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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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挽英是充分地了解羽蛇神的能力的。在阿兹特克神话里，他只身一人来到冥土，用已经灭亡了的第四代人类的遗骨和自己的鲜血创造了如今的凡人。他是风神与智慧之神，同时也掌管着生与死的互相转换。许多印第安部族奉他为诸神中最伟大的神。他们感念他的恩德，却也畏惧他强大的威力。从与他的寥寥几次交锋中，谢挽英充分地意识到了对方那压倒性的力量。若说对拉卡莎，她还敢出言调笑，对着魁扎尔，她可是没有这个胆的。
传说他的原形是一条巨大的碧蛇，头生五彩的鸟羽，口生尖长的獠牙，凶面环睛，可怕无比。谢挽英右手握着美人恩，左手握着金蛟剑，严阵以待，等自己站在顶端的时候，迎接自己的是一位想要将自己格杀的凶神。
等她终于站在阶梯顶端时，她才发现自己错了。等待自己的不是那条怪物一样的蛇。空旷的石台上，除了周围的火把，便只站着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跳动的火光把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将美人恩放在了脚边以显示对神灵的敬重，但悄悄令金蛟剪盘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以防万一。羽蛇神听到她的脚步声，转了过身。谢挽英走到离羽蛇神距离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躬身向他行礼。
“道教的女祭司，我名魁扎尔科瓦特尔，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谢挽英着实没有料到对方的语气竟然会这么客气，遂有些意外。她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到丝丝萦绕不去的怨气，但是比起之前怨气的滔天之势，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身为神灵的对方对她以礼相待，她自然把头垂得更低了：“是的，羽蛇神。请您原谅我之前的无礼，那时我实是万不得已。”
魁扎尔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在暗淡的火光下不甚明显。他说：“女祭司，抬起头来。”
谢挽英依言抬起了头，直视着面前的神灵。魁扎尔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裹在黑雾之中，对任何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格杀勿论的神灵了。他赤裸着精壮的上身，以海螺为耳环，以贝壳为胸甲，额前斜挂着的鹰首面具遮去了小半张脸。他眉目英挺，五官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正气，看上去本身并非一名邪神。
“那个女吸血鬼是你的什么人？”
“我的仇人。”
“那个男的呢？”
“追求她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帮助两个外人呢？他们非你族类。”
谢挽英沉默了一会，道：“他们的确不是我的同胞，但是他们忍受的煎熬，他们经历的折磨，他们承受的苦难，他们信奉的美德，他们犯下的罪孽，他们的无私与自私，他们的伟大与渺小……这一切，不单属于他们的民族，而属于全人类。他们两人都是殉道者。终其一生，他们都在寻找并不存在的理想乡。殉道者都是英雄，被一些人爱戴，被一些人憎恨，被一些人嗤之以鼻……无论来自哪个民族，无论生在哪个时代，英雄的结局总是悲惨的*。”
羽蛇神的表情很是复杂，他久久未曾言语。他的眼中，依次闪过震惊，不解，矛盾，深思，懊悔，释然之状。最终，他放缓了神色。
“女祭司，自从你在树林中救下了那个尉官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我看着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的命。他趁你不备射伤了你，但是把你从阿那努手中救下的也是他。你似乎为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而伤感。我听到了你和那个女军官的对话。你想要救她，但是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谢挽英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看着你透支着自己的身体也要治疗赛卡嘉维亚，一个和你素不相识的人。我看着你宁可忍受被契约反噬之苦，也要阻止那些美国人开枪，却依旧是为了保护一群和你素不相识的人——赛卡嘉维亚的族人，我的子民。你救他们的理由，难道和你帮助那两个美国人一样吗？”
“是的。您的子民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赛卡嘉维亚，我从此看到了他们的伟大，善良，和无私。我虽然不了解赛卡嘉维亚的为人，但是既然他的族人如此牵挂他，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祭司，尽职尽责地向他们传达着诸神的旨意，又把他们的疾苦和诉求传达给诸神。”
