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54、猎物

　　李士群花了一天的时间翻阅所有的卷宗，大部分都没有什么价值，只有三份和军统刺杀案有关的卷宗引起了他的兴趣。熊老二、季云卿和宏济善堂的二掌柜的死有一个相同点，都是被同一型号的枪射杀，而且熊老二中枪的位置和小林一模一样，左侧太阳穴进右侧太阳穴出，枪法也一致。季云卿是青帮响当当的人物，熊老二也是青帮厉害角色，他和宏济善堂的关系匪浅，死得另外一个人恰恰又是二掌柜，天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更巧合的是小林和宏济善堂又有着紧密的关系，一个巧合还说的过去，两个巧合就是人为了。
　　李士群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这四个人中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只要找到这个联系，案子自然迎刃而解。李士群随手在纸上写下了四个人的名字，熊老二和季云卿都和青帮有关系，宏济善堂和他们之间的共同点都是做鸦片生意，小林和宏济善堂的关系是细菌实验，军统出手杀小林和二掌柜都可以解释的通，可是为什么会下手杀熊老二和季云卿？军统向来是不插手这些□□买卖的。这中间到底隐藏了什么？还是有人故布疑阵？如果是故布疑阵？那会是谁？
　　李士群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传来了敲门声，“进来。”李士群顺手把纸撕碎放进了烟灰缸，点着了烧掉了，这是他的习惯，从来不留任何痕迹。
　　特务一科的科长走了进来，“报告主任，情报科还原了字迹，是个车牌号，可是我们调查了，这个车牌没有记录。”说完科长有些心虚的看着主任，这个主任的脾气没有人能摸准。
　　“欲盖弥彰。”李士群没有发火，这让科长有些意外，他还以为主任会怪他们办事不力。他不明白调查不出的车牌号对李士群而言反而是一个好消息，这证明这其中有不寻常，绝对不是什么情杀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阿初让阿四换掉车牌的确没有错，但是遇到李士群这种老狐狸就成了条他可以追查的线索。
　　“吩咐下去，去旅馆周围调查，那天早上有没有什么人看见奇怪的事情或听见什么？不要放过任何线索。”李士群有些兴奋了，他好像看见敌人露出的尾巴被他发现了。
　　“是！”科长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仁济医院对面的旅馆周围就多了很多陌生人，挨家挨户的询问着什么，大多被问到的人都摇摇头，偶尔有几个人会说些什么，这些陌生人都将这些人说的内容记了下来。
　　这一切，阿初并不知道，他鼓起所有的勇气推开眼前的房门。
　　方杰夫妇看见荣院长走进来，都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灵灵，这种无声让阿初更加愧疚，他答应过他们他会救灵灵的，可是现在的他们只能眼看着灵灵慢慢离去。阿初摘下了口罩，跃春刚想阻止，被阿初的手势给制止了，他不想让灵灵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带着口罩，他要灵灵看到她的大哥哥。
　　灵灵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呆滞，大大的空洞的望向前方，“灵灵，大哥哥来看你了，大哥哥给你带糖来了。”阿初轻声的说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灵灵的头发，灵灵好像听见了，眼睛动了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就有两滴眼泪从眼角滑出，阿初轻轻的用手指拭去，“灵灵乖，不哭，等你好了，大哥哥给灵灵买好多糖，什么颜色的都有。”阿初的声音在颤抖，方杰夫妇的眼泪无声的落下。
　　灵灵的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滑落，阿初再也受不了了，转身走出了房间，身后传来了方杰妻子没能忍住的哭泣声，阿初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跟在身后的跃春看到阿初直直的往地上摔去，大惊，立即上前抱起阿初，大声喊着护士赶紧过来帮忙。楼下的阿四听到楼上的慌乱，也顾不得四兄弟的阻拦，三步并作两步也冲了上来，上来就看见荣先生躺在地上，夏院长一脸的惊慌。阿四吓坏了，赶紧扑向前去，“夏院长，荣先生怎么了？”说着就要去扶阿初，“阿四，住手，你先别碰他，放心，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加上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才会晕倒的，我们要先把他的衣服换掉，帮他消一下毒，然后你就送他到钱主任那里，让钱主任帮阿初诊治一下，然后你就送阿初回家，我希望他不要再留在医院里，让他好好的休息几天。”跃春刚才给阿初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疲劳过度引起的，放了心。
