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周年》萧兰错

11、第十一章

　　梁京城东大街三巷三号，乃是杜氏酒庄杜子浩的大宅。
　　今天午后，杜老爷为了新酒“如汾”开封举行品酒大会，邀请商场上的好友一迸前来杜家大宅后院相聚。
　　辛九一身嫩青衣缎，行走间如一根青嫩的新竹，引得杜府内那些侍候丫环皆不由驻足贪看。
　　不约而同地想：这爱笑的公子真真好看！
　　辛九对此不在意，反倒是随着他一块来左右手的辛程无奈地摇首，觉得那些女子眼光及品味着实特别，让人不敢苟同。
　　酒，虽好。
　　但辛九一向不喜喝酒，生怕醉后显丑态。
　　刚刚试了几口新酿，口腔内满是酒气。只要一开口，那酒气就四喷，让他好生不习惯。忍了片刻，他的手又不由地摸向腰间，想拿出几根周琴师送他的茶叶嚼一嚼，可惜辛程不允许，说杜老爷的聚会，怎能做如此市井的举动。
　　他无奈，只得寻了一盘茶点，吃了几块桂花糕，方盖了盖口腔之中的酒气。但身上的染上了酒气已浓，无法清除。

　　杜氏酒庄的杜老爷杜子浩不是一般的商贾，他除了爱酿酒外，还经营着漕运，掌控着大正王朝所有的水路运输。
　　像他辛九做买卖，若是要走水路运货物，必定要与杜老爷打交道，还时常蒙他的关顾。
　　杜老爷已到花甲之年，为人豪爽又仗义，一直非常关心商场上的后辈，遇事寻他出面，总是波涛不惊便替你摆平。
　　年前，杜老爷与大正王朝第一战将许怀谷将军嫡结一段良缘。杜府三小姐，以十八年华嫁予许将军为续弦，两人虽相差十二岁，却也是令人称道的佳缘。
　　话说那杜三小姐自小喜武，不若一般躲在闺阁绣花的姑娘，她从小就在码头和船上帮忙，是杜老的左右手。
　　她巾帼不让须眉，懂武行商，办事果断，目光锐利，兼具一身正气，让许多男子也自愧不如。
　　杜三小姐刚满十六，对沅洲城周氏家族周通的侄儿周道南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亲自上门提亲。
　　而周家似乎拒婚已成了习惯。
　　周道南拒婚后，杜三小姐伤心至极，远走潼关城。却在潼关城遇见了许怀谷将军，两人日久生情，经过许多风雨，终在大正十五年，年初结为夫妇。

　　当初杜三小姐浩浩荡荡带着十几船聘礼直接上周家提亲。
　　辛九听闻后，久久不语，对她如此勇敢的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再想与她见一面，可惜她被拒婚后马上远走他乡。
　　那一会，辛九暗地里还替杜三小姐狠狠地骂过那周家道南，怎舍得拒绝人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坊间传言杜三小姐与许将军成亲那日，周道南备着厚礼，大大方方地出席两人婚宴，并举怀祝福两人百年好合。
　　而杜三小姐却泪流满脸，倒在新婚的夫婿怀内痛哭……场面一度混乱，最后还是周道南出面主持婚礼，让两人顺利结成夫妇。
　　为此，辛九才没有再咒骂他。

　　杜府的后花园，亭台楼阁，花木扶疏，风景雅致。
　　只是此时，堆满了铜臭味的商贾和浓郁的酒香，很难让人有雅兴欣赏后院的风景。
　　甚觉无聊的辛九在后院随意走动，偶尔与同行打声招呼，但也无意深入倾谈。突然他眼角晃过什么，他猛地回首一瞧，眼内满是惊诧。
　　在不远的凉亭之上有一道墨兰色的身影。虽背对着他，隐隐只瞧见那公子的三分脸容，却是——
　　他忙拉住身旁的一人，问：“那位在亭子上跟杜老板聊天的年轻公子是谁？”
　　那人张目一瞧，掩脸一笑，反问：“你居然不识得他呀？”
　　辛九微恼，若识得，还需要问你。
　　那人说：“就是……就是那周家道南呀！杜老板心胸宽广，没有记恨他拒婚，还时常招待呢！难道长得俊就是有好处……”
　　接下来的话，辛九听得不太真切，他早被“周道南”三个字吓是目瞪口呆了。

　　那公子一身墨兰，身型纤瘦，背脊笔挺，风度翩翩，遗世独立，但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却又是他熟悉的。
　　这分明就是朋国第一琴师，周家大姑娘周年。
　　怎会是周道南呢？！
　　昨日，在豆腐店与她道别后，他在外晃悠了一会，才回到辛家邸宅。他刚跨进门，便收到周年与佑王在礼部大堂发生的事情。
　　他又惊又恼，马上赶赴琴师馆，却发现周年早就连夜兼程赶回沅洲城。若不是今日要赴杜老爷的约，他肯定会赶上去。
　　而此时的她理应刚抵达周府的大门。两个时辰后，沅洲城那方应该有飞鸽传书传至梁京城，报告她安全抵达的消息。
　　或许眼前这位周道南周公子并不是她，只是姻亲关系与她相貌相似。

　　不——
　　辛九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从桃林相遇后，这段日子她的瓜子小脸时常出现在他梦中，他是如此熟悉，如此的渴望……又怎会错认呢？
　　若然周大姑娘就是周道南，那么他就可以理解周道南为何拒绝杜三小姐呢！
　　同为女子，她又怎能娶她为妻呢！
　　辛九不愿独个多想，提步走向凉亭。

