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Attire

77、第七十六章

　　两日后的清晨，谢挽英穿着长袖，戴着黑手套，脸上粘着纱布，拉着手提箱，带着头戴纱巾的神女坐上了去巫山的火车。

　　此时此刻，谢挽英坐在赤水神女身边。女魃低着头，纤纤玉指摆弄着谢挽英的手机，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莉莉丝坐在对面，正望着窗外打电话，神色很是生动。火车行驶的隆隆声让她只听清莉莉丝说的寥寥几句话，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是拉卡莎。莉莉丝隔三差五的就要给拉卡莎打电话，她们似乎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李玄清则坐在莉莉丝身边。在凡人之间，他没有戴青玉面具，但是却也戴着一架反光的墨镜，不愿意以真正的面目示人。身为宝剑使兼金色曙光东亚地区的负责人，李玄清本该留在京城处理事务，然而他却陪着她坐在火车上，而本来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筝却留在了金色曙光，代替李玄清处理事务。

　　谢挽英不知道李玄清的手下对此事作何感想，但是他是宝剑使，从来说一不二，也没人敢惹这个硬茬。至于筝……

　　她一直以为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但是她已经占用了他二十余年的时光。她告诉自己应该放手了，但是没有筝的日子，她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筝是个奇怪的人，他说过喜欢自己，但是他貌似已经和李玄清在一起了，而李玄清这些日子丝毫没有对他对自己的关心有什么意见。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李玄清看。对方长叹一口气：“怎么，想他了？”

　　谢挽英僵了一下，下意识摇头，然而李玄清却嗤笑一声：“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怎么，把他推出去的那一下，后悔了？”

　　谢挽英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成拳：“你要好好待他，否则我让你好看。”

　　李玄清又笑：“多么经典的备胎言论。某位伯爵大人要是知道你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她会怎么想？”

　　其实这些日子里谢挽英经常想到斯黛拉。那封她留在别墅里给自己的信，被她反复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寥寥几句话，却让人感受到覆顶的悲伤。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象斯黛拉此刻正躺在厄尔斯特的迷雾中，已经化成废墟的奥黛特城堡里。在脑海里，她勾勒出斯黛拉沉睡的模样。白玫瑰一样的肌肤，绸缎一般的长发，她的指尖依稀记得对方肌肤的触感。那里那样潮湿，那样阴冷，她沉睡的石板是那样的坚硬，那样柔嫩的肌肤真的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吗？

　　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明明知道斯黛拉已经受过那样多的苦，她却一把将她推回了爱尔兰的迷雾中。

　　可是她真的错了吗？对于斯黛拉和筝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无论是有意或者无心的，难道她没有权力愤怒吗？

　　李玄清没有恶意，顶多是戏弄她，但是谢挽英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忧伤的神情。他望了望一旁，莉莉丝正和拉卡莎聊得火热，而女魃也正全神贯注地研究者着这个时代人类的发明创造，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摩擦”。

　　“对不起，是我多言了。”他诚挚地道歉。她来巫山找神女的最初的原因，不就是想要求问穿越潘地曼尼南能够致幻的雾气，救回斯黛拉吗？

　　谢挽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关系，老师，请不要在意。”

　　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莉莉丝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了。

　　……………………

　　到达目的地后，李玄清直接将众人带到了巫山山脚的小镇。一行人在镇子里的小旅馆下榻，谢挽英倒头就睡，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因为今天一天都是休整时间，明天凌晨大家才会登巫山，所以谢挽英决定到处走走。

　　镇郊有一佛寺名曰白羽，里面住的都是修行的女僧人，住持的比丘尼法号孔雀师太，镇上的人都称赞白羽寺的佛灵验，又盛赞孔雀师太慈悲心肠，深蕴佛法，仿佛她是观世音菩萨下凡一般，谢挽英也产生了好奇之心。想起网上流传着的诸多关于失足青年和大师的段子——虽然是搞笑的，但是她忽然想去见一见这位孔雀师太。

　　她沿着出城的路，塞着耳机，顺着地图导航走了一个小时，道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似乎都是去白羽寺的。等到她终于来到寺门前时，时间已经接近四点，而前来拜佛的人虽然算不上是络绎不绝，但是也绝对不是少数。明天凌晨天不亮就要出发去巫山找传说中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炎帝之女，估计是个极为耗费精神和体力的工作，今晚她必须早点回宾馆养足精神，所以她这次游玩时间注定非常紧迫了。

