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Attire

56、第五十五章

　　看着谢挽英又是震惊又是绝望的神色，拉卡莎叹息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你也不用绝望。我赶到村子的时候，魁扎尔已经离去了。我尽我所能救活了一些人，其中包括赛卡嘉维亚。”

　　这让谢挽英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下，但是绝望的情绪依旧是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管赛卡嘉维亚是死是活，羽蛇神都已经看到他的脸了。她的任务已经失败了。施展幻术的斯黛拉一定已经感应到了。

　　大家一定会感到失望的。他们一定会想，她永远是个没用的家伙。她永远都比不上那个“救世主”，她永远都比不上谢桃夭！

　　拉卡莎握住她肩膀的手加了些力道，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女祭司，赛卡嘉维亚幸存的族人们都想要见你。他们也想知道如何平息羽蛇神的怒火。你愿意跟我来吗？”

　　谢挽英双手捂住脸，牙关不住地颤抖着，对于拉卡莎的话置若罔闻。如今她继续待在这个幻境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斯黛拉很快会回召她回到现实……

　　拉卡莎见她并没有对自己的话做出任何的反应，于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谢挽英没有反抗，而是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拿开。拉卡莎伸出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湿润，眼神很是温柔，像是一名慈爱的长辈，和前几天几乎杀死她的蜘蛛女神相差甚远。是了……这便是西非部族的人心中的代表母亲形象的神灵，她是所有人的守护者。母蜘蛛甘愿让自己的子女们吃掉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牺牲是母性极致的表现。与此同时，它们潜伏在阴暗处，昼伏夜出，是残忍的猎食者，那可怕的外形又在人们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陡然响起，把谢挽英拉回了当下。她回头看了看战场，惨烈的场面让她立刻转过了眼。她的声音很虚弱：“我愿意。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幻境。假如我的意识被召回现实，我便会忽然消失的。”说着她别过眼睛，“到时候可别怨我。”

　　拉卡莎微微一笑，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抱着谢挽英翻身跃下了树梢，等落到地上时，她已经变回了蜘蛛的样子，将谢挽英放在了她的背上。她行动的速度快极了，扑面而来的风刮得她的脸颊生疼。不知过了多久，拉卡莎在一个山洞外不远处停留了下来，将谢挽英轻轻放回了地面上。谢挽英紧张地握紧了手中长剑，便和她一同向前走去。

　　有几个头戴羽饰，手持标枪的印第安男子在洞前轮流巡视着。他们见到拉卡莎来了，登时放下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对拉卡莎高声说着什么。听闻外面的响动，洞中的其他人也跑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有二十几个人。谢挽英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他们大概是在说着什么感谢的话吧。

　　拉卡莎用另一种语言回答了他们——谢挽英此时才陡然反应过来，她也是一直在用这种语言对自己说话的。就像安格斯能让她听懂古盖尔语一般，拉卡莎也能让凡人听懂她的意思。谢挽英听见拉卡莎说：

　　“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尽我所能。没有能救下更多人，是我的过错。”

　　那些印第安人脸上的神色更加诚惶诚恐。等他们全都起身后，蜘蛛女神用一只足推了推谢挽英的后背，道：“这就是那位道教的女祭司，她说她能够平息魁扎尔的愤怒。”

　　为首的一个壮年男人走上前来，对谢挽英微微倾身，算是行了个礼，然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拉卡莎说：“他是老族长的儿子扎西亚，赛卡嘉维亚是老族长收养的孤儿，因此是他的弟弟。老族长为了保护赛卡嘉维亚，被魁扎尔杀死，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气绝，因此便由他的长子成为族长。扎西亚说，他愿意为你提供一切帮助，并感谢你的恩情。”

　　扎西亚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眼底的痛苦是藏不住的。谢挽英的目光扫过了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这样的表情。谢挽英谢过了他，然后说：“能让我见一见祭司大人吗？”

　　扎西亚便引着她走进了山洞。借着火光，她看见一个男人躺在山洞最里端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两个年轻的印第安女子在替他擦拭着手脚，还有一个年老的妇人正坐在一旁的火堆边，一面往石碗里洒着粉末，一面念念有词。见扎西亚来了，三人同时站了起来，对他行礼。扎西亚摆了摆手，对那老妪说了一句话，语气颇为恭敬。老妪叹气，摇了摇头，从石碗里抹了一块药膏一样的东西，涂在了赛卡嘉维亚的手上。

