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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琴之异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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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姬和黑白无常双双消失了。屋子立即恢复明亮。
卓逸非抱起琴来,触手竟是湿的,琴首处有一颗颗水珠渗出来。
“绿桐,你哭了吗?”
绿桐不回答,只是水珠越渗越多,越渗越急。汩汩细流般淌得整张琴都湿漉漉的。
卓逸非手忙脚乱地拭;“绿桐,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都酸了。”
虽然看不到她梨花带雨般的泪容,但看这拭了还满的水珠,就可以想见她有多伤心。想到那么娇俏爱笑的绿桐在哭,卓逸非的心有痛的感觉。
“瑶姬走了,我以后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卓逸非脱口而出:“怎么会呢,还有我呀。我会陪着你的。”
绿桐不说话了,琴上的水珠涌得更多更急。
入夜后,如水月华下,琴在七彩宝光中幻成了绿桐,依然满脸泪痕。卓逸非知道离别之痛不是一时半会能缓解得了。也不再说那些泛泛之辞的安慰话,只是自然而然地用衣袖替她拭泪。
触手便知有异:“绿桐,怎么你的肌肤还是木头一般?”
绿桐如实相告:“其实上次修为大损,不是短短七日就能恢复如常的。只是一来怕瑶姬担心,二来要赶着出湖替她寻人。我才说七日就够了,勉强撑着出了湖。”
卓逸非一惊:“绿桐,你还没有完全恢复修为就硬撑着出湖,会不会对你影响?”
绿桐勉强一笑:“没什么了,只是我得赶紧再回湖底去静修,起码……七年内不能出湖。”
卓逸非一震,“七年!这么久?”
“久吗?相对我几百年的修行,这实在不算久。花木吸收日月精华修成精,原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绿桐,我……我会想念你的。”卓逸非定定看住她。
绿桐迎着他的目光,嫣然一笑,眉宇间却蔓开一种隐约的忧伤。
她的身子轻盈地飘起来,翩翩若仙般飘出窗外。卓逸非几步扑向窗台,看着那白色身影如一片雪花般在浓黑夜色中飘向瘦西湖的方向。
身影飘远了,一句叹息般的话却飘回来:
“逸非,我去了。”
卓逸非一颗心仿佛跟着她飘走了,胸腔里空洞洞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绿桐,我舍不得你。”
***
年光似鸟翩翩过,转眼已过三年。
卓逸非如今是扬州知府的府署文书官,备受器重。公务之余,他还兼为芍药居元滨元老爷独子元适之的琴课授艺。
元适之已经六岁了,生得聪明伶俐,对琴天赋独具,无论何等技巧,一点即通。教这样的弟子,如璞玉在手,稍一雕琢便晶光四射,卓逸非大是省心。
这日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节日。中午柳春浓偕丈夫孩子回娘家探望母亲。柳夫人依然居住在卓家,卓家即是她的娘家。
柳夫人先忙着把才两岁的外孙女儿殷圆抱过来看,“哎呀,我们圆圆真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外婆怎么疼都疼不够。”
殷若扬和柳春浓对视一笑,女儿生得可人疼,做父母的自然开心。
卓逸非也过来逗她,“让舅舅瞧瞧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圆圆,笑一个。”
小圆圆把手指含在嘴里,看着舅舅甜甜的笑。
“若扬,春浓,你们这个女儿我看着极喜欢,给我做干女儿如何?”
春浓嗔道:“表哥,本来就是你外甥女儿,还认什么干啊湿的。”
卓逸非笑道:“可不是嘛,竟是我一时糊涂了。”
圆圆不肯再让外婆抱着,扭着身子要下去玩。春浓和柳夫人便带着她去了后花园。
卓逸非和殷若扬在前厅对坐,随意谈着话。
“逸非,你也该是时候成亲了吧?”
卓逸非笑而不答。
“你还在想着那一鬼一魅?听你说瑶姬已经转世投胎去了,绿桐也回西湖底潜心修行不再涉足人世。她们和你没有关系了。多想无益。”
是呀,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他却放不下。几乎夜夜泛舟瘦西湖,凝视一湖月华出神。
绿桐,三年了,你修行得可好?
卓逸非转开话题:“若扬,我表妹为人妻母,可还称职?”
殷若扬眉梢眼角都是满足,“当然,哪里找她这样的贤妻良母去。我真是要千恩万谢你这个冰人。”
当年卓逸非把他找到明月楼,一脸正容地对他说,表妹不愿嫁自己倒也罢了。她拿他一直当兄长看,他又何尝不是一直拿她当妹妹看。只是双方父母在谋划着亲上加亲而已。眼下亲上加亲是不成了,但给表妹另外择亲,媒人来介绍的人家总觉得不知底细,倘若遇人不淑会受委屈。所以寻思一番,不如将表妹许配给他,是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托附终身再放心不过。
“若扬,春浓你也是知道的。德容妇工无一不精,许配给你为妻绝不委屈你,你意下如何?”
殷若扬意下自然是乐意之极,欣然从命。
亲上加亲的婚事虽然落了空,但殷若扬的家世人品,柳夫人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卓柳联姻变成了殷柳联姻,照样喜气洋洋的办婚事。只是卓氏夫妇不免感慨儿子不成器,替他相中这样一个好媳妇却不要,白白让给了别人。而且此后经年,一直不肯再论婚嫁,大有独身终老之意。眼看卓氏一脉后继乏人,实在是着急。
“逸非,你别只替别人做冰人,你自己的婚事也该上上心。舅父舅母可是一直在跟娘诉苦,说你是任谁来提亲都不同意。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
卓逸非一声长叹,想要个什么样子的?他不知道,他只是闭上眼睛就想起绿桐。
门口突然传来纷沓脚步声,还有圆圆稚嫩的哭声。
“怎么回事?”殷若扬嗖的一下就蹿出门去。卓逸非紧随而至。
柳春浓抱着圆圆,揉着她的左臂道:“她淘气,从回廊上跳到花坛里去,结果把胳膊磕了一下。”
“我看看磕哪了?”殷若扬握住那只粉嫩嫩的小手,撩起衣袖来。只见左臂上,一块乌青。
卓逸非一见那块乌青,身子一震。那位置,那形状,让他马上就想起瑶姬临去前在臂上指刻的芍药花。
“她摔在哪个花坛里?”
“就是西廊前专种芍药花的那个花坛。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娘给你买松花糖。”
凭人怎么哄,圆圆只是抽抽咽咽地哭个不停。卓逸非怔了片刻,伸手把她抱过来。“圆圆乖,舅舅带你去玩。”
哭声顿止,她满脸泪痕地就笑开了。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听舅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