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心知杜明

5、牛逼的设计师

　　回到南京已经是半夜。他住的地方是孝陵卫的老小区，小区里的路灯瞎了大半，他是摸着黑进小区的，刚到他住的楼下，有东西从旁边的树上窜下来，吓了他一跳。等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扑到他脚边了，是他的黑猫，亲昵的绕着他的腿打转。叶子牧胸口一暖，弯腰将猫搂在怀里上楼。他住在最顶层的六楼，买房子的时候刚好赶上卖房的人急用钱，比市价便宜快十万，那会儿他刚毕业钱不多，是借钱付的全款。他讨厌租房，他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住处。抱着猫进屋的瞬间，他忽然觉得这里勉强算是一个家了，只属于他的家。

　　叶子牧放下黑猫，它还是紧跟着他，看他喝水，看他换衣，陪他洗澡。好像它不看着他，他就会消失似的。叶子牧看过一些研究猫的书，猫不像狗，对人形成依赖的原因很复杂。不管黑猫对他形成依赖的背后成因究竟是什么，这一刻的他都是感动的。起码还有一只猫在乎他，这就足够了。

　　隔天叶子牧很早就到了工作室，同事陆陆续续的上班，看到他都问他去哪儿了。叶子牧说去看朋友了，大家就没多问了。
　　小韩跟他讲改造项目的事，说客户前天来过工作室，看他不在很失望的走了。
　　“专程冲你来的，说很喜欢你的设计。”小韩转述客户的话。
　　叶子牧在业内名气不大，参与的几个商业项目最后挂的都是别人的名，至于家具设计这一块，关注的人不多，知道他的人大多是业内人士。听到有人因为喜欢他的设计专程找上门来，他很意外。
　　“我跟他说你今天回来，他说下午过来找你。”小韩说。
　　叶子牧有点期待了。
　　小韩说完事情准备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句：“那客户挺帅的！”
　　叶子牧无言以对。

　　下午出门前，沈修对着镜子犹豫了半天，到底是把冒出头的胡子都刮掉，还是维持现状。他问过郁杰到底是留胡子好，还是不留胡子好，郁杰说不管哪种样子都很好，他都喜欢。沈修觉得问了等于没问。最后，他还是遵从自己的想法维持现状。

　　开车去叶子牧工作室的路上，沈修接到沈广的电话，问他Asleep改造计划进行的如何了。沈修得意的炫耀：“找了一个牛逼的设计师！”
　　沈广马上回：“我可没打算出很多钱。”
　　沈修骂他：“小气鬼，周扒皮！”
　　沈广提醒他：“要有预算，不要总是追求一些空的东西。”
　　“我知道啦，不要老是说这个。”沈修不耐烦。这些话他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好像每个人都活的很真实似的，就他一个人活在虚幻里，大家总是告诉他，要脚踏实地，要现实点，不要追求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我也只是说说，听不听随你。”沈广不是林小红，不会一直抓着沈修的软肋。
　　“哪敢不听你的，你可是我的投资人。”沈修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沈广是为他好，他怎么不明白。
　　沈广想，尽管沈修开Asleep没赚一分钱，但好歹还是学会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如开始考虑将来，这让他很欣慰。
　　挂了沈广电话后，沈修再次认真的想了下Asleep的未来，哪怕到了此刻，他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他只知道得改变。

　　沈修到工作室的时候，叶子牧正在办公室试验新设计的榫卯。小韩进来喊他：“人来了。”
　　叶子牧还愣了下：“什么人？”
　　小韩知道他一旦投入工作就什么都忘了，不得不告诉他：“就是那个很帅的客户啊！”
　　叶子牧“哦”了声，放下手上的木头，跟着小韩出去。

