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为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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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芾，我为你取字谦宁，愿你谦和温文一生安宁。”
“从今日起你成了人，便留在这人间吧。”
“阿芾，你我之间兄弟缘分早该断在九年前。如今就此别过了吧。”
“爷，到时辰了。”
卫芾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方才想起刚刚一场噩梦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定定心神忽然想起当时自己说的那句话：“什么谦宁，你看这漫院海棠崇光都是断肠人的血泪。你既然字则兰，从此我便字喻棠罢，总算不辜负你我兄弟一场的情分。”
帐外人听得动静，连忙勾起床帐，侍奉卫芾起身。
卫芾由着侍女将那双朱红云纹锦官靴套在自己脚上，问起一边翠衣绿袖的秀气侍女道：“文心，什么时辰了。”
垂手侍立一旁的一等侍女文心低声回道：“回爷的话，未时了。按爷的吩咐，二门外卫平已经备好了马车。”
卫芾点点头，拿了帕子擦脸，又取了青盐水漱口，方起身由着文心取了官服为自己穿上。
他瞥了一眼立地铜镜中自己的倒影，随后吩咐道：“我回来的时辰没个准，就让厨上温着点小菜就行。”
文心领着几个小丫鬟应声道“是”，又行礼送了卫芾出门。
卫芾甫一出门，见卫平正候在前院，道了一声：“进宫吧。”
备好的马车稳稳停在门口，深蓝色稳重大方，车棚角挂了个小灯笼写着“卫府”两个字。
卫芾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宅院正门上錾金流光的匾额，一甩下摆踩着卫平的后背上了马车。
他当年被卫荀留到人间，不过卑微如蝼蚁，如今却高中一甲探花领琼林宴，后官拜正二品刑部侍郎，出入宫廷随侍御驾。
他闭上眼睛预备好好歇一歇神。今日大理寺少卿赵涏来参自己狂妄悖逆、重刑严法等罪，皇帝大约是为了这个召见他。
他微微皱起那双入鬓长眉，低声抱怨：“这个月第三回了，也不嫌烦。”
车声辘辘直到肃英门外停下。此门名为肃英，乃是朝中臣子入宫之处，盖不允乘车、骑马、携带侍从入内。
大齐新兴，根基不稳，百废待兴，宫殿亦是沿用了前朝宫殿，否则卫芾一介孤身也不会升的这么快这么高。
只是皇宫禁苑天子威重，卫芾低声吩咐卫平等人候在此处，随后正了正衣冠随着前来接引的宫人入了宫。
那宫人见卫芾一身深绯官袍映衬着眉目灼灼生光宛若一枝艳色已极的黛颜海棠，心里寻摸着这位卫侍郎年少高位又如此简在帝心，将来何愁不封侯拜相高登紫光阁，却又碍着宫中规矩不敢与大臣结交，只能在心里暗恨这买定离手的大好事竟然被自己生生错过。
卫芾微微睨着这宫人几乎要纠结到面子上的表情看了一路权当消遣，便一路到了皇帝处理政事的羣祥殿。
那宫人终于满面抱憾地把卫芾交给了侍立在殿外的首领太监周全。
周全见了卫芾，满脸堆笑撩起他那身首领太监的衣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侍郎大人，奴才给您请安。”
卫芾在心里狠狠厌烦了两下，却微微温和了声音道：“周公公客气了。”
他在袖子里一捞捞出个做工精致的荷包趁着旁人不注意塞在周全的手里，又巧妙地避过了周全的手。
周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拇指和食指将荷包轻轻一捏随后更笑眯了眼睛：“陛下等了一会了，大人快请吧。”
卫芾抬脚迈入大殿，周全却并没有跟进来。
他抬眼看到宽广大殿落入充沛的日光，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而在大殿尽头，坐在龙案后身穿玄色皇袍的年轻帝王正在等着自己。
裴清微微晕开一点笑意道：“喻棠，你来了。”
一恍惚之间还像天水峰上碧桐深处，卫荀坐在桌子边上冲自己轻声笑道：“阿芾，回来了。”
卫芾愣了愣神，只觉得心脏被扎了一下，随后利落地叩首行礼道：“陛下。”
他绯衣锦带，这套动作做起来行云流水般漂亮。
裴清从龙椅上站起来冲着卫芾走过来，把他扶起来道：“朕早说了别这么多礼。”
“礼不可废。”卫芾冷声道。
裴清看着他这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苦笑道：“礼不可废，你礼的是帝王，那裴晏宁呢？”
九州清晏，万民安宁，这位帝王出生长大都带着先帝对他的期待。可当年金銮殿上那一初见，年轻的帝王乍一垂眸看见苍衣冷厉的风华少年如同枯冷枝桠上横亘而开的灿红海棠，低声问身边人那是谁，一旁的文渊阁大学士低声回道：“卫芾，卫喻棠。”
卫喻棠，真是好名字。
裴清恍惚了一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将卫芾牵到一边道：“你坐。”
