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Attire

78、第七十七章

　　那些符箓表明这匣子里装的一定是不祥之物。因为谢挽英马上就要上巫山了，众人不想横生枝节，因此就暂由李玄清保管，并在这期间调查一下孔雀师太与谢桃夭的渊源。谢挽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凌晨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然而她刚合上眼没多久，闹钟就响了，她不得已爬出了被窝，草草洗漱了一番，背着个小包，手里拿着美人恩，就出门了。

　　听闻宝剑使大驾光临，该省金色曙光分部的成员已经派了车在旅馆门口等候。司机以及车上几个分部成员见了谢挽英毕恭毕敬，这态度和她还是没有法力时相差天壤。一行人上了车，一路上沉默无言。除了莉莉丝在玩手机以外，另外三人都各怀心事，望着窗外。

　　巫山，作为中国神话和历史中有重要意义的山脉，自然也是一个旅游景点，但是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景区自然是没有开放的，因此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但是景区入口处依旧有人值班。值班人员看到他们后，也没问什么，便放他们进去了，大概又是金色曙光交待的吧。

　　虽然宝剑使是她的老师，圣杯使是她的熟人，前任权杖使也对她很好，但是对于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大的势力，她其实不是特别的清楚。她只是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是从事一些被人类社会认可的职业的。还有一些在中国的成员其实是风水先生和算命师……毕竟大家需要混口饭吃。

　　谢挽英就这样么一路想着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车子已经行驶了好一会，前方的公路也原来越不平坦，最终车子停了下来。

　　“宝剑使，”开车那人歉疚道，“我们已经无法前进了。此处似有迷阵，属下无能，无力破解。”

　　李玄清看了看手表——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天色本应并未破晓，然而站在此处极目远眺，氤氲的云雾间，远处可见瑰丽的霞光倒影于云海，在风中犹如神女手中的彩带。

　　道教神话里，天有三十三重天，其中第一天离人间最近，有万丈霞光点缀，故称碧落。他们离仙界已经很近了。

　　“不是你们的错。只有仙人才能踏足天界，此处已经是凡人能涉足的极限了。”李玄清对那人说。

　　一行四人下了车，莉莉丝一脸苦恼：“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吗？我也很想看看道教的天国是什么样子……”

　　“恐怕不行……”李玄清为难道，“谢桃夭是天庭谪仙，本就是戴罪之身，不该擅自回仙界。如果再带上您，恐怕只会节外生枝……”

　　莉莉丝长叹一口气，对谢挽英道：“我答应过拉卡莎，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否则我就无法完成拉卡莎的承诺了。”

　　谢挽英心里略暖：“谢谢你，莉莉。请代替我向拉卡莎问好。”

　　莉莉丝点了点头。李玄清也走上前来，对谢挽英说：“有些话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但是在你上巫山前，我要最后强调一次——不要在仙界吃任何东西。什么也不要乱碰，更不可以把仙界的东西带回人间。”

　　“我知道的。”

　　“不要冲动行事。不要动不动就拔剑。不要顶撞任何仙人。”

　　“好，我明白。”在李玄清怀疑的目光下，她补充道，“我尽量。”

　　“见完神女，打听到消息后就，就将女魃娘娘托付给她。切记功成身退，不要在仙界逗留。假如她提出要带你上天庭，你一定要回绝！”

　　这条李玄清之前没说过。于是她问：“为什么？”

　　“以你谪仙的身份上天庭，必定被召见。在凌霄宝殿内，你会见到当年和你同朝为臣的仙人。他们必定会向你提起当年的往事。”李玄清揉了揉眉心，“你的内心还能承受更多的真相吗？如果你的回答是‘是’的话，那么请便。”

　　谢挽英沉默了。

　　李玄清又说：“民间流传着说法，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此话虽和实际相差甚远，但是仙界时间的流动速度确实和人间不同，因此你要尽量减少在仙界停留的时间。听到了没。”

　　“知道啦。”

　　李玄清看上去还是很不放心。他摘下墨镜，放在了上衣的口袋里，道：“谢挽英，祝你顺利归来。”然后他对女魃行了一礼。神女微微轻身，道：“玄清道长，这些日子承蒙照顾。”

　　李玄清这辈子很少被人叫“道长”。他忽略这诡异的违和感，向她笑了笑。谢挽英带着女魃走进了眼前的云雾之中。十几米后，她回头乍一看去——她还能隐隐看到十几米外的景物，和之前的大不相同，而李玄清、莉莉丝、以及那辆汽车的影子已经全然看不见了。