　　谢挽英则是皱着眉望着那名印第安祭司。他几乎浑身赤裸，腰部被一块粗布盖着，然而脸上却扣着巨大的羽毛面具，把真容遮了个严严实实。谢挽英的鼻子忽然皱了皱，然后上前两步，在赛卡嘉维亚的面前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手。他的皮肤看似完好，但是近距离观察，则见数道薄如蝉翼的切痕，在隐隐地渗着血。她又看了看他的胸口，腹部——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

　　扎西亚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便苦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同时用手比划着。谢挽英隐约听懂到了魁扎尔的名字被念了数次，便已经明白了这些伤口大概是魁扎尔造成的，而拉卡莎大概是无力医治。谢挽英凌空画了几个符箓，对他施展了回生心诀。在符箓明明灭灭的光芒下，那些细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但是她一旦收手，他的肌肤立刻又裂开了。这种凌迟一般的痛苦令赛卡嘉维亚在昏迷中都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谢挽英实在是不忍心，便一直对他施展着回生心诀。

　　扎西亚几人又惊又喜，激动地对她说了许多话，谢挽英便报以笑意，然而内心却是苦不堪言。回生心诀是极为消耗法力和体力的法术，连续不断地使用，她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是如果停手，赛卡嘉维亚将再次忍受裂肤之痛。这样多的伤口，堪比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魁扎尔何以要下此毒手，那鸟羽面具下到底藏了什么，让羽蛇神如此恨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挽英已经渐渐感到有些头晕。周围人见她在施法，都不敢接近她。谢挽英盯着赛卡嘉维亚的脸看，越来越好奇。趁着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她左手臂一抖，金蛟剪化作的手环便重新变成了两条灵蛇，落在了地上。谢挽英冲着赛卡嘉维亚的面具努了努嘴，两条蛇立刻会意，灵巧地爬到了昏迷不醒的印第安祭司身边，用脑袋拱掉了他的面具。

　　“——！！！”

　　法术陡然中断，谢挽英被功力反弹，登时口吐鲜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她的法术一旦中断，赛卡嘉维亚身上的伤口又有要裂开的趋势。谢挽英眉头深锁，把面具重新盖在了他的脸上，长叹一声。眼见那人又显出了痛苦之状，她平复了一下气血，刚想要给他继续疗伤，却见之前那名老妪向自己走来，深深地弯下了腰。谢挽英怎能让比自己年龄打这么多的人行此大礼，赶紧扶住了她。不料那老妪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另一手颤抖地指着洞外，不住地摇着头！

　　“怎么了？！”

　　谢挽英刚要往洞外走，那老妪却坚决不放手，而是又指了指赛卡嘉维亚，对谢挽英比划了几下，显然是希望谢挽英好好保护赛卡嘉维亚。谢挽英表情复杂地看向了赛卡嘉维亚——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看过他真正的面容……假如他们真的看过了，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他吗？

　　“拉卡莎呢？”见老妪露出了迷惑的神色，她立刻想起了那位女神真正的名字，“阿那努女神呢？”

　　老妪听懂了这个名字，于是指了指洞外，神色慌张。

　　谢挽英在赛卡嘉维亚身周画了个防御的阵法，便冲到了洞外。此时已经是黑夜了，然而外面却被火把照得明亮。谢挽英冲出洞口时，却陡然停住了脚步。诸多冲锋步\\\\枪已经瞄准了她，其中一人用英语对她喊道：“停下！”

　　谢挽英根本就没理他。她的眼睛直直看着站在对首，骑在马上的那个女人。她帽檐上美军的标志在火光下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

　　“拉卡莎……？！”

　　被挟持的拉卡莎倒是神色平静，仿佛自己的脖子上顶得不是一把雪亮的军刀。听见对方呼唤自己，她向她扬起一个微弱的笑意：“不要管我。保护赛卡嘉维亚。”

　　“赛卡嘉维亚他是——”

　　拉卡莎打断她：“我知道。”

　　谢挽英便住口了。她把注意力从拉卡莎的身上转移到了那名为首的女军官身上，而斯黛拉也正平静地看着她，神色莫辨。

　　“你们这群侵略者……”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斯黛拉淡淡地说：“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