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宅情事》容太医

4、第四章

　　快到冬至的时候，由于急性心梗的发病率显著升高，连ICU都快住不进了，医生跟沈季芳商量了下，当然也是基于商父目前情况暂时稳定住了，就打算先让他转到普通病房治着，一来钱能少花点，二嘛就是得把床位让给更危重的病人，再有就是，她们家属也好亲自照料。

　　沈季芳正愁找不到机会呢，一听医生的建议，立刻答应了下来，还急着问说能不能今天就办转科的手续，鉴于当时已经快五点了，医生就没答应，说让转天早上九点再过来办。

　　沈季芳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应下了给ICU科室做个锦旗的承诺，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沈季芳就给商海棠打了个电话，说让她明早九点之前就得到医院，给她爸办转院，她要送商子聪去学校，正好跟去医院是两个方向，所以可能会晚点过来。

　　结果第二天沈季芳到的时候，商海棠早就在医生和护士的帮助下将商铁钢给转到了普通病区，她问都没问商海棠是怎么把她爸从楼上给转下来的，一进病房，看见瘫在床上的丈夫，就像电视剧里面演的夸张剧情那样，哭着扑到商铁钢的病床上，并不苗条的身子挤在商铁钢的胳膊旁边，感情充沛地边哭边抽噎地说着：“老公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这么些天……”

　　商铁钢嘴唇蠕动着，含糊地吐出了几个简单的词，不凑近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沈季芳就算离得那么近，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说她压着他的胳膊了。她赶紧从窄床上退了下来，将刚才商海棠坐的那个凳子给搬了过来，旁若无人的跟床上躺着的男人不停地哭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受过的委屈，也不论男人究竟清醒与否。

　　除了商海棠外，屋里还有几个病人跟他们的家属，一看沈季芳的样子，都跟看戏似的，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们这边的动向。

　　沈季芳夸张的反应，令几个同样身处中年的女性相当不屑，在她们眼里，从ICU病房转下来时都是边上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张罗的，怎么这个妈当的，进了病房，只顾得上在自己丈夫面前演戏，连理都不理自己姑娘了。

　　后来商海棠跟那些病人家属们处熟了，她们才知道那不是她亲生的妈，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沈季芳单单对商海棠的态度那么奇怪。

　　商铁钢就这样在普通病房住了下来，沈季芳只盯了前三天，一看他仍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连话也说不清楚，每天糊涂的时候占到绝大多数，后来就推脱说商子聪那边快要期末考试了，她要是再不抓孩子那头，成绩就要跟不上班了，就这么着求到商海棠那里，让她没事的时候就去医院照顾照顾她爸。

　　没事的时候，可哪儿还有什么没事的时候……

　　只要是轮到商海棠看顾的日子，沈季芳就总是想尽了办法让她每次多盯上一天两天，再来跟她换班，然后自己守一个晚上就谎称有这事儿那事儿或是身上不舒服，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替她。

　　也有病人家属看商海棠一直在医院里连轴转，实在看不过去了，就提点她还能在这边找找护工来伺候病人，可商海棠苦于身上没那么多钱，只好婉言谢过。再后来沈季芳那边干脆就联系不上了，商海棠看着病床上一夜之间就苍老了那许多的父亲，终究狠不下心来，某天求了临床隔壁一个面善的大姐，央求她帮忙看会儿病人，她自己则赶紧回宿舍收拾了两件衣服拿了笔记本电脑，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医院。

　　商海棠的毕业论文，从初版到定稿，基本上都是在医院完成的。而且，校招也错过了，在本应找工作实习的这段日子里，她只得一直守在医院里看护她重病的父亲，分//身乏术。

　　沈季芳除了来医院补交住院费的日子，才会在病房里坐一会儿，看两眼商父恢复的情况，然后就借口说还得去外面打工赚钱，以此来支付越发昂贵的医疗费用。

　　商海棠直到农历新年前基本上都是在病房里度过的，其他的病区因为过年的缘故病床都陆陆续续地空置了下来，只除了商铁钢住的这个神经内科，这里面的大部分病人都是脑梗塞脑出血之类的重病，就是病人有出院的意愿医生都不可能放人走的。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商父的病况竟出现了向好的趋势，前几天沈季芳来看过，从医生口中打听到了这些信息，走的时候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等到大年夜的那天，沈季芳突然说要过来，还说她前几日打了几个零工，这一过年也闲下来了，所以打算一直在医院陪护着，换她回去休息休息。

