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情事》容太医

9、第九章

　　商海棠将这半年多来积压在心底的事，一桩一件地讲给了瞿雯雯知晓，她是她那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倾听者，她尽量让自己站在一个客观与公正的角度上去讲述，但再次回忆起那些曾经历过的事，委屈与难过仍旧随着言语自然地倾泻而出。

　　说到奶奶过世的时候，商海棠又哭了出来，那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痛楚，是多少个夜晚在梦中惊醒时的怅然。

　　“我妈，我是说，我的生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交通意外过世了，那时候太小，还不懂得人没了是个什么概念，现在懂了，可我却连她的脸都快记不得了……”

　　这是她唯一一句关于她的身世跟母亲的描述，在诉说的时候也是她最平静的时候，可瞿雯雯就是觉得异常难过，她想象着如果是她经历了商海棠的人生，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灿烂地笑出来。

　　再到后来，借由商海棠的描绘，她越听越心惊，更是在心里窝了一把火，这已经不是一个“悲哀”两字能够形容的了，这是侵害，是私占，是把人活生生往绝路上逼！

　　瞿雯雯从小生活得顺风顺水，爸妈都是公务员，感情也很好，身边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也大多是这种家境，她知道现实生活里一定有家境不太好的那种男孩女孩，但她实在想不到像商海棠这样脾气温和敦厚的人，现实生活中却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堪与挫折。

　　“其实我上初中那时候可叛逆了，青春期么，谁的话也不听。”她苦笑着，大概是又回想起了什么来，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瞿雯雯猜到她想起了什么，眼内刚刚浮起的一点笑意尽皆散去，她换了个姿势，站在商海棠身旁，一手抚上了她的肩膀，将话题转到了眼下那件最棘手的事上，“我想，等会儿还是我先帮你联系一下，嗯……咱们争取尽快跟韩律师见一面，你别怕，我陪着你去，到时候你跟他讲，看看他能不能给你一些建议，唔，如果真要打官司，也别害怕，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这个么，反正按照你那后妈的逻辑，你也是什么都没有的，那咱干脆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了！”

　　瞿雯雯说得义愤填膺，顿时令商海棠也升出了几分勇气，她预想着真要闹到法院的最差的那种结果，在心里询问自己能否接受它，而后，就重重地点头应了下来。

　　瞿雯雯是个急性子，等不得商海棠天人交战结束就已经拨出了号码。她四年没联系过那位大哥，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用这个号。

　　铃音响了一声后就被很快掐断，瞿雯雯看着手机屏幕，心先凉了一半，不会是……对方换了手机号吧……她她她都已经拍着胸脯吹出去了，可别鼓动了半天，最后反而栽在了她这第一道环节上。

　　瞿雯雯不死心，抬头觑了眼商海棠的反应，见她眼神直愣愣地还在发呆，就又调出号码准备重拨回去，偏就在她按下拨号键前一刻，手机剧烈地震了起来，她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韩闵”二字，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瞿雯雯？”电话里的男性声音中透露着疑惑与疲惫，还有一丝丝的沙哑。

　　“对对对，是我，韩律师您好，我有个事，哦不是，是我朋友有个事，实在是过不去了，想跟您咨询一下法律上的一些事宜……”

　　韩闵在电话那头狠狠捏了捏眉心，今晚的饭局上他被灌了许多酒，到现在脑子都已经有点不是很清醒了，耐心也变得不是很好，差点就没想起这个瞿雯雯是谁，从酒席上退下来跑到外面吹了会凉风才清醒了些，想起这是从前同宿舍兄弟的一个表妹，几年前考来本市，托他关照过的，只是对方一直也没跟他联系，久而久之，这事就淹没在了繁杂的工作之中。

　　那边瞿雯雯还在叽哩哇啦地说，他也没有多少入脑的，等她说完，才机械地报出了一个地址，让她周一带着人过去找他，那时再详谈。

　　瞿雯雯快速记下地址，就连声道谢并挂断了电话，之后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职业的关系，总觉得跟他打交道，压力巨大。

　　不同于瞿雯雯的反应，韩闵结束通话后却并没觉得轻松多少，因为包间里还有一堆人情世故在等着他，他默默地抽出一支烟点燃，在服务员略有微辞的眼神里从善如流地离开了走廊，跑到楼梯间里继续吞云吐雾。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烟草还能刺激一下他已经被酒精麻痹掉的神经了。

　　瞿雯雯跟商海棠按照电话里敲定好的时间，周一上午一大早就转了两趟车，赶去了韩闵所在的那间律师事务所，到了那座大厦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瞿雯雯在楼底下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方不方便，她们两个人已经到了。

　　韩闵很快就报出了自己所在的楼层，让她们直接坐电梯上来，瞿雯雯快速说了句“好的”，随即挂断了电话。

　　“在十一楼，我们直接上去就行。”她拉过商海棠的手臂，将她带到了电梯前，按下了上楼的按钮。

　　商海棠觉得这两天就跟做梦似的，打死她也想不到事情就这样出现了转机，当然，也未必就真是转机，因为那位韩律师只是答应给咨询一下，如果说事情很棘手的话……

　　商海棠一直强撑着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因为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

　　她有些紧张，看着金属电梯门前瞿雯雯的样子，有点儿羡慕，自己要是能跟她一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这么“处变不惊”就好了……

　　瞿雯雯好像知道了她在想些什么，用自己挎着商海棠胳膊的那只手又将她拉近了些，凑到她耳边，小声耳语：“其实我以前也根本没联系过这位韩律师，就被我表哥带着跟他吃过一回饭，不过呢，你也别太紧张，他就是不看我面子，还得看我表哥的面子嘛，好像他俩现在工作上还有些联系在，嗯，反正一切有我呢，没事儿。”

　　说完，还拍了拍商海棠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商海棠在狭小的电梯内深呼吸了几次，幸好，幸好她身边还还有瞿雯雯……

　　随着电梯上的数字不停地增加、跳转，她的眼神里也透出了几分坚定以及对身边这个跟她同龄的女孩子的感激。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电梯门应声开启，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面乳白色的墙壁，上面的一个右转的指示箭头标识着某某律师事务所就位于右侧尽头。

　　瞿雯雯走在商海棠身前，很快就来到门外，商海棠隔着玻璃朝里面张望，从外面看上去这个律师事务所里面人并不多，有好几张办公桌都是空着的，可是今天不是周一吗……

　　还来不及她深想，瞿雯雯就伸长手臂朝里面的一个方向挥了挥，有个男人发现了她们，搁下了手边的材料，从椅子上站起，迎了出来。

　　商海棠看了看那个传说中的韩律师，大概三十左右的模样，一头利落短发，穿着很讲究，人看上去也挺精神的，在看到瞿雯雯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职业性的微笑，然后，就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

　　瞿雯雯推开门的同时还不忘把商海棠给拽了进来，商海棠看了看四周，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她听到瞿雯雯跟韩闵略寒暄了两句，然后就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韩闵这次就正大光明地看了看她，商海棠觉得这人眼神有点犀利，跟要把她看穿了似的，让没做过什么亏心事的自己也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儿心虚。

　　商海棠感觉到身旁的瞿雯雯拿胳膊肘轻轻怼了她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太久，她很快压下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朝韩闵点点头：“韩律师，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