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四点一到,那道跟外界隔绝的大门就从里面被缓缓打开,有穿地全副武装的护士开始念几床几床家属前来探视,每回还只能进一个人,又是换衣又是戴鞋套的,还没等进病房呢先忙活一通。
商海棠她们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护士那一声:“9床家属在不在?9床家属?”
沈季芳本就支楞着耳朵听,刚才只要有人出来她都会赶紧凑到门口去,生怕被落下了,这会儿听到了商父的病床号,立即先于商海棠反应了过来,大声地应着:“在呢,在呢。”
她也没管后面跟着的商海棠,抢先一步跟护士交涉了起来。
等商海棠挤过人群凑上去的时候,就听说最多只能在里面探视15分钟,然后护士就将一套一次性穿戴的蓝色隔离服跟鞋套交到了沈季芳手上。
沈季芳点头如捣蒜般地答应着,一下扯开了隔离服的塑封包装,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有商海棠这么个人似的,边将隔离衣往身上套,边用自己的身体将商海棠隔离在门外。
似乎是感觉到商海棠渐渐冷下来的眼神,沈季芳有些心虚,眼神一直闪烁着,套好了鞋子就赶紧补救一样的解释:“你爸他好像还没醒,这样……今天就让我先进去吧,你去楼下小超市里给他买点芝麻糊啊婴儿米粉之类的,我看这边人大多数都喂这个,容易入口也比较有营养。”
她说话的时候也在小心地觑探着商海棠的表情,一脸提防的模样,商海棠看着,心就更冷了,她知道继母在防她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夫妻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紧密牢固的。
守在病房门口的护士已经开始催促了,沈季芳忙一脸讨好的应着,又朝商海棠挥了挥手,让她照自己说的下楼去买那米粉,可商海棠一动不动,直到护士都等得没耐烦了,直接伸脚踢了那个关门的金属踏板,门又再度缓慢地合上了。
商海棠在四周各式各样打量她的视线下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大步不停地迈向了电梯门所在的位置,恰巧刚有一部电梯升上来,停在了面前,她想也不想地就冲了进去,迅速地摁了一层跟关门的按钮,目不斜视地看着数字一格一格地往下跳。
也不知道怎的,面对如此境遇,令她只想快速逃离。
她特意在外面多转了会儿,楼上的气氛压抑且沉闷,无论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会在无关的路人眼中被无限放大,商海棠索性借着病房大楼外头渐起的寒风,透散着心头郁积的一口浊气。
等她再次回到13楼的时候,除了手里提着的两盒婴儿米粉外,还带了些香蕉跟苹果,她在长椅上又坐着等了会儿才看见继母出来,眼角的泪都还没抹干呢,四处张望了圈找到了商海棠,连忙踏着高跟鞋奔她来了。
“你怎么坐这儿了,也不在门口等我,我看看你买的对么?”沈季芳吸溜着鼻子,睁着对通红的眼,伸手就去翻检商海棠提着的两个袋子。
沈季芳将塑料袋弄得哗哗作响,商海棠听了只觉烦躁,果然,当沈季芳看见她买的那袋子水果的时候,就停了一下,不过她仍然弯着腰低着头,没让商海棠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个……我问过了,这水果你爸他现在还吃不下,人家护士也不好单独给他喂这个,那我就先拿回家了,以后你爸他要是想吃了,我再给他买……”
商海棠都懒得跟她斤斤计较了,傻子也知道她省下这点回去最后便宜到谁的嘴里,计较那些又有什么用,转而问起了她父亲的病况。
沈季芳一听她没有追究,又假模假样地抹了把脸,语气里带了些委屈跟难过,哽咽地将自己在病房内所见跟医生的话转述给她听。
“你爸他还没醒呢,医生说情况还没稳定下来,明天换你进去看看吧,多跟他说说话,兴许能把他给唤回来呐,你不知道那里面一个个住着的都已经什么样了……”
沈季芳说着说着就又哭了出来,商海棠也红了眼眶,疲惫地靠在长椅上,听着沈季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话,说完一遍就像给自己洗脑一样,总要加上一句:“他会没事的。”
结果第二天,在沈季芳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商海棠总算是单独进到ICU病房,见到了仰躺在病床上的商父。他身上插了许多粗细不均的管子,眼睛闭着,面上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医生过来交待病情,说比昨天略好了一点,但还是没有脱离危险期,人也没完全苏醒,只对一些声光触觉有了点细微的反应,总之就是,这条命暂且保住,但之后会不会再出意外,就不好说了。