　　商海棠不疑有他，她已经在医院陪着住了快一个月了，照顾病人虽然累，但也扛过来了，只是她一个姑娘家，在医院从换衣服到洗澡都非常不方便，沈季芳既然这样说了，而且言辞间还非常地恳切，商海棠以为她是感念自己这些天陪护的辛苦，就答应了下来，嘱咐完一些要注意的事项后，就收拾衣物离开了。

　　沈季芳顺利支走了商海棠，再看看瘫在病床上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些神采的丈夫，心想可让她给找着机会了。

　　于是，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沈季芳特意将儿子也带来了医院，观察了会儿商铁钢的精神，觉得还不错，跟她聊天也有应有答的，即使言语还不太清晰，但意识肯定是清楚无疑的。正好病房里头的人不多，又没有碍眼的商海棠在场，就把自己酝酿了那么久的想法，全都告诉了他。

　　当然，她说得很是婉转，言辞也选择地异常小心，基本没提到过会令床上的男人感到反感不适的诸如“遗嘱”、“身后事”之类的词汇，只反复强调要为他们的儿子，他们商家唯一的继承人考虑的话。

　　商父其实对她这段时间以来不闻不问、走过场的态度是感到有些心凉的，但架不住沈季芳的能说会道，有事没事就把商子聪给抬出来当挡箭牌，这样一来二去的，商铁钢望望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的儿子，终于还是心软地答应了。他觉得他这条命是保下来了，哪怕以后遗嘱再改也有机会，再者说，就算不改，房子钱都是他的，他想给谁还不是全凭他说得算。

　　海棠这些日子是照顾地不错，可对他依然没什么亲近的感觉，在医院的时候话也不多，一抱着电脑就能玩一天（他将商海棠写论文的表现看成是玩电脑），而且跟她弟弟也不怎么亲，她这个当姐姐的，再这么往后，怎么能行！

　　沈季芳见状，赶紧将已经拟好的那张纸拿了出来，摆在商铁钢眼前，又颇为体贴地将病床摇了起来，让他能看得更清楚些。

　　那张已经拿黑色签字笔写好了的“遗嘱”，是沈季芳跟她娘家兄弟们一起琢磨出来的，最底下留了个给商铁钢签字的空，“遗嘱”的大致内容就是商铁钢的全部房产跟钱款在其过世后都归其妻子跟儿子所有，其他人（主要指商海棠）无权继承。

　　商铁钢半倚在床头看了半天，眼前渐渐地模糊了起来，手也微微地抖起来了，为了能够顺利签上名字，就含混地吐出了个“笔”字，示意沈季芳把笔拿过来。

　　正好，病房里走进来两个换液的护士，沈季芳忙将那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招呼了过来，让她们给她做个见证人，以免商海棠将来看到这份东西会不认账，现在有了证人，就更不怕她跟她闹了……

　　沈季芳心里乐开了花，脸面上却不敢挂出一分一毫，等商铁钢颤颤巍巍地签上了名字之后，又给了那两个护士一人一袋子水果，算作犒劳。

　　商铁钢看着她这通忙前忙后，忽然有些后悔就这么做了决定，至少，是不是应该，告诉海棠一声呢……

　　沈季芳送走了那两个护士，一转头就看见歪倒在病床上的丈夫，她立刻朝商子聪使了个眼色，商子聪随即心领神会地跑到了商铁钢的床边，开始“爸爸这、爸爸那”叽叽呱呱地开始说起这些日子他不在家时发生的事。

　　什么他成绩比期中的时候又前进了几名啊，什么辅导班上的老师也说他开窍了啊，反正他妈跟他说了，哪怕说谎也没什么的，关键是得把他爸哄高兴了，这样，等寒假的时候每天玩电脑的时间就可以再多俩小时。

　　商父听到商子聪汇报的学习上的事儿，略略感到欣慰了些，对于商海棠的那些愧疚感在商子聪的那些童言童语里面，渐渐地，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