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南行》宝橙

4、山雨

　　章德谦陷入了急躁，他不相信人能在水中憋气如此长的时间，难道说水网纵横联通，他们俩人早已暗中游走？该死的，早知道就不该把那几个还能动的下属都一并吞掉，虽说都不过是些草包，可在这种时候至少能查看一番。
　　就在男人想要留下螭吻镇守，自己一人去往附近的水域查看时，池塘的一角开始连番的冒出气泡，接连不断就像是锅里烧开沸腾的浓汤。他们还在？这是撑不住了要浮上来了？章德谦疑惑了下，但还是走近了那处想要一探究竟。
　　只有水泡连续上涌，他让螭吻身子凑过去完全遮挡，不想让遗漏的缝隙里射出暗器什么的。忽然章德谦感到背后一凉，应该是水滴落在他肩膀上了，但这天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不好！是有人！！！他一下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只看到浑身湿透的高平居拿着短刀，趴在墙头向他跳来。
　　这水池果然能联通他处！可等他确认这点时已经晚了，高平居猛然一跃已经近在跟前，短刀更是准确无误的朝他胸膛捅去。
　　靠的太近了，面对面的章德谦甚至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那种计划成功的得意，但很快，那份得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惊慌。
　　对！惊慌无措！
　　这种感觉完全不对！高平居握着环首短刀的手有些颤抖，这更本不是利刃刺入骨肉的手感，这感觉根本刺入的是团空气，是片虚无。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只看到那本该染血的布料渐渐的消失了，一团黑色纹身显现了出来。
　　居然还有一条纹鲤！！！他的刀尖在扎进的那一瞬间便被纹鲤吞掉了！千算万算没想到敌人居然拥有两只怪物，一只用来杀敌，一只用来防身。
　　章德谦趁着高平居陷入惊愕之际一拳打开那仅剩手柄的断刀，后又一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居然还真有人能傻到自寻死路啊，守株待兔这种事都能发生在我身上哈哈哈哈”
　　章德谦狞笑起来，同时命令纹鲤游走，顺着自己的胳膊朝高平居的头颅缓慢爬去。他是故意的，他太想慢慢欣赏对方脸上的惊恐和绝望了，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高平居的嘴角划开一个轻蔑的弧度，殷红的鼻血开始大滴大滴的跌落在他的手背上，“你......你个.....二流货色”对方几乎从气管里扯出来了这句话。
　　章德谦恼怒的加重手中力道，心想不过是死鸭子嘴硬罢了还能翻天不成？忽然觉得头顶一暗，侧脸一望竟然看到被大水球包裹在其中的李杏林突破螭吻的围堵跃出水面两三丈，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砸来，他想转身逃开却又被高平居死死抓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间大水扑面而下，尖锐并且寒冷的剧痛从章德谦后背炸开，紧接着他感到铁器被抽离但很快在他心脏所在的位置接连刺入好几下，再接着他只觉得眼前失去了色彩，一片昏暗，仿佛跌入了自己螭吻的深渊里。
　　确认覆盖在水塘上的螭吻彻底消失后，李杏林才松了一口气，脱力的坐在地上喘起粗气来。而高平居则捂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鼻血还是流个不停。他操纵气包裹着水和李杏林一同从池底抛将出去实在是太勉强了，这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现在要说还有敌人突袭，那他真要顶不住了。
　　李杏林揉揉依旧疼痛的伤腿，又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头发用力一甩，竟然露出杏红粉嫩的弯曲短毛来，手中整齐扎束好的黑发居然是个发套！
　　“你....你是李杏林吗？”站在一边的高平居如遭雷击，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干涩，看来嗓子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
　　被询问的男人噗的一声笑出来“现在才想到问这个？我要说不是，那你岂不是白救了？在这飞鱼居，除了我，还能有谁是李杏林？”
　　“那.....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流行染发吗？”