　　排队来见住持的人虽然不多，谢挽英前面只有三个人，但是那个住持的耐心程度令正在赶时间的她略微抓狂。等到终于轮到她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下午六点了，太阳早就开始偏西了。就在谢挽英决定离开的时候，排在她面前那个人终于走了出来，一个小尼姑跟在他后面。小尼姑用脆生生的声音让他慢走，然后对谢挽英说：“施主，师父有请。”

　　谢挽英跟着小尼姑走到了住持的禅房，禅房里竖着屏风，将屋子分成了左右两边。屋子里点着油灯，颇有古香古色的意味，摇曳的灯火将屏风对面的人影拉得好长。小尼姑请谢挽英落座在屏风的一侧，为她奉了茶，向孔雀师太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关上门离去，站在房门口了。

　　谢挽英皱紧了眉头。这屋子里燃烧的是檀香么？但是里面却有一股别样的香气，她似乎闻到过。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谢挽英正在神游，却不知屏风后的孔雀师太也在打量着她。过了片刻，师太放下了手中的念珠，道：“请问施主，俗家贵姓？”

　　谢挽英这下疑虑更甚。这声音似乎也很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她撇开心中疑虑，道：“姓谢。”

　　“谢……”

　　一阵晚风从窗外吹来，吹动室内的灯火，比丘尼修长的影子也随着摇曳了几番。

　　谢挽英越听她的声音越觉得奇怪：“师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苦海业障，红尘三千。六道轮回之中，你我或许有过数面之缘吧。”屏风里的影子淡淡地说，“谢施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心中本不该充满愁苦忧虑，然而你却在门前排了许久的队，也要来见我这个老尼姑，这种事情倒不是每天都能见得到的。请问施主到底是为何困扰？”

　　她其实挺迷茫，但是她也不知该怎样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别人，于是她说：“我只想听您讲讲佛法。”

　　“每个人到我面前都是听佛法的，仿佛听我在他们耳边念几句《法华经》，一个个就立刻都能摆脱尘世苦，立地成佛一般。谢施主既然觉得我们似曾相识，那必定是前世注定的缘分，老尼姑这有一物想要送给施主，还请收下。”

　　谢挽英越听越糊涂，怎么这个住持还要给自己送礼了？她赶紧拒绝，但是守在门前的那个小尼姑已经听到师父的召唤，走到了屏风后面。孔雀师太对她耳语了几句，小尼姑再走出来时手中已经捧了一个长约三尺的黑匣子，但是上面却贴满了符箓。有一些则是白色底纸，画着五芒印和一些无法辨认的咒文，另外一些竟然是道家的朱砂符？！

　　“慧茹，送这位客人离开吧。”

　　小尼姑替她打开了门：“客人请。”

　　都被人送出去了，谢挽英自然不好再厚着脸皮留着，于是就揣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小尼姑到了寺院的前厅，然后将匣子恭敬地交给了谢挽英。谢挽英仔细看了看那些符箓，都是镇压厉鬼怨魂的。这种东西，她怎么敢要？！

　　“师父说，这是谢施主前世的遗物，这些年来一直由师父保管。如今谢施主已经转世，这件东西自然就归还给您了。”

　　她的前世！这玩意是谢桃夭的！这个孔雀师太肯定是认识她的！

　　“小师父，我对孔雀师太还有未完的问题——”

　　“请您明天再来吧。”小尼姑双手合十，“否则请您重新排队。”

　　谢挽英看着长长的队，又看了看天色，认命地叹了口气。

　　……………………

　　谢挽英抱着匣子回到了小旅馆，一下子就遭到了同行几人的围观，震惊程度由李玄清为最甚。但当被问起这匣子里面的东西的由来，以及孔雀师太和谢桃夭的渊源时，李玄清立刻摇头说不知道，看那神色不像是说谎。他把匣子上的符咒反反复复地看了一遍，然后说：“这些朱砂符是谢桃夭的笔记，另外的这些是东瀛阴阳师用的镇妖符。”

　　谢挽英问：“是谁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一道符咒上的五芒星，“这样些符咒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笔功极为精湛，怕是出自一位极为强大的阴阳师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