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蝴蝶》绯雪620

5、夕阳西下（二）

　　他们一起坐在石阶上。广场上，几只胖乎乎的鸽子悠闲地散着步。

　　雨曦浅浅地笑，优雅地一伸手，一只硕大的鸽子一跃而起，落在她的手腕上。她一动也不动，生怕惊吓了它，就这么一直坐着，沉默而恬静。

　　“原来你在国外这么些年，除了学会一身商人的本事，还学会了怎么做一个驯兽师。”易铭远笑看着她和鸽子。

　　雨曦一抬手，那海鸥立刻展翅而飞，高高地翱翔在空中。直到它飞出了视线，再也找不到踪影，她才转回了头。“我住的地方，是一座海边的小城，每当潮落的时候，总有许多海鸥在沙滩上徘徊。我想，大约是时日久了，我与它们混熟了，所以看见它们的堂兄堂妹，才格外亲切吧！”

　　“你——常去海边散步吗？”易铭远缓缓地说。

　　她笑了：“许多时候，我总爱坐在那里，面前是广阔无边的海洋，背上是暖暖的阳光，就那么慵懒地坐着，一坐一下午，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倒是难为你了，一点都没晒黑。”易铭远话语中充满了笑意。

　　雨曦也在笑，笑容却总带一抹似有似无的忧伤。“只有在那个时刻，我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话刚出口，她自己就怔住了，为什么她要跟他说这些，为什么每当在他身边她总是身不由己，说出连她自己都觉得笨拙的傻话！她的冷静的头脑，理智的判断呢？苦心培养的能力呢？所谓的一身商业本领呢？那些谈话的技巧呢？统统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沉没冰海，消失不见了吗？可这就是靠近他的结果，她早知道了！一个多可怕的结果啊！

　　“你——非把我惹的难过才开心吗？”雨曦咬紧了唇，又开始喘息。

　　易铭远一怔，随即莞尔：“这就是你不敢来见我的真正理由？”雨曦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她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又读懂了？是的，这个结果她也该料到的，他的“透视”能力，他的读心术，他总是轻易地看透她！“雨曦！”她听见他叫她的名字。“你总把自己弄得这样辛苦！”他显得忧心忡忡。“为什么总要拼命隐藏自己的情绪？做一个真实的自己，难道不好吗？”

　　“真实的自己？”雨曦苦笑了一下：“老师，我和你是两种人，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

　　“哦？”易铭远扬眉说：“我从不知道，你对人还会分三六九等！”

　　雨曦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淡淡一笑，压抑着喘息，平静地说：“老师，你是一个一辈子都在追求梦想，不管多少风雨都不畏惧，忠实于自己的感觉，顺从自己心的人。”

　　易铭远微微有些惊诧，想不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你呢？”他问。

　　“至于我——”她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我只是一个在现实里打滚的平凡的女孩，更多的时候，我乐意追求物质上的东西，甚至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或许你是对的。”易铭远沉声说，眼里一片黑幽幽。“那么，你已活得很好了，现在该意气风发才对！”

　　“可你是吗？”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不是——事实上，你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幸福！”

　　雨曦把嘴唇咬得更紧，几乎渗出血来。

　　“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易铭远声音高了一个八度，不假思索地说：“你只会苦了自己，去成全别人！你这样傻不傻？傻不傻？”

　　“别说了！过去的事，我不想提！”刹那间，她眼里露出了极度的惊恐和哀伤，又瞬间平复了，只是越喘越厉害，脸白如纸，几乎无法呼吸。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雨曦接起了电话。

　　易铭远只听见一串叽里呱啦的英文，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白，又渐渐变回了那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冷漠模样。

　　通话时间并不长，挂了电话，她霍然站了起来。“老师，我要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易铭远也站了起来。

　　“你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

　　“如果，你真的愿意为我实现梦想……”易铭远郑重地看着她：“请你亲自来做这件事。”

　　“放心，这件事我从没想过假手他人。”她心领神会，在某些令人奇异的层面来说，他是最了解她的人，同样她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只有她亲自与他合作，为他量身设计，为他挡开一切现实里的困扰，才能给他一片安心的天地，把才华发挥到极致。但是，她更知道，这并不是易铭远真正的意图。“不需要担心我。当初你见到我时，我已是一个快死的人，而现在这个我，最起码还活着。”她望着天际，说得沉着、镇静而自然，此时的夕阳，已只剩下几点零星，天空逐渐变成一片浅灰。

　　易铭远听见这句话，不由地心头一紧。他脑海中漂浮起那个小小的身影，是的，他初见她时，她身上感觉不到活着的气息，几乎不像一个人，而像——一具行尸走肉！

　　“雨曦，你回过家了吗？”易铭远问。

　　雨曦一双弯弯的眉毛立刻蹙了起来。“没——”她生硬地答。

　　“回家看看吧，好吗？”易铭远语重心长地叮嘱着。“至少，也打个电话回去。”

　　雨曦沉默不答，易铭远立即明白了，这是无声的抗议。

　　两人都不再多言。雨曦潇洒地一甩头，大步而去，易铭远也不去看她。她会回来的，不是吗？当然会！她是个重情守诺的好女孩！易铭远对自己说。

　　雨曦走进车里，又忍不住去看车窗外的天空，已渐渐由灰转蓝，天就要全暗下来了呢！

　　可是，今天的夕阳，好美，好美，好美。

　　她想，嘴角浮起一个美好的微笑。

　　她发动了车，在马路上疾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