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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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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棠是两天后才知道瞿雯雯如此匆忙赶回学校的原因,她本来还想瞒一瞒,因为这事多少有点儿那个,可看商海棠这么内向温和的性子,就大大咧咧地全都告诉她了。
“本来我是想答辩前两天再回的,实在是……家有猛虎,一公一母,以考驾照为由将奴家诓骗回去,谁知,一下火车就被拉去同人议亲,可怜奴连头也没洗衣亦未换,真真地羞煞个人呐……”瞿雯雯说着,还薅着袖子,沾了沾并不存在泪水的眼角。
商海棠配合的笑出声来,追问:“然后呐,就相亲这点儿事?”
“这点儿?事儿?”瞿雯雯做了个夸张的惊愕表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海棠姑娘,一看你就是没相过亲的。幸运的孩子呀……”瞿雯雯继续装腔作势地摇晃着脑袋,“你是不知道,我回家不到一周就见了十个,”她拿手比了个十字,待见到商海棠眼睛里放出了惊讶的光,才继续吐槽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一哄而上,各种吹嘘推销,我就本着见个面交个朋友的心态,吃个饭聊聊天,结果呐,都不用多接触就知道,介绍给我的那堆全都是滞销货!”
“你说她们这什么意思啊,我在她们眼里就跟那些猥猥琐琐小气粗鄙的男的一个等级的啊,好歹咱读的也是个本科,就算有几个破钱有几套房又有什么用,一张嘴,什么素质都暴露了。小海棠,听好啦,男人么,钱不钱的不重要,咱自己又不是挣不来钱,关键是他得尊重你,爱敬你,够专一,不能被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勾就勾走,与其嫁个人最后让自己添堵,还不如单着好呢。”
商海棠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她上大学没谈过恋爱,主要原因是她们学校女生的比例远远高过男生,就连那些歪瓜裂枣的男同学都能找着对象,反而大把大把的女孩子们从大一一直单到毕业。
她继续倾听着瞿雯雯讲述的关于她是如何避开父母的耳目,从溜出家门到跑去火车站到买票上车这一气呵成的举动,脑中的思绪也飘向了远方……
商海棠也是二十多岁的姑娘,也暗恋过男孩,那是她高中时候的事了,毕业以后还在街上碰到过那男孩一次,可对方完全忘记了她是谁,牵着他可爱的女友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经过……
过去这么多年,再回想起当年暗恋对方时候的事,只觉得那是个飘渺遥远的梦,迷幻又不真实。
瞿雯雯看着商海棠露出的迷茫表情,就知道她没处过对象,两天接触下来,俩人的关系也近了许多,她自己是个自来熟的,有时候看着商海棠眼睛亮亮地听着她讲那些八卦,一脸期待与兴奋,再想起几天前她还是一副蔫头蔫脑的模样,就觉得倍儿有成就感。
可是这种成就感维持了还不到半天,就被一通电话给击碎了。
晚饭后,瞿雯雯跑下楼去打热水,等她上来的时候,就吓了一跳,因为万年宅商海棠同学没在她的座位上,她仰着脑袋看了眼她的床铺,也没有人。
哪儿去了?门都没锁就走了?
这时,阳台的一处角落才传来商海棠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在跟人讲电话,被玻璃门隔绝了一定的音量,需要凝神细听才能发现原来她人藏在那儿呢。
瞿雯雯跟她住了这两天,也没见她有什么事需要遮掩的,人也温和,对她这个蹭住的也很客气,只是此时的商海棠言词间冷冷淡淡的,间隔很久才回复对方一句。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冒失,想退出房间等她打完再进来,可两条腿就跟黏在地板上了一样,连转身都做不到。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些词语,类似“起诉”、“官司”什么之类的,大家还都是学生,虽然快毕业了,但一般这个年龄的女孩怎么会遇到那种事情,而且还是看上去如此温柔无害的商海棠!
她脑子在飞速运转,猜想着她是不是被什么麻烦事缠上了,因为商海棠给她的印象很好,她想不通这样一个善良柔软的姑娘会摊上那样的事。
商海棠打开门,从阳台进来的时候,明显也被立在屋里的瞿雯雯给吓了一跳,瞿雯雯更是心惊,只一个电话的功夫,商海棠怎么又变得像她刚来那时一样疲惫与憔悴了呢……
瞿雯雯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抖了抖,很想上前抱抱她,可她手里还拎着暖水壶,她讪讪地将它们轻放在地上,轻到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她觉得商海棠脸上的表情已经超越了难过,那是一副快要崩溃了的、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会大哭出来。
阳台门旁边的商海棠僵硬成了一座石膏雕像,她下意识地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家里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可回想起刚刚电话里的内容,她的身子抖了抖,有种被冰水泼到脊梁上的冷意,爬满了周身。那好像已经超出了她这个年纪所能接受的范畴了,她呆呆愣在原地,哪怕没有被瞿雯雯发现也好啊,哪怕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也好啊,那样就能让她试着戴上那副面具,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生活……
也就最多十五分钟的时间,能让商海棠的情绪转变得如此之大,这一切只因为沈季芳在电话里给商海棠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主动跟她去公证处,把放弃遗产的声明立了,如果她心情好的话可能还会给她留些零花钱,要是不去,她也已经找好了律师,并做好下周一就去法院起诉她的准备。
这两天是沈季芳生命中度过的最漫长的两天,她从睁开眼开始就一直等着商海棠跟她联系,但很遗憾,她什么都没等到,她不知道商海棠此刻在盘算什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在能拖一日算一日,但她可等不了,这事只要是还没有定论,她就不可能真正放心。
当然,她也不信商海棠身边能有什么高人帮着她出主意,就她那个温吞性子,还敢告诉别人?