　　他一身嫩绿身影突然出现。
　　亭子内的人将目光齐齐扫向他，只除了周道南。他瓜子小脸，杏眸如星，肤白胜雪，极少男子能有如此长相及诱人的肌肤。
　　他的目光紧紧地胶紧他。
　　越看越觉得这脸容就是自己思念的那人。
　　在桃林匆匆一面，已教他刻进心中。她的眼泪，她的浅笑……
　　辛九上前一步，与杜子浩笑说：“杜老的新酿后劲十足，我喝个小杯就头昏眼花啦！下回造些不太烈的……让我也能喝上个几坛。”
　　“哈哈……”
　　杜子浩大笑，对他说：“亏你还是男儿汉，连几杯清酒也不能下肚。啧啧，辛九你应该跟道南好好学习。”
　　他摆手让周道南上前，与他说：“道南呀，这位世昌辛家的辛九。不知你俩见过面了没有？”
　　周道南答没有。
　　辛九闻言，大眼含恼地扫过他一脸淡定地与自己行礼，仿佛两人真是第一回见面。她的戏演得真真是好啊，毫无破绽可抓。
　　只是呀，他就知道，并肯定他是她，周道南就是周年。

　　这位周道南对外说是周通的亲侄儿，年仅十八，小小年纪已帮周通打理业务多年，是他不可缺的左右手。
　　只是不知是因他脸相俊雅，还是不喜应酬场合。周道南极少在人前露面，知晓他面容的人不多。
　　因此，辛九虽则早闻他的大名，也无缘一见。
　　原来竟是这个因由啊！

　　辛九与他作揖一笑，道：“久昂久昂，不意在此能见周兄弟一面，真是有缘啊！”他的语调古怪，透着一丝深意。
　　旁人不懂，但周道南懂。
　　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
　　“哪里，哪里，辛九兄过谦了。”说罢，又对他深深地对他作了揖道：“道南，见过辛九兄弟。”
　　如此厚礼，哪敢承受啊。
　　辛九忙上前扶起他，两人深袖相接，辛九状似无意地竟偷偷地抓住他无骨的小手，让周道南一诧，不着痕迹地抽回。
　　而辛九只是灿然一笑，仿佛只是不小心碰触到，又大方放开了他的手。

　　周道南却知他是故意的。
　　他在试探自己的身份。千不该万不该在那片桃林之中与他相见，让他瞧见自己的模样啊。她是周年，同时也是周道南。
　　化名为周道南不过是方便替周家做事。
　　从小母亲与她出外，便将她扮成男童，对外称是周家外侄道南，久而久之，周道南就成为了周家的一员。
　　昨夜佑王突袭琴师馆，言语之间对她过于关心，令她不敢久留。
　　但今日要赶赴杜老的约，她只好命瓦春着她的白衣返回周府，而自己留在梁京扮作周道南赴约。
　　只是万万料不到竟会遇上辛九。
　　这辛九分明也认出自己，只是没有说破。
　　周年敛下所有思绪，静观其变。

　　杜老爷喜欢与年轻人喝酒聊天，忙唤周道南和辛九坐下。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本以为周大姑娘酒量浅，辛九还担心来着。
　　不料周大姑娘昂头就是一杯。反观自己呷了一小口，那辛辣让他的喉咙像被火烧般，忙叫人备茶。
　　他吐着红舌，以手作扇。
　　杜老摇头，对周道南说：“道南呀，你可别见笑。这世昌家的辛公子能言会道，在商场上亦是小滑头，谈生意从不曾赔本，可惜呀却是不能喝酒的空袋公子。”
　　被杜老挖苦，辛九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因与周道南一同坐下，两人不过两掌之隔，桌下辛九的腿故意靠近，挨着那边墨兰，不愿移开。

　　这分明就是吃豆腐的行为。
　　只是周年不敢怒，也不敢言，任他这般随意轻靠。
　　天热，大家衣衫也单薄，隔着衣衫隐隐传来他的体温，烫着她的肌肤，教周年好生不自在，反观辛九虽被酒辣了喉，又被人取笑，但心口却是甜滋滋的。

　　酒会散后，周年趁辛九不留意，赶紧离开杜府，与门外守候的田渊立刻返回沅洲城。
　　而辛九遍寻不至周年的身影，也只好与辛程打道回府。
　　趁着夜风，两人散步而归。
　　那辛程与辛九不过一步之隔，他抹了一把热汗，突然出声说：“九爷，别怪我多事。你刚刚故意捉着人家公子手，又暗地吃人家豆腐。好不快活呀！”
　　辛九尴尬地轻咳，不敢回话。
　　辛程又说：“我知道你二十岁，着实会蹦出些想念。但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呀！九爷，你这辈子都无法出嫁作人妇。你是辛焕家的独子，你是辛家的支柱，肩膀上担着辛府五十几口人的生计和希望。”
　　辛九脚下一顿，大眼蒙上一层灰暗。他沉默了一会，小声回道：“我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辛九也不敢多盼望。”
　　从他一出生就被告知自己是男子，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而他也以为是，直到十岁，初潮染红了一床，他才发现自己真正的性别。
　　只是为了辛家，为了可怜的母亲，辛九只能是男子。
　　“那下回就别随意勾搭别家的公子，万一漏露了身份就糟。”辛程再次提醒他。
　　辛九连连说是，保证不会再犯了。
　　只是呀辛程，那位不是公子哥儿呀，那是不折不扣的女娇娥啊！若让你知晓我勾引的是个女子，肯定大惊失色。
　　这么多年一直作男子打扮，难道连心思和喜爱也与他们一样了？！
　　辛九苦笑，不作细想。

　　木有存稿。更新时间不定，尽量日更…………嗯，尽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