“原来如此。”羽蛇神的笑容明显了许多。谢挽英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怨气似乎又减轻了一些，现在几乎已经微不可辨。
“属于全人类的美德……的确啊。”
在真实的历史里，斯黛拉·凯瑟伦曾经和魁扎尔打赌——假如她输了，她愿意施法控制温菲尔德·斯科特和他的手下，令他们离开这片土地。假如他输了，他则要发誓永远不干涉这场战局。这个赌便是印第安祭司赛卡嘉维亚的身份。然而羽蛇神傲慢地嘲笑道：“我以性命担保他的身份。我们以双方的性命做赌注如何？”
他认为那个一心一意虔诚侍奉自己的人一定是印第安人的后代，但是他错了。那个孩子是欧洲人的后裔，是个被印第安人收养的弃婴。他感到自己被欺骗了。他以为赛卡嘉维亚是欧洲人派来的奸细，而他的虔诚都是装出来的，但是却终究下不了手杀他。
盛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猛地向斯黛拉攻来，而陪伴在她身边的副官——艾利尔·科斯顿——则是下意识地开了枪。一枚子弹对于魁扎尔来说并非什么威胁，但是那个刚刚被揭开面具的祭司却冲了上来，替他挡了那枚子弹。他仍旧记着赛卡嘉维亚在他怀里咽气的样子。他记得自己心如刀绞……他心痛懊悔了近两百年，但是他无法原谅赛卡嘉维亚的同胞对美洲这片大陆做的一切！他无法原谅赛卡嘉维亚这个叛徒！
两百年的痛苦扭曲了他的神志，而被“怨灵复生之夜”重新召唤回人世的他被强行灌入了大量邪灵的怨念——大量在美洲这片土地上受尽了折磨和摧残的邪灵的怨念——这令他想要终结自己痛苦的根源。杀了凯瑟伦！杀了科斯顿！杀了叛徒！杀了那些抚养了赛卡嘉维亚的，帮助他欺瞒自己的所有人！
……
如今听了谢挽英一席话，他幡然醒悟。赛卡嘉维亚到底是印第安人还是欧洲人，真的如此重要吗？
他摇摇头，驱走往日的记忆，叹了一声：“女祭司，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现在随我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对我的子民说。”
谢挽英立刻躬身低头，伸手请羽蛇神先走下。羽蛇神对她微微颔首，便先行离去，谢挽英跟在他身后。等到两人走下台阶后，迎接他们的是举着火把的印第安村民，却不见带她来的拉卡莎。
羽蛇神问道：“阿那努女神呢？”
跪在地上的扎西亚回了他一句。羽蛇神说：“那就等着她带赛卡嘉维亚回来吧。”提起那个祭司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没过多久拉卡莎就回来了。她很粗暴地把赛卡嘉维亚扔到了地上。谢挽英注意到他的脸上依旧扣着面具，大概是拉卡莎带他来的路上找来的。众人见状，无一不欢呼，但是大家立刻又注意到他的整个右臂上有一片大大的焦痕，已经蔓延到了胸膛。魁扎尔连忙蹲下来查看他的右臂，拉卡莎则气愤道：
“他自觉对不住你，罪大恶极，于是不听我劝阻，一心寻死。女祭司把洞里所有的尖锐物都收走了，甚至把他和洞壁都隔开了，他却想用火把自己烧死！要不是我回去的及时，他已经得逞了！”
众人听了无一不打了个寒噤。魁扎尔长叹一声，把手掌覆盖在那段已成焦炭的皮肤上，再抬手时，那段皮肤已经恢复如初。在整个治疗过程中，赛卡嘉维亚一直低着头，没敢看魁扎尔。
终于，羽蛇神扶着赛卡嘉维亚起来：“你没有任何错。该道歉的是我。我不值得你的原谅，但是我愿意尽我所能补偿你。”
赛卡嘉维亚疑惑地看着他。
羽蛇神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从今日起，我们的传说中将多出一个新的故事。魁扎尔科瓦特尔丧失神智，肆意屠杀，为害人间。来自非洲的女神阿那努拯救一些被他杀害的人，而来自遥远大陆的异教女祭司化解了魁扎尔的怨念。魁扎尔诚心悔过。他来到了冥府，收集齐了所有枉死之人的遗骨，用他的鲜血复活了他们……”
众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谢挽英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她感到了他们的喜悦。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了胸口。她感受到附着在魁扎尔身上的最后一丝怨气也消弭无踪。
等到众人的欢呼声平息了，魁扎尔对拉卡莎致敬道：“感谢你在危难之时对我的子民伸出了援手，我的友人。”拉卡莎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身来，望着谢挽英：“拯救了我与我的子民们的英雄，你想要什么奖赏？”
谢挽英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她随时都可以回到现实，但是她忽然间想到了自己还欠斯黛拉一个约定，她还没有复活她的玫瑰花。于是她说：“请您祝福我吧……祝福我能在这个幻境消逝之前找到她，完成她的心愿。”
“我祝福你得偿所愿，善良的孩子。”魁扎尔向她颔首，“我在两百年后的现世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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