　　在会客室见到沈修时，叶子牧很惊讶。他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为何看沈修那么熟悉了，原来他不仅是郁杰喜欢多年的超模，还是赔了他一千八衬衫钱的咖啡店老板。只是有胡子和没胡子，差别很大。
　　沈修看到叶子牧脸上震惊的表情，心想他应该认出他了，得意的跟他打招呼：“我们真是有缘分啊，叶子牧。”
　　叶子牧苦笑，确实很有缘分。他搞不懂为何那天晚上沈修要装作不认识。
　　“上次听你说过一点，说是店铺改造是吗？”叶子牧不想多聊，切入正题。
　　沈修盯着他看，发现他没有一点对于他的好奇，不禁有点失望。
　　叶子牧感受到他的失望，心想这也是应该的，他猜沈修那晚应该是故意隐瞒身份的，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想明白了就更加心平气和的问起沈修店铺改造的事情。
　　“你想改成什么样的？”叶子牧的第一个问题就问倒了沈修。
　　沈修诚实的摇头：“我没想好。”
　　“那，大概的方向有吗？”他没想法让叶子牧挺难办的。
　　沈修认真的想了想：“舒服的。”
　　叶子牧头疼，很想对沈修说，既然你没想好的话，那等你想好再来吧。他不怎么想接这个项目了，不仅仅是因为沈修的没想法。
　　“你去过我那儿，看起来挺乱的，不像个做生意的地方。”对于店铺的现状，沈修一直很清楚：“我哥说，那就是我混日子的地方，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叶子牧想，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想改变。”沈修坚定的告诉叶子牧。
　　叶子牧还是觉得难办。他问沈修：“你预算多少？”
　　沈修握拳举手，慢慢的竖起食指。叶子牧面不改色，沈修多加了一根中指。叶子牧依旧面不改色，沈修干脆敞开手掌。
　　叶子牧也只是微微瘪嘴，他在想如果有五十万，这个项目可能会有点意思。不过他还是犹豫，要不要接这个案子。

　　沈修这才看出他的犹豫，不禁急了：“五十万还不够吗？”
　　叶子牧摇头：“五十万很充足。”
　　“那是你不愿意做？”沈修追问。
　　叶子牧顿了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沈修想，果然被他猜中了。“你什么意思？”他有点委屈。
　　叶子牧认真的想着如何更好的遣词造句来表达他的意思。他想了会儿才开口：“你的店是老别墅，不破坏原貌的改造对目前的我来说，很有难度。我的能力还没达到那一步，我怕给你改坏了或者——”
　　“你就是不想做！”沈修打断他。
　　叶子牧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沈修忽然起身凑到他身前，离得很近的看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叶子牧脚撑地办公椅往后退了半米。
　　沈修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记仇？上次衬衫的事，还有那天晚上我装作不认识你的事，让你耿耿于怀？！”
　　叶子牧抬头看着他，明明就是成年人的样子了，怎么说话办事还这么的孩子气呢？他很想告诉他，才不是那些幼稚的理由。他不想接的原因很简单，沈修是个麻烦，这个项目里最大的不可控的麻烦。与其少挣点钱，也不要惹上麻烦。
　　沈修盯着他，叶子牧平静的跟他对视着。他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在沈修看来就是默认了。
　　“我还以为你挺厉害的。”沈修掩饰不住的失望。
　　叶子牧也不想解释，他最擅长干被误会这件事了。
　　沈修非常失望的走了，叶子牧在会议室里发了一会儿呆，小韩进来问他结果，他摇头。
　　“崩了？”小韩不敢置信，这还是叶子牧第一次谈崩项目。
　　“这个项目不适合我们。”叶子牧这样跟她解释。
　　小韩知道他在敷衍她，虽然她才跟叶子牧一年，但非常清楚他的实力，只有他想做的项目，绝对没有他不能做的项目。她看过很多他没有公开的作品，从建筑作品到室内设计再到家具设计，还有不少的其他产品设计和概念设计，细腻舒适，带着浓浓的人文关怀但又不失创意。包括他之前参与的几个改造项目，尽管对外没有挂他的名，但是业内不少人都知道主要设计是他，小韩不知道为何不挂他的名，但是他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让她既心疼又敬佩，当初听说他招助理，她几乎是找了各种关系死皮赖脸的留下来的。
　　“老板，我觉得有钱不赚是傻逼。”小韩第一次当着叶子牧的面说出这种不礼貌的话。
　　“有些钱赚起来会难过，赚钱是件开心的事。”对于小韩的直言，叶子牧这样回复。
　　小韩忽然好像明白了一点点，那几个在外面颇有名气的改造项目，为何设计名单里没有叶子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