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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憎恨 ...

  •   ◆◇◆◇◆◇

      他醒了。眼里的世界却是一片苍茫,白昼挂月,帷幔慢送轻飘,飘走了谁的思绪?

      疏楼龙宿自榻上翻身坐起,剑子仙迹坐在一旁陪着龙宿,手里还拿着一本文卷,页数翻了几页。
      剑子仙迹抬目,端倪地凝着眼前如梦似醒的龙宿。他看得出来龙宿有异状,所以他并不开口唤醒龙宿。

      一曲低扬悲凉的小调,从龙宿口中吟喨出清远的歌声,水里亮汪汪的眸子,静静荡着。
      龙宿哼着,唱着,转音着,使之心房一折的哀绝音调,龙宿不重不轻的打着拍子。
      剑子觉得很奇怪,龙宿怎会突然哼起歌谣?

      那曲儿音调好听是好听,类似情人间互倾爱意的情衷音曲。剑子放下手里的卷子,移步站定在龙宿正前方。

      龙宿惘然未觉前方有人,仍是一脸享受的哼着小调。那双秀莹水亮的紫眸,清澈如光辉,半分阴暗也不曾沾染上,纯洁无暇。

      剑子越看心越不踏实,那模样好陌生,在他眼前的好像不是龙宿。剑子的心拔得老高,千重万重的苦闷钻入他的眼里,心里,血里。窒痛的急促呼吸声,哑哑喑喑,瞬间干涸的思绪,催促他唤醒眼前悦颜得乐的龙宿。

      「别唱了!」剑子按着龙宿两肩,心焚焦躁。
      他喝止:「龙宿,醒醒!」

      闻声一惊,龙宿讶然音止。他动着橙红晶珀,眸色忧戚地望着剑子。

      那眼神彷佛是抱怨唐突者剑子为什么要打断他?至少,剑子从龙宿眼中读出这样的讯息。
      「龙宿……」剑子紧蹙眉间,他像是被迫放弃,只好松开手中圈绊。
      戛然而止的乐音,送回了谁人的思绪。

      紫眸绚绚而动,他不意心动,偏为眼前人而动。龙宿嫣然娇笑,如朵盛开的清丽昙花,美得令人屏息。

      「剑子。」龙宿近身贴着剑子的腹怀,臂膀绕成了圆圈,他环着剑子的腰身,表情无邪又淘气,像个无忧孩童的举动。

      剑子摸不着头绪,他搔着颊。最近龙宿出人意外的动作越来越多,他高兴是高兴,总觉得是否有来点……不寻常的气味?

      剑子双手捧着龙宿的脸蛋,张目细细凝看,深怕遗漏了他忽略的异恙。
      「龙宿,你知道你刚才在唱歌吗?」剑子问。
      「唱歌?吾?」龙宿一脸你别说笑的神情。
      他推开剑子的手,后道:「吾不喜吟乐弄府。」
      剑子沉默敛色。龙宿不记得刚才的事,那么,那首歌是因何而唱?

      「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剑子再探问。

      龙宿拿着玉月牙篦梳着发,对剑子提的问题感到不耐烦,他侧眸隐隐含怒:「汝到底在试探吾什么?」

      剑子一怔止,怎么说动怒便动怒?在他的印象里,龙宿是不会轻易将情绪明显外露;龙宿总是一张淡淡的笑靥。

      「你变了……」剑子说得很小声,近乎一种自言自语的迷惘。但这话却老实的扎进龙宿的耳里。

      龙宿浑身一悻,排山倒海来的怒涛,不留余地的击溃他连日来矜持的理智。连日来的不安和不确定感,终于如一丹毒发的鸩毒!

      他变了!?他哪里变了?变的人根本是你!一直都是你!
      紫眸转绛红,一泽怒意勃发的湖,起了纹,再也无法平静!

      龙宿狰狞冷目,遨游云天的紫龙,不复存。他咬牙,像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掌空一翻,紫龙剑辟商化出。

      握上剑柄,龙宿二话不说往剑子身上直线一刺。剑势又快又准,阴冷且无情。他是儒门天下的龙首,骄傲的龙。

      剑子没有还手,事实上,他是故意让龙宿发泄怒气。他只是一昧的守在劣位,逼近的冷锋,划破他右侧衩口、刺穿他左臂袖袂……几阵下来,一身白衣残破不堪。

      「为什么不还手!?」龙宿冷冷怒问,脸上的寒霜不亚于剑子。

      剑子无所谓的挥挥袖手,淡然问:「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不要以为吾不会杀汝!」

      剑子拢着那被龙宿迁怒的衣领,看上去是不经意的包容,但气头上的龙宿可不是这么想。他讨厌剑子不在乎的模样,至少也要跟他打个几回。这样子他只觉得自己像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蠢者,在他剑子仙迹眼里,他痴愚得让人看笑话。

      剑子微乎其微地叹着气。心想着龙宿也该气消了,他一整脸色,正欲开口,却被龙宿迎头一剑,准确刺入他肩胛处——

      一双黑沉的眸子,蕴酿着一泓无底深渊的寒气。剑子冷眉一皱,单手握住辟商剑的剑刃,血很快的染红了森白的剑身,沿着剑理纹路,血花一线滴落。

      「这一剑你刺得毫不手软。」他脸上的神情与说话的声音,截然不同。

      龙宿噤声,见着剑子殷红的血迹渗流他的剑端上,龙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立刻压抑住情绪,说着违心言论:「杀一个人其实很容易。没结识汝剑子之前,死在吾手中的人不计其数。」
      「这样说你会快乐吗,龙宿。」

      剑子笔直的视线看着他,那模样他读不出,他在想什么?想他的心狠手辣?还是想着他肮脏的过往?