　　“此处已然是仙界。”赤水神女轻笑道。

　　谢挽英握紧了手中长剑，继续向前走去。

　　……………………

　　她们一路向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的雾气并没有消散的趋势，但是她隐隐看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暖黄色的光芒，像是萤火虫一样。等到走近了，她发现那是一盏盏雕琢精致石灯。灯厢内没有油，却凭空燃着不灭的火焰。

　　她伸出手想要取暖，但是女魃却拉着了她的手：“此乃三昧真火，若为之灼伤，伤口将永不愈合。”

　　谢挽英收回了手，看着下一站石灯的方向。从这里看去，它不过是一团暖融融的光芒。在记忆深处，她似乎见过类似的场景。一盏盏的石灯沿着山道燃烧着，似乎在召她回家。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谢桃夭的记忆，但是却抵挡不住胸口升起的感情，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美好，仿佛这感情就是她的一般，几乎让她潸然泪下。这是她的家么？在世间游荡了千年，在六道轮回中受尽了苦难折磨，为了太多太多不相干的人而奉献了生命，魂魄，乃至万年的道行，却换不来他们一句好话。他们总是想要更多，更多……

　　这些记忆不属于她，这些怨怼不属于她，这些感情也不属于她，但是她已泪流满面。女魃想要叫她，然而谢挽英已经沿着这石阶飞奔而上，向着石灯指引的远方奔去了！

　　是了，她记得这里了！这里通向巫山神女的桃花林，神女的宫殿在林子的深处。林子里生满了珍奇异兽，奇花异草，那些都是她的朋友！

　　她越跑越快，似乎脚下生风，倒是一点也不觉得累。倏然间，迷雾尽数消散，映入眼帘的是万顷缤纷的红粉之色。一些桃树的树枝上还是花团锦簇，另一些则结了果子。这里已非人寰，树木花草也不辨四季，才有这份奇妙的景致。那些桃子有些熟透了，像是佳人绯红的醉颜，另一些还有些发青，藏在叶子之间，羞答答地垂着脸。谢挽英觉得可爱，伸手摸了摸一个小桃子，不料桃树边的清池中陡然跳出一倾国佳丽。她手持三尺青锋，不由分说向谢挽英的眉心刺来！

　　这是《桃花一笑》中招式，叫做红颜白骨。谢挽英来不及多想，身体圆转向前，躲过了那仙子的杀招的同时，又出其不意地出手，两指夹住了剑刃，瞬息之间化解了她的攻击。那仙子惊讶之极，然后长剑一抖，剑尖如若千道虹光，流转不定，去向难辨，剑气将谢挽英周身大穴牢牢地笼罩了起来，是要牵制她的行动。然而这依旧是《桃花一笑》中的招式，故而再次被谢挽英轻松破解。

　　这下那仙子终于站定，不再轻举妄动，而是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的脸，缓缓摇头：“这……这不可能……你……”她扔下手中长剑，走上前来，用颤抖的手摸了摸谢挽英的脸，揭开了她脸上的纱布，露出了不似人类的肌肤。

　　“桃夭姐姐……你……”她的手反复抚摸这她的脸，“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你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谢挽英这次终于从谢桃夭的感情中挣了出来。她克制住想要和眼前的人抱头痛哭的冲动：“我不是谢桃夭，我只是她的转生，但是我记得您，织锦仙子。”

　　然而织锦说出的话却让她无可奈何：“桃夭姐姐的转生，就是桃夭姐姐。”只见她后退两步，忽地飞身而起，修长的云袖在空中恍若云霞，她一面飞，一面大喊道：“姐妹们，桃夭姐姐回来了！桃夭姐姐回来了！！”

　　谢挽英来没来得及说什么，四周的草木鸟兽皆一一化为人形。她不认识她们，但是在谢桃夭的记忆中，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和由来，她都依稀记得。那身着绿衣，用青纱覆面的叫莲华，是瑶姬的池塘里那朵开得最盛的菡萏托身而成。那个穿着紫衣，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叫紫英，是瑶姬点化的一颗灵石。之前那个织锦仙子是她一次去人间云游时救下的一只锦鲤，后来就放到了瑶姬的池塘中，却得道成仙了。还有百灵，云雀，冬梅……

　　谢挽英被她们团团围住了，一个个见了她都泪流满面，又哭又笑，哪有仙女们该有的端庄娴雅的样子。她们一个个拉着谢挽英嘘寒问暖，无论谢挽英解释了多少遍她不是谢桃夭，对于前世的经历也只有模糊的记忆，她们依旧抱着她不撒手，直到风中传来了另一个好听却略带惊慌声音——

　　“桃夭，你不能来这里！趁天庭没有察觉前，你速速离去，莫要再回！”

　　谢挽英应声抬起头，而刚才那些还挂在她身上的仙女们倒是一个个松开了手，跪倒了一地：“参见瑶姬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