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53、折翼

　　天又亮了。
　　阿初第一次有些讨厌日出，这意味着孩子们朝着鬼门关又迈进了一步。
　　剩下的两个孩子也开始有了症状，而最先发作的灵灵和小男孩已经开始发起低烧了，颈部也开始有了斑疹，情况越来越严重，消毒液和静脉注射已经控制不住病毒的扩散了，现有的抗生素看来也是效果甚微。
　　灵灵已经不哭闹了，她喉咙处的淋巴也开始肿了起来，她看见大哥哥进来看她，也笑不出来了，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阿初心如刀绞。灵灵的腿已经开始肿了起来，阿初知道这是病毒在迅速扩散，接下来就可能是其他的并发症了，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阿初将自己关在化验室里，不吃不喝，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跃春几次去敲门，阿初都只是简短响应一两句，然后就不说话了。跃春非常担心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在病房和化验室之间来回走动着。
　　终于阿初走出了化验室，一脸的憔悴，可是跃春看到阿初的眼神变得坚定了，看到这样的眼神他知道阿初有办法了。
　　“跃春，我们将抗生素换成盘尼西林！”阿初要赌一把了。
　　“阿初，你疯了，盘尼西林还只是在研究的药物，还没有用于临床治疗上，而且这种药物如果用静脉注射的话，很可能直接要了病人的命的，这太危险了！”跃春真的觉得阿初这个主意太疯狂了，用一种还在研制的药物不说，还要用最危险的方式注射，摆明了九死一生。
　　“跃春，我没有其他选择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还有可能可以控制这种病毒的抗生素了。如果我们不冒险，这些孩子连一线生机都没有！”阿初的决定不容改变，跃春也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这些孩子或者死于病毒，或者死在他们手里。可是医院里并没有盘尼西林啊。
　　阿初没有做耽搁，走到楼梯口吩咐徐耀，“让阿四尽快来见我，立刻！”
　　阿四一直也没离开过医院，他放心不下。所以徐耀很快的就找到了阿四，“阿四，你立刻去黑市或者英美教会开办的医院，想尽一切办法要弄到盘尼西林，人手不够你找龙涛帮忙，要快！有多少给我弄多少过来！”站在楼梯上的阿初命令着楼下的阿四，“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如果弄不到你也不用再回来见我了。”阿初的话让四兄弟有些敬畏，这个荣先生没想到这么厉害。阿四明白荣初的心思，他二话不说就往楼下跑去。
　　阿初看着阿四的背影，所有的希望都在阿四身上了，阿初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听说过英国的细菌学家发现了一种新的抗生素，但是一直只是处于研究范畴，只是近两年才有人开始尝试研究将这种抗生素用于临床治疗，但是这种抗生素的提取很困难，所以市面上几乎看不到这种抗生素，只有黑市有时可能会有那么几支，还有就是英美教会开办的医院有可能会有。
　　这种新型的抗生素的确如跃春所说，不确定因素和危险性极大，阿初将自己锁在化验室里，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完全的冷静才可以决定下怎样的赌注，最后他决定赌一次这把双刃剑。
　　此时已经是灵灵他们中毒的第四天了，希望还来得及。不相信上帝的阿初忍不住的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龙涛发动了他的手下满上海的寻找这个什么盘尼西林，阿四只是告诉他荣先生等着救命的，其他什么也没说。荣老弟等着救命的东西龙涛哪里敢耽误，连他自己都开始打给他那些道上兄弟，让他们一起帮着找这洋玩意。
　　阿四自己跑到租借里的医院，英美人开的、德国人开的都打听了，没有。眼见着荣先生给的期限就快到了，阿四急的满头大汗，他不是担心自己没脸回去见荣先生，他知道这个药是救那些孩子的。
　　就在阿四没头绪的时候，龙涛那里传来了好消息，他的一个红帮兄弟有这盘尼西林，只是价格很高，不知道阿四这里能不能接受？而且要现钞交易。