　　“好的，夏院长。”阿四相信夏院长，当初杨先生也是夏院长救的，他说荣先生没事，荣先生肯定没事。
　　钱仲原诊治的结果和夏跃春一致，荣院长是因为连日来的紧张疲劳引发的短暂性休克，补充些能量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了。钱主任马上给荣初开了两瓶葡萄糖先帮他补充一些□□，然后开了一些有助于体力恢复的药交给阿四，“这些可以每日按时服用，有助于恢复体力，你现在就好好的看着荣院长，等他醒了赶紧送他回家好好休息，放心，没有什么大碍的。”说完钱主任就离开了，他还有一大堆病人等着他呢。
　　阿四静静的陪着荣先生，也就几天的时间，荣先生的脸色如此的憔悴，平日里的神采飞扬荡然无存，双颊都微微的凹陷进去了。阿四想不通，为什么这兄弟俩都会为了别人的事情这么拼命，难道他们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值钱？阿四愣愣的想着，他只想到一个解释，他们都是好人。
　　阿初慢慢的苏醒了，开始有些恍惚自己怎么躺在这里了，而后才慢慢想起刚才离开病房后晕过去了，他不敢再往前想，转头看见自己手臂上的吊瓶，伸手拔去了针头，坐了起来，阿四没来得及阻止，“荣先生，你？”
　　“阿四，我没事，我这是在几楼？你怎么在这里？”阿初还以为自己在三楼，那阿四你怎么能在这？
　　“荣先生，夏院长已经帮您消过毒了，现在您是在二楼外科病房。”
　　“哦，那我先回三楼了，你没事赶紧去找药去。”说着阿初就下了床想往三楼走去，阿四赶紧拦住，“荣先生，夏院长吩咐了，三楼不用您去了，他会看着的，他要我立即送您回家。”
　　“阿四，让开。”
　　“荣先生，这次阿四不能听您的，请您就听听夏院长的建议吧，您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如果您真的病倒了，谁来帮助那些需要您的人？还有杨先生怎么办？”阿四最后的一句话惊醒了阿初，对了，这几天他都忘记阿次了，不行，他得赶紧回去看一下，他必须要确定阿次真的没事。虽然他诊断的应该只是简单的发烧，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意外的，一想到这，阿初恨不得马上飞回松雪街。
　　“阿四，我们立即回家。”说完就往门外走，完全看不出他刚刚才晕倒过，阿四赶紧跟上，四兄弟有些诧异的看着荣先生，刚才是被抬下来的，现在居然走得比阿四还快，钱主任给荣先生吃了什么药？
　　阿次这两天有点像困在笼子里的小老虎，每天就眼巴巴的等着俞晓江过来，和他谈谈话，他希望俞晓江能多带来些信息，可是俞晓江也只是拿些银行的数据让他签字，其他的基本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让阿次很不习惯，一直以来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没东西可想了，他觉得时间好漫长，担心阿初那里的情况但是又不能去打探，想调查日本人下一步的行动，也无法去侦查。
　　俞晓江只是淡淡的告诉阿次，目前一切都要等阿初和跃春的那里的情况，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所以这几天阿次你的任务就是呆在这里好好的养精蓄锐，后面有你行动的时候。俞晓江突然又恢复了上级的口吻，这让阿次有些意外，或许真的是最近他的行动让他们太担心了。
　　阿次只好执行“上级”的命令，同时情况也的确如此，跃春现在根本脱不开身来安排二、三组同志的工作，而且没有阿初的病理报告，那揭露日本人的阴谋只能是浮于表面，没有事实是很难让社会舆论认同的。
　　阿初和阿四匆匆离开医院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小旅馆的情况，坐在车里的阿初有些埋怨自己，怎么会完全把阿次给忘记了？
　　“荣先生，您放心，杨先生不会有事的，这世界上没那么巧的事。”听了这话，荣初苦笑了一下，“阿四，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我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像只惊弓之鸟。”荣初很少会在阿四面前流露出无奈，他真的是心累了。
　　阿四看了看荣先生，嘴张了张，又闭上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阿初回到松雪街的时候，阿次正在书房里研究地图，听到前厅门响，他闪到了门后，这个时间不应该有人过来的。阿初进了客厅没有看到阿次，有些着急了，就往书房走。从门后看到进来的是阿初，阿次赶紧走了出来，大哥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大哥，你回来啦，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看见阿次从门后突然走出，倒把阿初惊了一下，他看着阿次，没有任何异常，精神比前几天好多了，阿初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抽了根骨头似，全身要散架的感觉，“他们应该没事了，跃春还在医院照顾他们，我不放心你回来看看。”说着就转身出了书房，脚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紧张的情绪突然放松，让阿初有种无所适从的累，他坚持着走到楼梯处，想自己上去但是腿一软坐在了楼梯上，“大哥，你怎么了？”阿次赶紧跑过来，扶住了阿初，“杨先生，我们赶紧送荣先生上去休息吧，他这几天不眠不休实在太累了，刚才在医院里都晕倒了，因为担心您连输液都没输完又赶回来了。”阿初想阻止阿四的啰嗦，但是他真的懒得开口说话了。阿四将荣初背上了楼。
