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泪倾城（全三卷）》月之澜

3、第二章

　　第二章

　　清月隐，星河摇，晓风残泪阑干。烛影依依，梦难留，烟霞宫中日月。曾经怜，红颜殇逝，一朝青丝化白雪。他日回眸，卿笑颜，聚云华风度翩翩。奈何今日语谁人，此情绵绵，无绝缕……
　　暮色四合，被冷落的宫阙显得越发凄凉，隐隐约约有哭声在回荡。年少的仙子们慌恐地来来去去，一盆接着一盆，端进去时是清水，端出来时已是一汪血红。
　　远远的，另一间宫室的飞檐上立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如冰冻的眸子紧紧盯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没有一丝情绪流露。良久之后，又有两个人影无声地飞来落在他身后，朝他恭敬地行礼。
　　“陛下。”刚来的两人中的一个低声说道，“玄武的人已经回来了。”
　　前面那人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冰泉一般冷澈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恍而过，接着三个身影闪一闪，便不见踪影。
　　他们前脚刚走，就有几道更加诡异的人影落在了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恨恨地，新来者中明显为首的那个人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他么？！”是很婉转却可惜透出狠厉之调的女声，让原本应该很动听的声音变得有几分骇人。面朝飘出断断续续夹杂凄厉惨叫的哭声的地方，她阴沉地低喝一声，“走！”一行人飞身而去。
　　“啊！放过我吧，求你……求求你……”越是离得近了，那令人心悸的哭叫声就越发清晰，“不是我……不是！啊——”
　　越来越绝望嘶哑的叫声不断传出，一众仙子脸色苍白，纤瘦的身子瑟瑟颤抖如风中摇曳的落叶，镯子与被她们端在手中的金盆相碰撞，发出叮咚悦耳的声音，简直像音乐一样。
　　“参……参见天妃殿下。”不知是谁首先看清楚了不速之客的真容，刹时黑压压跪倒一片。
　　黑色的斗蓬一掀，随手一抛，明艳的长发与衣襟顿时在呼啸的风中飞舞，黑沉沉的天幕下，漫扬的青丝间，天妃明霞那张极艳极丽的脸上，是阴恻恻的冷笑，但她的声音却是格外娇柔魅惑。“你们都辛苦了。”她冲着此时仿佛因力竭而只余低泣传出的宫殿叹了口气，“星占大人所中的恶咒要解除也不在一时，你们都先下去歇歇吧。”
　　闻言，原本在这里伺候的人们都不敢再逗留，很快便静静退光了。
　　明霞收起冷笑，带着她的几个侍从，缓缓踏进这座血腥气扑鼻的宫殿。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大殿，充满诡异可怖的气氛，曾经无瑕的白壁早已被层层暗红的血污掩盖。有十二只盛着下过咒语的符水的金盆，每个金盆上都浮着一缕淡青色的烟光，盆里的水慢慢便红，红如血时那缕烟光便会消失，一旦消失，便有仙子进来换上新的。它们按黄道十二宫，围成圆圈，那圆心处是一个用万年玄铁打造的笼子。
　　“啧啧，看到没有？这就是曾经不染纤尘的占星宫，如今，俨然被噩梦统治的修罗地狱！”明霞无情的讥讽道，“伟大的星占大人，也成了那副尊容！”
　　说着，明霞一步一步走向中央那个笼子，笼中，清瘦的女子浑身缠着粗粗的玄铁链，柔软的白裙上沾着淡淡锈迹，不知她已这样被束缚了多少年。三百年的血咒严重的伤害了她的身体，使一头乌发早已变成夹杂着缕缕血红的银丝。
　　其实，这些玄铁本是奈何不了她的，但当她一挣扎，碰到哪里，哪里便会现出一个一闪而逝的银色符文，她便颤抖着痛苦至极地低鸣一声。她的头发散乱，气息忽断忽续，微弱至极，紧闭的双眼泪痕永远不干。
　　明霞冷眼瞅着，曾经也算风华绝世的美人，但这么多年如斯折磨，不论多强的神，也要憔悴了，不论多美的花，也该枯萎了。但是自己的心中，却仍是恨，仍是无法释怀！恨她为什么要和自己作对，一意孤行向着那个人，既然现在找不到那个最恨的人，便只有恨她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么？明霞低低的笑：“我来看你了，星占大人。可还记得我么？星占朝颜。”
　　那双泪水迷朦的眼睁开，清澈而空茫。
　　“星占朝颜，你串通灵巫，勾结非天，陷害朱雀，你该当何罪？！”明霞说得洋洋得意。
　　但那双眼，仍是空荡荡的，好像永远望着不存在的彼岸。
　　轻蔑的撇撇嘴，明霞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也都下去吧。”在她的侍从都退出，并关上门，偌大空间里只余她们二人时，明霞开始昌狂大笑，“朝颜，说说自己的罪状吧！反正这会儿没外人在了！”
　　朝颜的眼中突然放射出七分愤怒再加上三分无奈的光芒。
　　“哼！怎么？朝颜，你在生气？你果然能装，中了血咒，却并没有被迷散心智！你一直在装疯卖傻！你当我不知道么？你说，你为什么这样维护他，你苦苦忍耐是在等什么时机？！”越说越气，明霞凑近朝颜苍白痛苦的面容，扭曲的心理使她说出了更残酷的话，“可怜的朝颜，你受的苦都白受了！因为，你废尽心机要保护的人，已经落到我的手上了！哈，哈哈哈！”
　　在明霞的大笑声中，朝颜原本就已经惨白的脸色，顿时更是发青，她眼睛睁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玄铁笼子剧烈颤动，锁链哗啦啦作响，她的身体放出光芒，越来越盛。明霞终于感到不对，止住笑，惊怒交加地喝问：“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硬冲出天帝陛下设的禁制你可就魂飞魄散的！”
