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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夕阳西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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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吗?”
“你好吗?”
易铭远和何雨曦异口同声地问。
沉默了一秒,两人又同时开口:“我很好。”
他们再度陷入沉默。
他们太了解对方,“我很好”只是掩饰自己伤口的一种敷衍,“我很好”只是为了避免对方担心的一句谎言,“我很好”其实代表一点儿都不好!
易铭远深深注视着雨曦,她完完全全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素净的小女孩,她俨然已是一个成熟妩媚的女人!像一个熟透的苹果,香甜诱人,却仍带着几分青涩。易铭远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多么奇特的女子,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是他毕生在中国女人身上从未见过!他扫了一眼她的脸颊,眉目之间竟有隐隐的黑气。他不禁为她忧心起来。
“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回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易铭远急迫地问。
“我……一个月前回来的。”雨曦长长的睫毛半垂着。
易铭远顿时感到莫名的失落,原来她早就回来了!自从上次一别,五年了,她杳无音讯,他的留言、邮件次次都石沉大海,如今她回来了,从未想过联络他,反而弄出一个什么经理,什么办学校,什么投资项目,来试探他、戏弄他!哈,她竟把他戏耍于鼓掌之中!
“雨曦,你真好!”易铭远嘲弄地说:“你长了本事,赚了大钱了?好厉害!”
“把我耍得团团转,自己躲在一边欣赏,这就是你要的?”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如果我不刻意刁难张启明,逼你出现,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
雨曦那对如水般清亮的眼眸,刹那间被哀伤填满,她别过脸去,去看行人,看松树,看高楼建筑,唯独避开易铭远。
“我以为,易铭远向来真诚,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想不到也会玩弄心机!”她口气淡漠。
易铭远不怒反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对你这脾性古怪的人,当然要出狠招!”
“你就这么不在乎这个机会,你的梦想?”雨曦冷然说:“我也可以拒绝你,撤资走人。”
“你当然可以!”易铭远面不改色。“现在就把你的合同拿走!”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你吃定了我,是不是?”雨曦声音微微颤抖。“你明知道,不管你说什么,开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走!因为——我一定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易铭远神色微变,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住了口。
“可我没想到这么招你讨厌!”她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好,我走!”她说。
默然片刻,她深深地看了易铭远一眼,低低地从喉咙里吐出一句:“老师,我只想为你实现梦想!”
风衣的衣角随风飘起,她疾步而行。
“站住!”易铭远动容地喊住她,两大步就跨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你样子改了,也长大了,这坏脾气怎么一点都没变?说你两句就走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易铭远又急又气又忧心如焚:“你是怎么回事,又把自己弄得满身沧桑?”
雨曦停住脚步,迷茫而哀恳地瞅着易铭远,他又看透了她,他每说一句话,都直指她的心,他误解她,生她的气,可又拦住她的去路,使她说走不能走,要留不能留!更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令她不解,恐惧,抗拒,拼命想躲开却仍身不由己地想要接近!“我很好,不是吗?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她努力保持冷静:“我还有能力开一所学校!”
“谁和你说这个?”易铭远火气更胜:“如果你回来,是要向我炫耀你的能力,你的成就,雨曦,你的确做到了!你这么年纪轻轻的,有这样的成就,是常人难以达到的!”
“可你纵使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也不关我的事!”他坦荡荡地直视着她。
“雨曦,我说的是你,只有你。我在乎的是这里。”他伸出手,指向她的心口。
“这里快乐吗?”易铭远的眼神清澈无比。
在他强烈的注视下,雨曦微微开始喘息,眼中浮现出一丝又一丝的哀楚。“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为什回来?”易铭远柔声说:“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我是风中一只旅行的雁儿,我是天边一片孤独的云。飘去了遥远的异国,沿着海平线走过半个世界,踽踽独行,仍然没有一个愿意收容我的地方,所以,”她洒脱地笑了:“我回来了,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
“又在胡说!”易铭远喝止了她,眼神中充满了心痛。
“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他抓住她的肩,迫使她正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管你是旅雁,还是孤云,不管你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我心里从前那个小小的女孩。”
然后他笑起来,一个生动而好看的笑容,带着几分成年人不该有的羞涩。他向她张开双臂。
“雨曦,欢迎你回来!”
雨曦无限惊诧地看着他,蓄积已久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层雾水悄悄蒙上了双眼。易铭远伸手把她拉进怀里,多么轻,多么软,多么柔弱的身体,她还是他的那个小小的女孩!他用厚厚的手掌拍着她的头,声音轻轻的,诚挚而温柔:“孩子,别怕,你回家了!”
夕阳的余晖仍在洒落,天地间,树荫下,掌心里,他们的眼里,心里都是耀眼的金黄。
“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会对我说这句话。”雨曦拼命忍住泪水,积压多年的委屈心酸却都涌上心头,声音反而颤抖地更加厉害。
她也反手去拥抱他。“这些年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
“我——好——想——你——”雨曦的声音好低好轻好柔,这一刻,她心里充满了喜悦。
易铭远把她拥得更紧更紧,生怕她又像一缕轻烟,一片流云,一阵白雾似的飘走了。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只是这句话易铭远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