，动作稔熟地拧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谢挽英接了过去，一口气喝了许多，然后想把剩下的倒在自己头上，却被那人握住了手腕。
“挽英……不要这样。”握住她手腕的手力道加重了。异于人类肌肤的触感让谢青石低下了头。
谢挽英望着他的脸——她记忆中的那张脸。他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真诚的担心。他的眼底也有痛苦。她恨过他在自己年幼时便选择自尽，将自己一人抛弃在茫茫人世。但是此时此刻，一个念头划过了她的脑海！
诅咒。
斯黛拉在谢家一脉上种下的诅咒。
谢桃夭的子孙后代之中，每个人都将一世灾厄。谢清源是个病秧子，谢青石因难以接受的真相而自尽。磬石天将所受之天谴。他请求阎罗王开恩，再让他见谢桃夭一面，然而恰恰是这个决定……
他受的苦，她难以想象。她曾经恨他，但是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
“父亲……我好想您。我终于又见到您了……”
那声“父亲”令谢青石潸然泪下。他把谢挽英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傻孩子，我也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第81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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