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情事》容太医

6、第六章

　　商父在经历了第二次手术后，情况依然时好时坏，不停地在ICU跟普通病房之间周转。

　　商海棠在病房里度过了一整个二月份，到了三月初的时候商父的身体开始变得每况愈下，到后来基本上都是昏迷状态了，抢救过两次，但最终仍是病重不治，没等到天气彻底转暖，就撒手故去了。

　　短短半年，先是最疼爱自己的奶奶永远地离开了她，然后就是虽然并不怎么亲近但到底也给了她血肉之躯的生身父亲，商海棠人已经快要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折磨得崩溃了，体重也掉得厉害，顶着高烧给商父办完葬礼后，她自己也立即垮了。

　　商海棠经历了这么多事，也终于切身地体会到了人走茶凉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其实在父亲葬礼上的时候，她就应该预感到的，因为沈季芳不仅没有因为父亲的死而对自己的态度产生一丁点的改变，还总是背着她偷偷找几个姑姑小声嘀咕商量着什么事。

　　然而，当时的商海棠发着烧，连应付父亲过去的那些亲戚朋友同事都快应付不过来了，也就更没精力去追究沈季芳究竟跟几个姑姑谈了些什么。

　　直到她亲自站在了公证处的业务大厅的时候，才明白了这一切的因由。

　　于是，就有了刚开篇第一章时发生的事。

　　商海棠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对面的公证员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些她本该能听懂的话语，一直等到她将那长篇的言辞结束，末尾的时候对她提问道：“明白了吗？如果你也同意认可的话，就在这份材料上签个字。”

　　她下意识接过那份薄薄的纸页，在她背后的沈季芳看她竟然接过了纸，顿时雀跃了几分，她无声地在心底尖叫狂喊着：签呐，快点给我签呐！

　　商海棠一直举着那页纸，半天没动，她很认真地看着那上头密密麻麻的一条条字句，渐渐地弄懂了全部真相。

　　女公证员看了商海棠一会儿，从她的反应上也大致猜出了一二，她干这行这么久了，什么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因为财产闹出来的糟心事没遇见过呀，再看商海棠的时候眼里也带了些怜悯，这是当爹的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闺女留啊……

　　如果那份遗嘱是真的，那面前的这个女孩是一分钱都不可能得到了……

　　沈季芳要商海棠签的那份材料是一张放弃遗产继承的声明，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可以去房管局顺利的办好房产过户，那两套房就彻底是她们娘俩的了。

　　那张纸现在被商海棠捏出了一个明显的指印子，她站着看了很久，久到沈季芳觉得不耐烦了，就尽量用最亲和的语气催了她一句：“要是看明白了，就赶紧签了吧，下午你弟弟还有个补习班要上呢。”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觑着商海棠的神情，想要从她一直漠然的脸上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对！在她落笔之前她确实不敢对她怎么样，但只要她肯签字了，以后家里的一切就完全没她商海棠什么事儿了。

　　沈季芳幻想着将来的生活，虽然商父这个顶梁柱没了，但好歹还给她们留下了两套房子，她很是庆幸刚买的那套房是在她的怂恿下早早被订了下来，暗道自己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不然，那钱放在银行里，一年的利息还没有收到的租金多呢。

　　可恶的是，商海棠就在这儿跟她干耗着，连对面的公证员都跑去打热水了，她还装作一副没看完的样子。

　　沈季芳的耐心终于告罄，想继续提醒她别在这儿耽误工夫了，却被商海棠突来的一句“请问”给打断，她看到她一脸认真的向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公证员问道：“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按照那份遗嘱上的意思，就是说，我父亲名下的遗产，我已经完全失去继承资格了，是这样吧？”她在说话的时候，就将视线落在了那张写着遗嘱的纸上，艰难地辨识着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女公证员郑重的点点头，附加了一句：“是的，但前提是，这份手写的遗嘱具有法律效力。”

　　她能提点她的就这么多，姑娘看着实在是挺可怜的，又摊上了这么位跋扈的后妈，要是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不定这也算帮了她一把。

　　沈季芳翻了个白眼，什么意思啊，合着她还能造假不成，但又回想起自己究竟是如何哄着商父立下的这份遗嘱，到底有些底气不足。

　　“我明白了……”商海棠喃喃自语。

　　“明白了就签了吧，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你爸的遗嘱你也看到了，他就是这么写的，你看后面那个签名，那是不是你爸的字迹……”沈季芳将那张皱皱巴巴的抬头写着遗嘱的纸拿到了面前，指着最后落款的“商铁钢”三个字，仍然不放弃地给她洗脑：“海棠你是成年了，但你也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呐，再怎么着你也得替他想想嘛，那么小的孩子，又没了爸……”

　　沈季芳作势就用手掌抹了抹眼睛，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上面并没有什么泪水，她怕被商海棠发觉，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假意啜泣。

　　“我……”

　　沈季芳才听到一个“我”字从商海棠嘴里吐出，就忙不迭地抬起头来，饱含期待地看向她，还不忘做戏做全套地吸溜了下鼻子，然后等听完商海棠那句完整的话之后整张脸就耷拉了下来，抻得老长。

　　因为她说的是：“我要回去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沈季芳听完就梗着脖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引得女公证员瞥了她一眼。她跟没事人似的扭头就开始喊坐在椅子上正激烈地打着手游的商子聪，边收拾着桌上的证件边大声嚷嚷着让他赶紧跟她回去，理都没理商海棠。

　　商子聪从座椅上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眼跟手还没离开手机屏幕，歪歪斜斜一步三晃地走到沈季芳旁边。

　　商海棠沉默地把那张材料交还回去，女公证员也怕她头脑发热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把字给签了，这如果公证一做完，后面就基本上没小姑娘什么事了。不过，好在那话她应该是听进去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部分的反应都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什么也捞不着，还不如拼一把，去搞个笔迹鉴定什么的，如果能证实立遗嘱人笔迹是伪造的，那拿出这份遗嘱的人在分割遗产时的优势就没有那么大了。

　　公证员摁了按钮，喊来了下一个要来办理业务的人，最后对商海棠说道：“那你就先回去吧，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商海棠道了谢，从窗口退了下来，正好迎上沈季芳那张隐含怒意的脸，对方因为她的这次的不配合扑了个空，怎么可能还对她有什么好态度。

　　商子聪看了看对峙中的两个女人，也搞不懂这里面有什么门道，挠着下巴发出了一个怪异的疑惑声调。

　　沈季芳拉了拉儿子的手，忍着火气拿眼横着商海棠，颇俱挑衅意味地扬着眉：“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咱什么时候接着过来办。”

　　商海棠没应声，看透一切样的瞪着她，沈季芳被她的眼神给看毛了，抿了抿嘴，眼睛朝四下无人的角落瞄了一会儿后，拽着商子聪的手，气势汹汹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