怎么可能!
沈季芳放了一堆狠话,又最后留个空子给她,只要她应下来,就把手头剩下的几千块钱丧葬费打发给她,但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除非明天商海棠就主动联系她,否则,那几千块钱她也甭想要到!
商海棠不知道她那位继母打定的主意,她现在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自己要面临被起诉的恐惧感。
她很想掩饰,但面部的肌肉完全不听使唤,胸口起伏不定,紧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已经渗出了一层微薄的冷汗。
瞿雯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出了事,她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很好,商海棠并没有做出躲避、后退之类的举动,她的胆子大了起来,剩下的距离用了最快的速度来到商海棠面前,在她都没来得及竖起防备前,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商海棠有口难言,她眼珠缓慢的转了转,嘴唇蠕动了两下,默默地吐出了“我没事”三个字。在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瞿雯雯担心自己的好意后,又补上了一句谢谢。
没事?一般说自己没事的肯定有事,而且看她这失魂落魄的反应,估计事还不小。
如果瞿雯雯是个男人,看到商海棠这副泫然欲泣咬唇隐忍的模样,肯定当下就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抚了,可商海棠执拗地就是不肯将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说出来,这女孩子,看着随和无争,可真犟起来,也真够旁人受的。
瞿雯雯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这么坚持。就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商海棠其实是个自尊心挺强的人,如果自己贸然介入,会不会反倒引起她更强烈的抗拒?
商海棠垂着脑袋绕过了尚在头脑风暴中的瞿雯雯,她的精气神仿佛已被抽干,人不人鬼不鬼地回到了桌边,麻木地盯着电脑屏幕,连搜索一下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不肯说,瞿雯雯也猜不出到底在商海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刚进门时听到的那几个词是不会作假的,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帮帮她。
“那个……我就这么一说,你听就听了,不愿意……我也不会再提……”瞿雯雯朝商海棠的背影望了望,看到了她的一个脊背微微向上挺起的反应,但很快,她又垮了下来,窝在桌角默不作声。
无奈之下,瞿雯雯只好继续说道:“我表哥当年一个研究生同学,毕业以后留在这儿了,他是学法律的,现在在一个律师事务所上班,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被我表哥带着见过他一回,呃……也算是半托付照顾一下吧……但是我那之后也没找过他了,我觉得那个人有点儿……太精明了,我不是太喜欢那样的人,当然我这边也没什么需要他来帮忙的……啊,对不起,跑题了……那个,商海棠,你要是需要的话,他的联系方式我这儿还留着,我可以帮你跟他联系一下……”
商海棠听到这里,一直硬撑着的那口气渐渐地泄了干净,她缓慢地趴在桌上,小声哭了出来。
在她短暂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有过的朋友很少,小时候是因为别人总在她背后说她是后妈养的,亲爹也不疼,高中的时候才交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投契的朋友,但很遗憾,那个女孩子高中毕业后就去了国外上学,虽然偶尔也会有联系,但关系还是因为遥远的地域阻隔而被逐渐拉远,再没有了那时的亲密。大学以后的室友也大多是点头之交,从某种意义上说,从小到大,商海棠的朋友简直少得可怜,这也让她形成了凡事自己解决,不爱向他人求助哭诉的性格,在她眼里,那星星点点的帮助于她而言都是亏欠,事后反而会给出更多的补偿才会觉得心安。
久而久之,性格就扭曲成了这样。
而瞿雯雯此时伸出的援手,就像穿透一切虚伪的、假装坚强的防卫硬壳,直接接触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一部分,她无法拒绝,而现实也不容许她拒绝。
瞿雯雯听着她哭,心里也不太好受,但起码商海棠现在有了其他的反应,这样的口子一开,情绪上一经宣泄,不管她今后接不接受,至少人不会被憋坏。
安静的宿舍里只有商海棠一人压抑的哭声,久久回荡,瞿雯雯看着她弓成了虾米样的后背,时不时地轻颤,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探手,在那上面轻轻地安抚了一下。
商海棠的哭声随着她那一下的触碰骤然停顿了下来,她直起上身,胡乱地抹了抹眼睛,水汪汪的看向瞿雯雯:“谢谢,谢谢你……”
瞿雯雯不知她在谢什么,是谢她安慰了她,还是谢她愿意伸出援手来帮助她。
商海棠不知道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感谢的,没想到却被瞿雯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喜欢你,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会选择帮你。这并没有什么,也并不复杂,对我而言一个举手之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明白吗?”
她看到对面的姑娘抽噎着对她点了点头。
“所以,和我说说你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