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情事》容太医

7、第七章

　　公证处正好在市中心的位置，商海棠折腾了半天回到宿舍，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路上经过一家面包店，拎了一袋打折的面包跟两盒牛奶，权当今晚的晚饭。

　　她一进屋，就立刻打开电脑，开始搜索“遗嘱”、“公证”之类的关键词，逐条逐句地翻查阅读。

　　那个公证员的话她大致上明白了，沈季芳拿着那份遗嘱，让她当场放弃继承资格，如果当时被她的架势给唬过去，真签了，那那个家，就真没她点份了。

　　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商父过世之前，那个家，也早已没有她一点份了。

　　这个时候的商海棠还不知道父亲跟继母又买了一套房子的事，对于沈季芳那般迫切地想要把她剔除出遗产继承人的做法，她只是单纯地解读为跟她没什么感情，所以父亲走后就更没有必要对她好了。

　　她自己觉得自己挺冤的，对方完全是拿小人之心来揣度她，因为钱什么的都在沈季芳手里，家属院的那套老房子也是她跟商子聪住着，她难不成还真能硬气到把那房子卖了分钱不成？！

　　商海棠查了一会儿，发现大部分都是说如果遗嘱鉴定为真实有效，那就是按照遗嘱所写来进行财产分割，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张遗嘱的真伪了。

　　她静静地回想了一会儿，那遗嘱她就看了几眼，当时心里很慌，也没去细究到底是不是父亲亲笔写的。

　　如果是，那当时父亲病得那么重，每天清楚的时间也不多，沈季芳是怎么让父亲写下来的遗嘱，又会不会，她此举，只是为了诓她让她放弃继承权呢……

　　可如果那份遗嘱是真的……

　　商海棠忽然觉得有点难受，虽然她从小跟她爸没那么亲近，但他病的这段日子她也在旁伺候地任劳任怨，两个人的关系也稍稍缓和了，如果那遗嘱真的是他写的，那她就是真的一颗心凉了个透透彻彻……

　　也许，在他心里，真的就没有过她吧，怎么说呢，即使早就有过许多征兆，她也明白父母给予子女的爱大多是不平等的，但这样的念头乍一冒出来，还是令她顷刻间就红了眼睛。

　　从没有这么彻骨地体会到被骨肉至亲决绝抛弃的滋味，商海棠满腔的怨怒却无处发泄，因为能够承载着她的恨跟怨的人已然不在了……

　　眼眶热热的，喉咙也堵得难受，喝下去的冰凉的牛奶在胃里翻腾着，一阵一阵地绞痛，她胡乱地找了颗胃药，用温水吞了下去，披了件厚外套趴在桌上，等着药物起效。

　　不知道趴了多久，商海棠觉得身上微微出了层汗，这才从衣服里钻出了脑袋，胃部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她直起了背，也不打算吃剩下的面包了，脱掉外衣就准备往床上爬去。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传来了几声略带迟疑的叩响，把她给吓了一跳，差点没从爬梯上掉下来。

　　“谁呀？”商海棠扬声问道。

　　她这宿舍都多少天没进过其他的活人了，上周一个寝室的姑娘回来收拾了些行李，当天就打包离开了，说是已经在临近的城市找好了工作，这就把东西都搬过去了，钥匙也还给了宿管阿姨。

　　商海棠问她那答辩跟毕业典礼的时候怎么办，那女孩正收拾衣服呢，头也不转地回说：“两个城市离得也不远，到时候在这附近找个旅馆对付两天就行，要是工作忙的话也可能不回来参加典礼了。”

　　商海棠闻此，也未再继续追问，任由对方快速地整理完，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原来以为能有个人回来陪她说两天话的，对方却待了连两个小时都没有，商海棠又回到了独处时的那种发霉状态，一宅就在宿舍里面宅上一整天。

　　然而这回又是谁？没听说宿舍里的谁最近要回来的……

　　借东西的？

　　商海棠脑子里冒出来一串问号，只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有些拘谨的嗓音：“那个……我是楼上的，瞿雯雯，动画专业的。”

　　商海棠她们这栋宿舍楼的四到六层住的都是同级的女生，她过去倒是跟动画专业的一块上过大课，但是瞿雯雯这个名字还是稍显陌生，她犹豫地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从那条细窄的缝隙里看了看来人的样子，觉得有几分熟悉，就将门敞大了些，从门后站了出来。

　　“是有什么事么？找人的话……我们宿舍现在只有我在……”