　　耀眼光芒中，传出朝颜三百年来第一句话，太久的时间只发出凄厉的惨叫毁调了她的声音，此刻她嘶哑地低吟：“明霞，爱，让你变蠢。”突然，光芒终于冲破牢笼，一道霞光冲天而上，刹时，照亮了神界的半个夜空……
　　与此同时……
　　紫微殿中。
　　“正好，你在家不是一天到晚都缠着你阿青姐姐作香包么？我看这个作的比阿青还好些。”
　　声音是从跪在阶前的小奴捧在手中的香荷包里发出的。
　　“是么？我看看！呀！真的呢……看这鱼，绣地好像活了一样！哥哥，我要哦！”
　　右手边第二个，刻着白虎的坐位上，眉目英俊逼人，潇洒不羁的男子扬扬剑眉，颇不以为然，他对面刻有朱鸟图案的椅子却空着，没有坐人。
　　“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女孩子问。少年回答“跟我来”。
　　然后，香包里传出走路的声音，不知走了多久以后，好像那两个人到了一家酒楼开了间房，又过了一会儿，“传言鸟？”是那小女孩的声音，接着有小鸟飞来的声音，抖动信纸的声音。“哥哥，有什么事么？”还是小女孩在说。
　　“你看。”那少年好像把信纸递了过来。
　　听到这里，坐在白虎旁边的青衣男子皱了皱眉，他的气质非常温雅，一皱眉反而使他更有风韵。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想不到我们这次又要无功而返。那个星占朝颜是怎么搞的？！”这是那女孩闷闷的声音。
　　宝座上的王者身躯微微一震，年轻的俊朗容颜上，冰一般的眸子冷冷发着寒光。他左手边坐着的玄武默默叹息，深邃的五官掠过淡淡忧愁。曾经，陛下的眼睛，不是那个样子的。曾经，遇到那个人以前，那双眼是平静温和的，慈悲地俯瞰世间芸芸众生，三百余年前，遇到那个人后，那双眼中便时时流动着幸福的光华，像可以照亮大千万物的命运，后来，那个人的离去，也带走了那里面全部的温度。
　　香包里继续传出蹬蹬的声音，似是有人跑动，“哥哥你看，这池子里的鱼儿是金色的呢，同我的香包上的好像！”小女孩刚说完，“哎呀”一声后是哗啦啦一阵水响，然后便彻底安静下来。
　　玄武挥挥手，跪在地上的小奴爬起来行了个礼退出，门再次合上，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四个沉默的人。
　　一会儿后，打破沉默的是司掌战斗力，但是心思最为单纯的白虎。他搔搔头发，疑惑地说：“那小孩把香包不小心掉水里了？”
　　“不小心么？”青龙低吟了一声，看了看玄武，目光中有意识交汇。
　　玄武则抬头看了看那冰冷静默的王者，试探性地问道：“陛下以为呢？”
　　良久，宝坐上的人目光波动了一下，“我不信。”只此三字，虽不含任何感情，仍低回悦耳，动听婉如天籁。
　　天帝并未明说他不信什么，但玄武却点点头，道：“北天刚得到消息……”话说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尖利啸音划破长空。
　　四个人同时为之一怔，白虎当先一个冲出，其他人也跟上出去。
　　结果，他们看见了什么！一道耀眼夺目的霞光从占星宫中冲出，直上九天，半个夜空为之一亮！众神众仙迷惘的面对着这惊世奇景，渐渐的，天空像是变成了镜子，显现出一些图像。
　　冥蒙之中，红光开裂，上青下黑，天地始分。天地间自然生成正戾二气，二气相持不下，后分化作人形。
　　有女子御空而起，以轻纱覆面，法力无边，行惨恶之事。生灵涂炭，日月无光。
　　正之力将其封印，力竭，借彼岸花，忘川水化身暗，借七明芝，沧海泪化身明。使世界在明暗两种力量的均衡中获得平静。
　　图像到这里一暗，忽然又大放光明。一片美丽的冰原上，静静沉睡着一个清丽雅致的身影，一明一暗两道光芒在他的身边纠缠，然后攸忽钻入他体内，他的指间凝出一滴鲜血，这滴殷红的血滴在白雪上，煞是好看。画面忽然一转，原来，这滴血是躺在一片洁白中夹杂着丝丝的红的羽毛上的……
　　至此，画面定格，逐渐黯淡，随后，夜空中的光急剧波动起来，"砰"的一声，光芒破碎，迅速消散。
　　玄武心中抽搐，双拳慢慢握紧，司掌智慧力的天神此时心中一片悲苦与愤怒交加。
　　半晌，只听白虎惊愕的声音：“那，那是怎么回事？”
　　“是朝颜。”青龙嗓音喑哑沉重，“最后的一次占星。”
　　天帝静静仰望，即使天幕已回复平静，他仍然未动分毫，始终面沉如水。只是眼波闪烁，目光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渐渐温和。
　　深深吸了口气，玄武默默松开紧握的拳。朝颜，你放心，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话，你的苦不会白受，你的死，也绝不会没有意义！他转过身，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陛下，北宫刚得到消息，和魔界紫陌御前在一起的女孩，是灵巫之女，涉月莲。”顿了顿他接着说，“有感应圣物朱灵之祭在，想必他们已经感知。”
　　“你是说，他们……真的已经得到了那个东西？！”青龙愕然。
　　白虎目光闪动了一下，五官陷入阴影中。
　　“如今，星占陨落。”玄武艰难地说，“阴谋也该败露了。”
　　自天帝陛下定定仰望的眼中，一滴泪慢慢涌出，如明珠划过俊美无俦的容颜，如流星划过夜空，跌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