　　阿四立即赶到龙涛那里，“龙哥，不论多少钱，荣先生说了有多少要多少！”
　　“我那个兄弟说他手上有四支，开价三十万。”龙涛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知道他这个红帮兄弟是趁火打劫，没想到阿四一口答应，“行，龙哥帮个忙，你帮里先帮我垫这笔钱，我回头立马给您送过来，请你那兄弟准备好药，我立即去取。还有龙哥您还得继续帮我找这洋玩意，我担心荣先生不够用，还是那句话，不论多贵，有多少要多少。”
　　“行，兄弟，我知道了。”龙涛赶紧吩咐手下准备三十万给阿四带走。
　　等到阿四赶到龙涛兄弟手中拿到四支盘尼西林，再赶回医院，已经过了荣先生给他的时间期限了，可是荣初知道阿四已经尽力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弄到了四支抗生素。“阿四，辛苦了，去休息一会吧，有事我再找你。”荣初温和的口吻又让那四兄弟意外了一下，这个荣先生真的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跃春，我们不能用注射的方式，只能用静脉滴注，而且量一定要控制好，否则会让心脏负荷不了，停止跳动，先从灵灵和小男孩开始，他们的病情……”阿初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病房里的护士跑了出来，阿初和跃春想都没想赶紧往病房里冲，是灵灵出状况了，她的呼吸出现了问题，病毒已经引发了并发症，灵灵的肺部出现了问题，阿初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对于灵灵而言一切都太晚了！
　　阿初突然很大力的推开了正在灵灵身边的护士，他需要给自己最后一丝希望，也许只是淋巴的肿大引起的呼吸困难，可是灵灵的嘴唇开始发紫了，病毒已经引发了败血症，现在是肺部出现了问题，接下来就是心力衰竭，阿初觉得自己的心被硬生生的挖去了一块，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永远不想再体会第二次的他又要经历一回。他突然非常愤怒，他不知道应该对谁去愤怒，可是一股怒火就是无法控制，阿初突然拿起了床头的消毒用品狠狠的砸到地上，刺耳的声音震动了所有人的心，连站在楼下的阿四都听见了楼上的愤怒，他很担心但是无能为力。
　　“阿初，阿初，你冷静点。”跃春赶紧抱住了阿初，他已经知道了，灵灵快让阿初崩溃了，跃春一样的心痛，可是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还有其他孩子，“阿初，还有五个孩子等着你救！你必须坚强！”跃春的话像响雷一样，震醒了阿初，对，还有五个孩子的命，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跃春，你放开我，我没事。”阿初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很冷静，“你们尽量减少灵灵的痛苦，”阿初冷静的吩咐着刚才有些被吓傻的护士，阿初再次走到床头，伸出手摸了摸灵灵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放在灵灵的床头，轻声说道：“对不起，灵灵，大哥哥必须去救其他的小朋友，你等我。”说完阿初转身离开了灵灵的病房，跃春跟在后面，阿初先走到了楼梯口，“阿四，去接方杰夫妻过来一趟，让他们见见灵灵。”说完也不等阿四回答，就进了其他孩子的病房。
　　“跃春，我们先给这个孩子做静脉滴注，严格控制量，同时要密切关注心脏的情况，如果出现呼吸急促的现象马上停止。”阿初完全恢复了一个医生的状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仔细计算了抗生素和□□的比例，然后调配好交给了护士，很快掺有盘尼西林的补充液一滴一滴的进入了小男孩的体内，这个小男孩是和灵灵一起发病的，但是他的发展速度比灵灵慢，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并发症，如果这个药对他有效，那么另外四个症状更轻的就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时间和吊瓶里的液体同步的走着，阿初紧紧的盯着男孩的变化，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隔壁的灵灵，没有人知道方杰夫妻发出的每一声哭泣都像把刀，刺在了阿初的心上。跃春正在隔壁陪着他们，刚才阿四接他们过来的时候，阿初没有走出去，他不知道该对这对夫妻说什么，跃春主动的承担了去。