　　说到这里，她就停了下来，因为对方抱着一个硕大的电脑包，身后还放着一个行李箱，来意已经很明显了。

　　瞿雯雯看到商海棠的眼睛，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别开，想了想，又笑着直视了回去：“那个……同学，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呗？”

　　商海棠看着她一脸有求于人的笑颜，大概已经猜到她要跟她商量什么事了，她低着头，眼底不知道闪动了些怎样的光，缓慢地将门又拉大了些，示意瞿雯雯进屋说。

　　“谢谢你啊……”瞿雯雯左手拖着拉杆箱，脸上挂着笑，进屋后又连连谢了她几次。

　　商海棠拉了把椅子过来放到她跟前，瞿雯雯把电脑包轻巧地放在了手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眼睛不停地在屋里张望。

　　她们这栋宿舍楼，每间屋子都差不多，里面的床铺桌椅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瞿雯雯看了看那两个光秃秃的床板，心思开始变得活络了起来。

　　宿舍里多了一个人感觉就是不一样，连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都跃动了起来，在渐渐黯淡的夕阳下追逐、飞舞。

　　瞿雯雯一看就是那种活泼外向的姑娘，商海棠喜欢跟这样的人相处，觉得跟这样的人待久了就能沾染上对方身上的热情跟活力，好像她也变得阳光了一些，不再是那株生长在阴湿角落里的萎靡植物。

　　瞿雯雯将四处打量的视线转投到商海棠的脸上，对面的女孩子脸色有些苍白，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明明是她的宿舍，却没有那种理所应当的主人感觉，反而显得十分拘谨、束手束脚的。

　　“那个……”她轻轻开口，见到对面的人果然看向了她，眼睛亮亮的，期待地、或者说是笃定着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我住楼上507，因为是突然回学校的，有点儿突然，忘了带宿舍钥匙，我那几个舍友又全不在，楼底下阿姨死活不肯给我备用的，我在楼上问了一圈，要么没人，要么不愿意收留我，只好到楼下来碰碰运气，你是第一个开门让我进来的，嘿嘿……”

　　她摸了摸鼻子，笑得更开心了，跟遇到什么大好事一般，商海棠也友好地冲她笑了笑，只是她的这个笑在瞿雯雯眼里看上去却是那样的疲惫、苦涩。

　　瞿雯雯愣了一秒，以为是自己来得太唐突了，可转念一想，也许她在她敲门前心情就不太好，这不，眼底还蒙着一层雾呐。

　　商海棠被瞿雯雯直白地眼神看得有些闪躲，对于瞿雯雯的来意，她大概也猜出来了，这姑娘没带钥匙，回不去，这是要在她这屋住几天了……商海棠自认为猜到大部分，但还有她不知道的——

　　就算瞿雯雯带了钥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宿舍，她也不太敢住。

　　“你是想在我这儿住几天吗？”商海棠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问道。

　　瞿雯雯拧开瓶盖，对着她狂点头。

　　商海棠看着她小鸡啄米样的动作，这次，却是发自内心地被逗乐了。

　　“要不你睡那个床铺吧，”商海棠伸手指了指右侧靠窗的位置，“我室友前几天刚收拾了东西，看意思是不打算回来住了。”

　　瞿雯雯顺着她的手指蹓跶到窗边，来回地在狭长的宿舍里转了两圈，又走了回来，仰头看清了商海棠床头上贴着她名字的那个标识，问了一个她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叫商海棠？”

　　商海棠点头。

　　“我叫瞿雯雯，”她抓了抓脑袋后面乱糟糟的短发，皱着眉，“我刚才跟你说过我叫什么了对吧，嘿嘿，脑子不太好，老是忘事……”

　　商海棠“嗯”了一声，再度点头。

　　场面有点尴尬，像瞿雯雯这么欢脱活泼的人面对她都有些不知该以什么话题来继续下去的无措，商海棠立时反应过来，友好地笑了笑：“嗯，你好，瞿雯雯。”

　　这样才对嘛……瞿雯雯心道，这才是正常社交应该有的节奏。

　　她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又是突然闯入别人的生活空间，就将下楼打水打饭的事都包揽上身，只求“一席之地安寝”，且态度异常坚决，商海棠看拗不过去，就接受了，但其实那床铺也不是她的，她这也算慷他人之慨，心里有点儿隐隐约约的歉疚感，被瞿雯雯七嘴八舌的绕了一会儿，那种稀薄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