　　阿初足足昏睡了两天，没有发烧也没有生其他病，就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昏睡着，偶尔醒过来也只是喝点水继续睡，阿次打电话给跃春，跃春知道这是阿初在给自己找一个避风港，他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阿次，灵灵走了，阿初过于自责，加上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会一直昏睡，我们就让他先好好休息吧，等他精神恢复了自然会慢慢痊愈的。”
　　“我知道了，跃春，那些孩子们怎么样了？”
　　“阿次，阿初的治疗很有效，有些孩子的斑疹已经渐渐消失了，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完全控制住病毒了。”
　　“好，跃春，你自己也要小心，阿初这里有我。”阿次放下电话，来到了阿初的房间，阿初还在昏睡，他似乎真的就想一直这么睡下去，什么都不用面对了。阿次走过去拉开了窗帘，很好的阳光立即闯进了房间。阿初似乎皱了皱眉头，但是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你的专业，可是现在你发现你最擅长的东西居然不能挽救灵灵的生命，你在自责。可是大哥，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而且还有其他更多的孩子因为你而得救了，如果灵灵知道他的大哥哥因为她这么伤心自责，灵灵还会喜欢你吗？她不会希望因为她的喜欢让你这么痛苦的，灵灵看到你这样会害怕的。”阿初仍然闭着眼睛，阿次也不管阿初有没有听见，继续说着，“大哥，我的每一次行动可能可以救回一些人，可是和你相比真的微不足道，你这次的成功会拯救成千上万的人的，这是你和灵灵共同完成的。灵灵或许就是老天派给我们的天使，让她帮助我们完成这次拯救任务的。”
　　“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你。”说完，阿次离开了房间，阿初还是没有动，只是眼角有些闪光的东西在阳光中滚落。
　　跃春终于也能松口气了，孩子们的病情都被控制住了，而且正在好转，阿四又陆续的送来了几支盘尼西林，这个时候黑市上这个东西的价格又翻了一倍，黑市的人都知道荣先生不惜一切代价在搜购，于是有货的人立即坐地起价。阿四不管，只要有就买下。荣初收购盘尼西林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士群的耳朵里。
　　李士群的手下这回没有让他失望，总算是查访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据了解那天清晨有人听见街上有吵闹声，好像是一个女子开车撞了一辆收马桶的水车，因为实在太早了，那人也没有出门去看，所以不知道那女人的长相和车子的颜色。只是知道这个拉水车的就是这一带的，天天早上都会来。
　　特务们很快就找到了拉水车的人，他对那日早上的事情印象深刻，因为这个女人实在太奇怪了，大清早的就在医院门口，还在车上睡着了，结果撞上了自己，大吵一架后还赔了钱给他。只是这女人当时带着帽子，帽檐压的很低，没太看清她的长相，只记得身形苗条，似乎是烫着卷发，车子是黑色的，车牌他也没看清楚，那个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当这些信息都汇总到李士群这里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的渔网终于可以开始编织了。小旅馆在仁济医院的对面，女人停车的位置也是医院门口，荣初是仁济医院的院长，同时又是青帮的红人，熊老二和季云卿也都和青帮有关系。虽然他不知道荣初购买抗生素的目的是什么，这个目的恐怕连日本人自己都不知道，荣初选用的治疗方式在当时看来就得赌命，日军细菌部队都无法控制这种病毒。但是不正常的举动之下必定有个合理的需求。
　　那荣初的需求是什么？李士群在脑子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他见过“荣初”两次，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东西让他捉摸不透，荣初好像和日本人走得很近，可仔细一想其实他从来没有和日本人真正合作过。他在有意的保持距离。
　　李士群让属下紧紧盯着医院，继续查访那个神秘女人，同时命令在青帮的特务调查一切和熊老二及荣初有关的消息。李士群在寻找突破口。
　　猎物总归是会留下足迹的，李士群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