　　这倒是实话，星朝前期海禁，除了广州市舶司的商船可以往来海外各地进行丝绸瓷器茶叶的贸易外，私人船队不许下水。因此出没于星国的洋人少得可怜，直到两百多年前，北狄南下入侵又恰巧赶上农民暴动，星国一时风雨飘摇，时局动荡不安了七八年才终于又稳定了起来。可接连的战争促使国家衰弱百姓贫苦，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的朝廷除了轻徭薄赋更是大开国门，设立多处港口，设置六处市舶司掌管海上贸易，鼓励民间海商参与出海，积极招揽外商赴星国贸易，派出使节与多国交换来往牒文和信函，发展至今仅仅京城一百二十万长居人口中有十万是洋人和胡人，一时间海外的书籍、音乐、食物、服饰、器具等涌入国门，曾让人觉得稀奇古怪的发色发型也逐渐让人觉得稀松平常，久而久之星国民间也开始有人放弃束发，或披散或剪短，甚至更有各种颜色的漂染，但这种行为大多流行于中下底层人民。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也都大多瞧不起这种风尚，依旧坚持成年男子束发施行冠礼，将头发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扎在头顶，把那些剪着刘海或耳边故意留出两束长发的行为斥责为邪教。
　　实际上高平居所从属的小队也有人染了头发，但都是常见的金色栗色之类，还从未见过有大男人居然弄了个粉色卷毛，更不匹配那头杂毛的是这个男人的身份。在他心中大夫什么的应该都是些不苟言笑，迂腐古板胡子一大把的形象，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的身份。
　　“但这是.....粉色？”高平居尴尬的开口询问。
　　李杏林倒是一脸正气的表示“粉色怎么了？刚好衬我的名字啊，再说，大本事的人都有他们的大古怪之处，堂堂神医当然也要特立独行一点，不然怎么让人一眼看出与村口土鳖郎中的不同？”
　　高平居被驳的哑口无言只好作罢，直到这时他才能好好地正眼瞧瞧这位神医的相貌，看起来应该已经过了弱冠之年，虽然被塘水浸泡的狼狈至极，脸上还挂着些许水草浮萍，但是相貌俊秀，眼睛更是灵动有神说不出的英气，左耳耳廓缠着奇怪的金属耳环。个子不高勉强算是中等，就是身材实在太瘦了，简直到达了嶙峋的地步。之前架着他飞檐走壁到处逃窜的时候就觉得身子太轻，但有宽袍大袖遮挡着也没觉得太过奇怪。等这回被水一浸，大氅上衣一脱只剩中衣湿哒哒的贴在肉上，柴火棍样的小胳膊小腿就实在扎眼。
　　李朗中被对方沉默的盯视激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毛，打了个喷嚏后忍不住缩住身体，已经入秋了还被凉水这么泡着难免要感冒，要回去煮碗姜汤驱寒，但不是现在。眼下他还有更急迫的疑问要求解答“你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你说要护送我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质问的男人回答的很干脆“我是高平居，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相信不久就会查出来的。至于护送你的任务嘛，山雨有请。”
　　当“山雨”一词出现时，李杏林瞬间明了。
　　山雨是目前星国势力最大的□□组织，创建于八十多年前，脚踏黑白两道，涉足客栈、酒楼、钱庄、当铺、赌场、妓院等经营，还暗中资助了不少江南的大书院，与各地官员也都多有勾结，朝中更是有人遮风挡雨这使得山雨几乎在星朝得以呼风唤雨。借用太史公《史记》的分法，山雨的最高首脑被内部尊之为本纪，同理下一阶的小首领被称之为世家。山雨由一位本纪掌控全局，另又有六位世家分管各自不同的事宜，在这之下又有多组列传构成执行单位。列传是由多人组成的小组，根据各自不同的职能和任务划分。譬如主要负责护卫运送重要人员和物件，完成特别任务的游侠列传，专职于暗杀和清除敌对势力的刺客列传，接手山雨盈利敛财行当的货殖列传，方士组成的日者列传等等。
　　很明显，高平居就是从属于山雨游侠列传的一员，游侠列传又分为十二队，每队大概五到七人，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代称队名，他属于卯队，基本上每位世家最少都能拥有一组游侠。
　　李杏林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他曾多次为山雨的重要人物诊断救治，山雨的本纪和几位世家也可以说与他相熟。算是有了山雨的荫护撑腰，没什么人敢找他的麻烦，所以这回命悬一线的情况确实太罕见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物或组织敢太岁头上动土？
　　强行压下那些疑惑，李杏林整理好衣衫悠悠的问“又是哪位大人病了伤了，让我去哪儿？”其实他挺反感为山雨的大人物医治的，虽然酬劳丰厚，但是每次都是让他赶去，而非病人伤员亲自来。
　　“奉命尽快将你送至方少海方世家处，所以赶紧收拾行装，我们要立即下山与大哥他们汇合，不知道这里的敌人会不会有援助赶来。”
　　无奈，李杏林只好换套衣裳收拾细软，带上药箱，望着飞鱼居千疮百孔遍地狼藉，叹息一声，随着高平居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说

　　卯组兔子游侠的其他几位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