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公子》棠喻

1、年少

　　卫荀和卫芾遇见卫长风的那一年，卫荀十四岁，卫芾十一岁。他们没有名字，也没有姓。或许曾经有过，但也在战乱流亡的路上丢弃了。
　　那晚他们借宿在一处鬼气森森的荒宅。宅中荒草连天，空旷无人，唯有一脖子悬死在了正堂的女主人，因无人收殓，迄今还在大梁下晃荡。
　　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卫长风一脚踏进来，低低叹了一句“凡间战乱，涂炭生灵”。
　　彼时卫长风玉冠鸦发，白衣渺渺，肩上披风绘着逍遥宗的鲲鹏纹，边缘用代表峰主的玄色丝线绣着天水峰的水浪。他乍一出场，全然是仙人临凡的悲天悯人，却下一刻转眼瞧见缩在一旁的两兄弟，眼睛一亮，道：“此子若画中人。”
　　翻译过来就是，这小男孩长得也太好看了。
　　卫荀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长得太过水灵的弟弟，然后警惕的把弟弟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若是这次当真遇到个变态，再怎么样也要踏过自己的尸体！卫荀脑补。
　　可是卫芾瞅了卫长风一眼，偷偷用食指捅了捅卫荀：“哥，他好像说你。”
　　正常人看来，卫家兄弟都生得一张好皮相。卫荀年长，正是少年最好的年纪，眉眼温润如玉，温文内敛，一身的书香气。卫芾年幼，尚未张开的眉目之间一团孩气却生的精致万分，有时还会被认作是个英气的小姑娘，确实比卫荀还要好看几分。
　　可是卫仙人说的确实是卫荀。
　　在他眼中，卫芾不过是投胎了个好皮囊的凡人，卫荀却天生一身温厚灵气，衬着卫荀的容貌更让卫长风觉得自己出门见到了块璞玉，都不想多走一步只想把这个孩子带回到逍遥宗做弟子。
　　他咳嗽了一声，挺直腰杆道：“我乃逍遥宗天水峰真人，你可愿意随我入山修行？”
　　卫荀愣了一下，放松下心神庆幸不是变态就好，然后转头对弟弟说：“又碰到个跳大神的。”
　　卫芾趴在卫荀耳边说：“哥，你看他这身衣裳，就算跟着他跳大神咱们也算赚了呀。”
　　卫长风的耳朵尖的不像话，哪能听不见兄弟俩的对话，一边跳脚本座如此仙风道骨你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一边心中暗叹幸亏自己真是个修道之人，不然恐怕这么个好苗子就真的要去跳大神了。
　　想到一半，卫长风忽然想到金镶玉这么俗气的东西不符合自己的仙者气质，于是改成了有眼不识泰山。
　　还没等他发表意见，卫荀抱着自己弟弟道：“大师，我可以带着我弟弟吗？他还小，吃的不多，也会干活儿……”
　　卫长风要被这句“大师”气疯了，强调：“真人，真人，什么大师！”
　　卫荀一脸“反正要跟着你所以你说什么是什么”的表情从善如流道：“真人，我可以带着我弟弟吗？他还小，吃的不多，也会干活儿……”
　　卫长风看着窝在卫荀怀里的卫芾掐指一算道：“你弟弟是凡人命格，不比你天生灵骨。你们的兄弟情分注定要断在今天。”
　　卫荀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就算不懂长生不死，也该明白跟着眼前这个衣饰出尘的人至少能衣食不缺不至为是否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发愁，只是他固执地抱紧了怀里的弟弟道：“多谢真人心意，只是弟弟去哪儿我去哪儿。”
　　卫芾定定看了一会儿卫长风，伸手狠狠拧了卫荀一把：“真人快把我哥哥带走，谁稀罕跟着一个……”
　　他嘴里那句“跳大神的”还没说完，听见卫长风对卫荀道：“ 你心性如此不知是好是坏，只是你要想好，你弟弟若跟着你去从此便脱了地府管束，做不得凡人也不做得仙。”
　　他说的太深奥，卫荀不懂。
　　卫荀低头看着怀里明明冷着一张脸却红着眼圈的弟弟道：“我不知道以后，但我现在不能让他一个人。”
　　卫长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卫荀雀跃地抱紧怀里的卫芾道：“谢谢真人。”
　　“从现在起，你可以叫我师父了，”卫长风蹲下摸摸卫荀的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荀摇摇头：“没有名字。”
　　卫长风讶然，随后想起这个兵荒马乱的世道，也就不再说什么，转过头看向屋外皓皓明月下满院衰草，漫声道：“你们既然没有姓氏，就随我姓卫罢。你秉性温和至纯，就叫卫荀。你弟弟……”
　　他盯着卫荀怀里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儿道：“你弟弟，就叫卫芾。”
　　卫荀连忙道：“谢谢师父。”
　　卫芾也从哥哥怀里出来，乖巧道：“谢谢真人。”
　　他想，是不是真人有什么关系，再差难道还会比现在更差吗？
　　卫长风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弟老怀欣慰，却在看见卫芾乖巧的表情时不由自主皱了皱眉。比起他温润内敛的哥哥，卫芾明显更果决更坚毅，若不是没有灵骨，没准会是个翻天覆地的枭雄。
　　他道：“时辰太晚，明日咱们就回逍遥宗。”
　　卫荀垂手应了，又忙拾掇出一片稍微干净的草席道：“师父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卫长风笑道。
　　他想起天水峰上那两个不肖弟子，深觉自己这次遵从柳老头占卜结果出来找到的这个弟子真是太好了。
　　他伸出右手在面前虚画一道痕迹，随着这道痕迹在夜色里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整间破室瞬间变成了一间简单干净的房间。
　　卫芾扯着卫荀的袖子道：“哥，我忽然觉得你未来一片光明诶！”
　　其实卫长风一挥袖子就能做到这种效果，之所以非要展示一下施法过程还是为了震慑一下徒弟同时炫耀一下自己。
　　卫长风道：“荀儿，你和你弟弟就先住在床上。”
　　他却直接打坐，借着法力虚悬在半空，恍若仙人。
　　卫芾跟自家哥哥并头睡在一起，悄悄道：“哥，感觉又吊死了一个。”
　　卫荀：……
　　卫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