      是啊,为了权、为了势,他什么都做过,计谋陷害,对他来说是正常又自然不过的事。史上哪位位居龙首的王者,没有手段?

      笑话!什么都像个笑话!龙宿忽地又转了色,痛苦的表情,不断扭曲着。

      他掩着半边脸,难过得不停轻颤。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又一次一次做着令自己痛心又折磨的事……

      「跟……汝在一起……」龙宿哽着声,像是撕裂的布帛,声声凄厉——他揪着心,哭喊着:「汝知不知道,吾跟汝在一起很痛苦、很痛苦呀——不安像只野兽啃食吾,一吋一吋将吾逼到绝境!」

      「这段感情吾根本不想要,吾们回到从前难道不好吗?以前的日子多么轻松惬意,吾也不用整天承受猜忌的心思……剑子,汝知道吗?吾是个自私自利的人,甚至很讨厌汝跟吾以外的人亲近!吾会忌妒!会抓狂!」

      「那样很好。」剑子拔出辟商剑,血溅了一身……剑子深深吸了一气,怒眉反扣住龙宿的手腕,责声吼道:「不高兴就说出来,吃醋便表现出来,将你的不安跟我说!你老是把事往心里搁,藏得丁点不露,我怎会知道你的脑袋瓜在想什么?喜欢我就直接说!还有,你吃天履的醋,我也知道。在乎我就表现出来,不要躲躲藏藏!」

      剑子按着龙宿的两肩,他深情道:「对自己诚实,不是不好。龙宿。把自己藏得这么深……只会让我找不到你。」

      龙宿压低面首,头颅摇摇低晃,声声喑然:「不是的……不是这样……」

      错乱的心绪,被扯断的筝弦,清脆的断离声,响得凄惨落魄。在胸口拉扯的焦乱苦楚算什么?横压在心上的真实人性……才悲弱得令他酸红了眼眶。

      「汝自己说得好听!吾跟汝不一样!不一样!汝听懂了吗!?」他像只被踩中伤处的龙,激愤得狡目舞爪。

      「哪儿不一样了!你说,我哪里跟你不一样!」剑子也火了,他无法安抚眼前的人,也气得冻寒了眸色。

      龙宿哽着声,红着目。话讲到底,再豁不出去就显得矫情虚伪。

      「汝做过违背道德良心的事?做过一手屠尽无辜村民的事——汝做过手刃同门同侪叛道弒师的事吗!?」

      实话来得凶暴,交错混杂的污色,丑陋地染了眼前人一身傲骨。人杀人,为得一席之地。他杀人,放任内心庞大的欲望,一步步,践骸踏尸。他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他对自己诚实,他是强者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剑子无法反驳任何话。他不认识当时的龙宿。他只记得当年站在崖边,好寂寞又孤单的紫色人影,有一张绝美容貌、笑起来却很娇艳的疏楼龙宿吸引他。

      「那又如何?都过去的事了,未来可以补偿!」

      「过去?」龙宿戛然声恸,他哑痛着两目,挥舞着手臂,「不可能成为过去!」

      龙宿步步逼近,他瞇起眼,痛恶嗤道:「每当在汝眼前,吾总是不自觉想起吾以前做过的事……越想越不安,越是坚持愈在心上绞痛难眠……」声一顿,粗哑虚弱的语调,他字句剖白,「当吾发现吾喜欢上汝,这不正常的感情……吾不想奢求什么,吾只想静静的待在汝身边,做一世的知己……」

      足下虚浮,踉踉跄呛,龙宿拔声激昂,他两手揪着剑子的衣领,像个不甘心的孩子。

      「汝不该戳破吾的美梦!」

      一声声,一句句。每一回交织成的视线,都成了万般错。

      「……我让你这么痛苦?」

      眼前人,目光变得轻盈了,盛着复杂的眸光,那眼神看得他彷佛被一块巨石压迫胸口,几将断气的苦楚,横在他心上。龙宿松开两手,按着额头……这是他第二次从剑子眼中看到这种眼神了……

      「……汝……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吾……」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强烈的颤抖着,从体内深处涌来的寒气,令他站不住脚。「不要看……不要看……」

      「为什么……龙宿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却又强烈的憎恨我?」这不是相互矛盾吗?喜欢一个人又同时厌恶着。

      「为什么?」那双戚红的紫眸,森然回眸。龙宿不成调的声音,走了样,「因为汝像一面坦然的镜子,吾渴望留在汝身边……同时也恐惧站在汝身边的自己!每留一分,喜欢便多一分;多待一分……吾对自己的厌恶更多一分!」

      剑子看着眼前的龙宿,他从没发觉……原来,龙宿的心思这么深、这么曲折。他像从十八层地狱走了一圈,龙宿的话,浇冷了他整座心扉。

      剑子体会着满腔爱意被挖空的一回,留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原来渗出的风……是心寒的感觉。
      胸襟上的血花,盛开的越发巨艳。剑子低着首,肩上这一剑的位置与当年蛇女发刃是相同位置。差别的是……不同的情境。

      「我懂你的意思。」剑子垂眉黯然,「我把一切都还给你……」

      敞开的疏楼夜风,吹送着仙人的足迹,轻轻踏踏地掠过悲伤的目光。
      风儿拥别了回忆,逆风轻拢着高楼上的银紫发丝,侧脸泄漏了爱伤。

      谁说千万情丝,慧斩情断?

      相爱难吗?

      它不难,只是两颗心,可远可近。

      而我,离你太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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