　　看到平时乖巧活泼的女儿短短几天，就成了这副模样，没有哪个父母是能够接受的，可是他们也知道这不是医生的问题，是日本人造的孽。他们认识的荣院长也尽力了，方妻很想最后抱抱自己的女儿，但是被医生和丈夫拦住了，不是自己怕死，如果也被感染了，很可能会连累别人。夫妻俩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眼巴巴得看着女儿的生命一点一滴的在消失，方杰的嘴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小男孩很平静，没有因为这么强的抗生素进入体内产生反应，这让阿初稍稍的安心了些，现在就看这抗生素是否能抵抗体内的病毒了，只要能先抵御并发症就有生还的希望。
　　四个小时过去了，阿初一直盯在小男孩的身边，跃春劝他去休息一下，他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跃春也就不多劝了，也一起守着。
　　六个小时过去了，小男孩的病情还是没有变化，这说明抗生素起作用了，没有恶化就是最好的变化。
　　“跃春，用相同的剂量给其他四个孩子滴注，注意也要随时观察，每个孩子的体质都是不同的，”说到这，阿初的心中一痛，这是灵灵提醒他的，同时被注射的孩子灵灵发作的最快，这就是体质的差别造成的，“他们的病情比他轻，这样的剂量足够了，每隔六小时滴注一次，如果情况有好转要减低剂量。这里我盯着，我需要给他再增加点剂量。还有，跃春，去告诉阿四，不要停止继续找盘尼西林，后续治疗我们还需要它。”阿初有意的回避着走出这个病房，跃春理解他的心情，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阿初的肩膀，出病房做事去了。
　　第二次滴注后，小男孩的发热症状有了缓解，直到此刻阿初才真的确定自己的赌注下对了，十二个小时的提心吊胆终于可以稍稍的放下了，他站起了身想去看看隔壁跃春怎么样了，就觉得眼前东西在晃，身体摇了摇，“荣院长，你没事吧？”边上的护士马上扶住了阿初，阿初定了定神，“我没事，”说着推开了护士的手，“我去看看夏医生那里的情况。你仔细观察他的呼吸和心跳，有问题立即来找我。”
　　“是，荣院长。”护士有些担心的目送荣初出去。
　　跃春那里情况比这里要好，四个孩子的斑疹都没有再扩散，低烧也渐渐退了，跃春掩饰不住的喜悦，“阿初，你又打赢了，日本人的细菌战在你面前又败下阵来。”
　　听到这个话，阿初的眼神一黯，跃春立即意识到他说错话了。
　　“跃春，注意药的剂量，还有继续让护士用消毒液敷在创口上，还是要防止交叉感染的，我去看看灵灵。”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而且阿初也想再见见灵灵。
　　“阿初，你，你还是别去看了，方杰夫妇在那里陪着灵灵。”听到这话阿初眼睛一抬看着跃春，“阿初，你放心，我让护士给方杰夫妇找了套医院的衣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才进的病房，我不忍让他们只能在门外守着他们的女儿。”跃春非常细心。
　　“谢谢你跃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再去看看她。”阿初的嗓音还是嘶哑的，听起来特别的沧桑和疲惫。说着阿初就走了出去，朝着灵灵的病房走去。跃春不放心，赶紧叮嘱了护士也跟了过去。
　　灵灵的病房出奇的安静，跃春不是说方杰夫妻都在吗？阿初心里有些疑惑，走过去先没推开门，他有些害怕，从玻璃外往里看，方杰夫妻都在，灵灵还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方杰搂着自己的妻子，两个人紧紧依靠着呆呆的看着女儿，灵灵除了胸口的起伏外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丝活着的迹象了。
　　阿初站在门外，死死的捏住双拳，他不敢去推那扇门，可是他不得不推开这扇房门，他要灵灵等他的，他不能再失信，灵灵也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