卫芾点点头，谢恩坐下，抬起头时见到裴清棱角分明的侧脸道：“陛下召见微臣，不知何事？”
裴清哪敢在说什么。几年来明明一起说过这么多句话，却好像一点都不曾靠近这个人，从不曾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做些什么有哪些愿望，又有什么心情有哪些喜好。
“大理寺少卿赵涏参你狂妄悖逆、重刑严法，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卫芾侧着头沉思，随后问道：“臣无话可说。”
“你……”裴清被他气得没办法，又不肯骂他两句或者像训斥旁人一般让他去门外跪两个时辰，只好泄气道：“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卫芾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拱手回道：“确实如此。赵大人参微臣狂妄悖逆，大约是微臣不大爱跟各位大臣出去饮宴作乐，至于重刑严法，微臣身为刑部侍郎，若不重刑严法难道还学着礼部尚书大人行刑之前先沐浴更衣再同犯人敬两柱香么？”
裴清被他气得笑出来，于是便索性笑得更开：“朕真该让赵涏就在这听一听你怎么辩的，省得他们总来朕这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儿！”
朝党之上，朋党之争，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卫芾这两年一步登天，之前还是一身白衣的庶民，转眼变成了二品的侍郎，偏偏却是个一点背景都没有的升斗小民，不属于任意一方的官宦势力。奈何这人入了皇帝的眼，什么好事都落不下，派人去百般拉拢也只是轻蔑的扬起他那双好看至极的长眉拂袖而去，算得上软硬不吃。
裴清晓得那些臣子心里的事，往常也不过看着差不多也就顺顺他们的意，制衡为上才能体现出皇权的尊贵。可是哪里舍得动他？
卫芾抿了抿唇，知道裴清在维护他，他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干巴巴道：“谢陛下。”
他这么说还不如不说，更教裴清心里难过。只是裴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周全在门外叩了叩门，道：“陛下，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来了。”
裴清本就为着卫芾的性子苦恼，见卫芾眉眼之间动人山水几乎被结成一块冰，此时听了这话一股气上来喝到：“糊涂，羣祥殿也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周全被唬了一跳，偷偷瞧了眼等在阶下气势汹汹的皇后和淑妃不知该如何回话。
“陛下息怒，”卫芾起身道：“皇后娘娘身为国母，必然将陛下安危系于心中不敢丝毫忘怀。陛下今日召见微臣，议事已毕，臣请告退。”
裴清高坐在御座之上，看不见卫芾的表情，灰心地挥挥袖子：“罢了，你回去吧。”
卫芾行礼告退，走到门口时听见裴清讲：“告诉周全，让她们进来。”
她们，说的当然是皇后和淑妃。
卫芾出门后见到等在门口的皇后和淑妃躬身一礼：“娘娘金安。”
谁也不知道他这句话请安请的是皇后还是淑妃。
淑妃低斥了一声“放肆”，却被皇后抬手拦下。端庄垂范的国母神容温和，轻轻道了一声：“卫大人好。”
她舒展的广袖上绘着黑底金丝的凤凰，和裴清身上的图案十分仿佛。
卫芾又略略拱手还礼方直起身子，目光从皇后的脸上轻轻掠过，只看见她华美的凤冠之上那只九尾凤凰口中衔的那枚东珠圆润硕大光华流转。
皇后未曾斥责他的无礼，反而细细看过他的眉眼，不由自主低呼一声转头看向身后的淑妃。前朝不曾见过淑妃，后宫不曾见过卫芾，竟无人知晓两人眉目有三分相似，只是卫芾神情冰冷高傲较之美艳的淑妃更夺人心魄。
她这两年十分受这位新宠淑妃的气，忍不住轻声赞道：“本宫久在宫闱，倒是初见卫大人。卫大人才情过人，当真……”
她顿了顿，随后道：“当真好相貌！”
卫芾目光扫过站在皇后身后的妃子，见她桃红宫装云鬓高髻十分绮丽，知是淑妃，却觉得淑妃容貌有几分熟悉又不敢多看一眼，连忙又躬身道：“娘娘盛赞，微臣不敢当。”
皇后不愿淑妃看出什么，故意往卫芾身前站挡住了淑妃的视线道：“卫大人谦虚了。”
周全心中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忙过来笑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陛下宣了。”
卫芾听得他这样说，便道：“微臣告退。”
他看着两个女子从身边掠过，不经意间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为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