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异传》雪影霜魂

12、琴之异12

　　琴亦震动，有白光飞出，转瞬幻成一个透明的人影，是瑶姬出来了。她一脸又惊又喜地看着那个小男孩，眼中有泪眩然欲滴。
　　百年等候百年孤独，终于盼到了这一刻。
　　“琴琴，琴琴。”小男孩说话奶声奶气的，手一直拨动着琴弦，一脸稚气又欢愉的笑。
　　奶娘此时已经追上来了，她显然看不见瑶姬，并不诧异一旁的透明人影。只忙制止小男孩拨弦的手。“小少爷，这是人家的琴，别弄坏了。”
　　又朝卓逸非陪笑道：“公子，不好意思，我家小少爷最喜欢琴了，别的小玩意儿给他玩，总是看看就丢开，只一看到琴就要拨弦玩。”
　　是几世轮回了？秦情的琴心依然不改。
　　“哦，没关系，让他玩好了。”
　　瑶姬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小男孩双手拨弦，头却有感应般转向她。四目对视，他唇角一弯，眼睛亦成双弯。
　　何等熟悉的笑容。
　　当日候府授艺，隔着一挂珠帘，他们自帘隙间凝笑对视。他每次微笑，唇角是一弯月，眼睛是两弯月，弯弯如钩，钩走她的心。
　　午夜不成寐，对月思人时，往往将那天边月牙，看成一个人的笑颜。
　　“好了，小少爷，不要总玩人家的琴，咱们该回家去了。”
　　卓逸非问：“日色才初上，该是才出来玩呀，怎么就急着回去？”
　　“公子，我家主人府上就在瘦西湖畔。我只是带着小少爷出来走走，不是特意来游玩。”
　　原来如此，千寻万寻的人其实就在眼皮子底下。
　　虽然冒昧，卓逸非还是要问：“未知府上何处，贵主人高姓？”
　　奶娘意有迟疑。
　　“在下卓殊卓逸非，是琴道中人。见你家小主人年龄虽幼，却如此爱琴好琴，甚是喜爱。有意为其作琴课启蒙之师，所以想造访贵主人。”
　　“原来是卓公子呀。这可巧了，那日我家老爷还在说，小少爷天性爱琴，必有夙慧，定要请个名师来教他方不浪费这棵好苗子。”
　　早在孔子时代，琴就成为文人的必修乐器，成为一种文化和人格的象徵。没有一件乐器有琴这样的超然地位。尤其江南一带，好琴学琴是风气之重。富贵人家栽培子弟，必要习琴，以陶冶情操。
　　“我家主人姓元，府邸就在二十四桥桥北百丈远的芍药居。”
　　“芍药居元老爷，好，在下择日定当前来拜访。”
　　“我回去和老爷夫人说一声，他们一定会欣然于卓公子的来访。”
　　奶娘抱起小男孩离去，他意有不舍，虽被紧抱在怀中，依然扭过身子来看。看看琴，又看看虚幻飘渺的瑶姬。突然奶声奶气地说一句：“我家住在芍药居，记得来找我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明月楼中，卓逸非才摒退闲杂人等，琴便传出人语，绿桐的声音一派欢欣喜悦。
　　瑶姬亦是喜上眉梢。她正欲开口说话，屋里突然一暗，一阵阴风四起，所有门窗自动紧闭。卓逸非失声道：“怎么回事？”
　　瑶姬脸色一变：“鬼差，是鬼差又来了。”
　　满室昏暗中，影影绰绰地浮出两个人来，一个全身白衣，一个全身黑衣。白衣那位一步向前，声音又冷又利：“瑶姬，上回派鬼差抓你，你居然拒抗，还串通桐木小魅把他给打伤了。这次我们黑白无常亲自来逮你，看你们一鬼一魅如何逃脱。”
　　瑶姬马上拜倒在地：“二位无常大人，瑶姬上次不肯随鬼差归地府，只因有未了心愿之故。此刻我心愿已了，自愿与二位大夫回地府上册，再度轮回。请二位大人恕我之前拒抗之罪，更勿要为难绿桐。”
　　白无常看来易说话，道：“你肯乖乖跟我们回地府，我们自然不会多加留难。桐木小魅与冥界殊途，只要她不来生事，我们也不愿和妖界之人多生是非嫌隙。”
　　“多谢二位大人。”
　　“好了，那你跟我们走吧。”
　　“求二位大人再宽我一点时间，我与绿桐一场姐妹，想与她道别两句。”
　　黑无常训斥：“瑶姬，莫要再多事，你早该魂归地府再度轮回，已经一再拖延了。还要拖到几时？”
　　“已经拖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刻两刻，求大人开恩。”
　　白无常道：“好吧，再给你一点时间。赶紧说两句话就走。”

　　瑶姬抱琴在怀：“绿桐，姐妹一场，我要去了。”
　　“瑶姬，我真舍不得你。这百余年来，一直是我们俩相互作伴，你这一去，我就剩孤零零一个人了。”绿桐语带哽咽。
　　“绿桐，我也舍不得你，可是我非去不可。前生后世，轮回有数，每一个魂魄都身不由已地在阴阳两界来回往转。”
　　“我明白，瑶姬，你去了也好。总比老是呆在湖底想着那些伤心往事要强。而且，秦情也找到了，他现在是聪明可爱的一个小男孩。你此去转世投胎，或许还来得及与他再续前缘。”
　　绿桐一番话，听得瑶姬眼睛亮起来。“是呀，或许还能再续前缘。扬州二十四桥桥北芍药居的元家。”
　　她右手手指起落，指甲甲尖如刀，在左臂上刻出一朵芍药花。
　　“瑶姬，你这是做什么？”
　　“我怕会忘记，奈何桥的孟婆汤，是会让人忘记很多前尘往事的。我把最不能忘的东西先镌在骨子里，来世即使不能全部记起，总有一个地方会触动我埋在骨子里的感觉。我会凭这感觉找到我要找的人。”
　　“瑶姬，你如此用心用情，下一世一定会心愿得偿。”
　　“谢谢你绿桐。当初秦情锯了你来制琴，可能真是天意。若没有你，我的心愿无从终了。”
　　黑白无常进来催促了：“该走了该走了。”
　　瑶姬放下琴，两颗泪滚下来：“绿桐，我去了。”
　　“瑶姬……”绿桐亦语带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