商海棠依继母所言伏在床头轻轻地喊了两声“爸爸”,没有反应。她只好将声调扬高,又说了句:“爸,我是海棠,我来看你了。”
她试着去握住父亲的一只手,却被他食指上夹着的一个东西跟附近缠绕的一堆线路给阻碍住了,就在这时,商父的睫毛似乎抖动了一下,然而商海棠等了好久,却再无更多的反应,反而是隔壁床的一个年迈的爷爷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冷不丁地吓了她一跳。
她守在病床边又坐了会儿,眼睛盯在那些监护器的数字上,显得迷茫不已。在过去商父未曾病倒前两人平时见面就没有太多的交流,更别说是现在这种状况了。
宽阔的走道上时不时有护士跟医生走来走去,商海棠一直等到护士开始赶人离开了,才恍惚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沿着墙上标注的出病房的箭头标识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迈出门,就被一脸紧张的沈季芳给抓了过去,商海棠被她抓得很不舒服,挣了两下将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只见沈季芳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忌惮,一连问了好几遍:“你爸他醒过来没?”
商海棠从只是摇头回应到郑重其事地答复说“没醒”,来回地重复了好多遍,可沈季芳仍是一副完全不相信她说的样子。最后她被沈季芳弄烦了,便直言让她去问主治医生,看看医生口中说的是否同她说的一样。
沈季芳自知刚才追问地有些过头,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干瘪地解释:“我这还不是着急你爸的病嘛……”
真的只是着急爸爸的病吗……
商海棠一颗心越发地冷了下来,她在防她什么……或是跟父亲之间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让她知道的,或是……
商海棠跟继母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回学校的路上就一直在回想沈季芳那奇怪的态度,像是盼着父亲马上醒来,又不希望是在她进去探视的时候醒来。商海棠直觉这里头有事,可她毕竟太久没回过那个家了,此时哪怕想破头也想不出这里面会有什么蹊跷。等转了两趟车回到宿舍后,就累得瘫在了床上,衣服都懒得脱了,连口东西都没顾上吃就睡着了。
令商海棠想也想不透的那个蹊跷,其实就是她爸跟沈季芳一拿到卖房分得的钱,就在临近市郊的位置买了套两室一厅的新房,写的是她爸跟她弟弟商子聪两个人的名字,虽然没明说,但沈季芳知道这房子以后就是自己儿子的了。这年头,攒什么都不如攒套房!
为了方便商子聪上下学,所以即便购置了新房,她们一家却还都挤在单位的那套面积不大的家属楼里,另一套暂时先出租,用以贴补家用。只是这些情况,沈季芳是不可能告诉商海棠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她心里明白得很,商铁钢突然病倒,而且至今仍处于病危,不知道哪天就突然一下撒手人寰,若是连份遗嘱都没有,那房子也就算作了遗产,到时必然有她商海棠的一份啊,不光是她们现在住着的老楼,就连那套新的,她都能有权利继承了。
可是凭什么?!
她都给商家生下大孙子了,那可是真儿八经的继承人,她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丫头,也配得到跟她儿子同样的家产吗?!
沈季芳平时没少看电视里那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调解节目,那上面经常演的也都是儿女们因为房子钱的最后闹到反目成仇这种剧情,因为什么呀,还不是因为儿女们一个个的主意大,老人生前说过的又如何,人都没了,没字没据的也没处去追究。
所以啊,要说什么最保险,在她眼里那就只有让商铁钢立下遗嘱最保险了,有了那个,任商海棠将来怎么闹,全都没用!
她等了好久好久,一直没等到能让商铁钢立下遗嘱的机会,虽然他的情况稍微好了些,但人的神志还是不怎么清楚,在ICU上住着,每天只能探视15分钟左右,那够干什么的呀,她试着提过两回,可商铁钢眼神游离,嘴里呜呜噜噜的,嘴角也是歪的,刚要开口连话都没说清就流了一行涎水出来,也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沈季芳只好盼着他能快点好转,哪怕只是能说话或写字的程度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