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滩初次风云》猫咪的翅膀

386、第 386 章

　　第九回
　　三天时间说短不短，但对阿次而言还是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由于要通过杜月笙来打掩护，准备的物资量要超出了原先的预计，有些东西是有钱也未必能一下子买到的。
　　阿次动起了警局的主意，让□□齐出面突袭查抄黑市交易，罚没紧俏物资尤其是药品，然后让跃春将春和医院空置的药盒都利用上，玩一个偷梁换柱。虽然有些冒险，但是这些空置的药盒将来想办法慢慢消化就是了，前线的将士可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白天在军统站盯着，晚上和跃春他们商量路线和接应方式即地点，阿次又是三天没着家。
　　目前陇海线一带国共军事力量犬牙交错，为了避开可能的遭遇，船队将先北上山东日照，然后折返抵达连云港，进入与连云港交接的盐城，在那里由当地的地方武装将物资送人淮安根据地，最大限度地绕过敌人的封锁和盘查，这次押船的还是阿四，除了他别人阿次不放心，而跃春这里只能是雪狼作为联络员同行。
　　安排完这一切，阿次发现天又亮了，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跃春也是一脸的倦容，满眼的红血丝，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密密麻麻的点和边上注释出的每个地点的注意事项，跃春既佩服又心疼，看着阿次明显的黑眼圈，感慨道：
　　“这些你花了多久研究的？”
　　“定下和杜月笙合作之后。”阿次伸了个懒腰，转了转酸痛的脖子，“希望我没有漏了什么？阿四和雪狼都很有经验，有他们在我也放心些，这条路线虽然时间上会比陆路慢一些，但是保险系数高。这批物资来之不易，不能有闪失。为了能让杜月笙同意合作，加上物资量超出了三分之一，杨氏银行的资金很紧张，我大哥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明白，阿初真的尽力了。”
　　“跃春，我大哥和我毕竟不一样，有些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阿次看着跃春疲惫地笑了一下，“你或许是比我更了解我大哥的人，你的信任和支持对我大哥很重要。”
　　“阿次，虽然有时候我也身不由己，但是我对你还有阿初从来没有过任何哪怕是一丁点的怀疑，这点你和阿初必须相信我！”跃春很严肃认真地看着阿次，阿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跃春，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外面越来越亮的天色，突然不着边际的问道：
　　“跃春，你为什么一直不成家？”跃春被问得一愣，然后自嘲道：
　　“光棍有什么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想去哪就去哪，无牵无挂。”
　　“那雪影怎么办？一直让她等你？”阿次似乎认真了，看着跃春，跃春推了推眼镜也认真起来，
　　“阿次，我曾经想过成家，真的，看到你和阿初都成家有了孩子，我很羡慕。可是我是谁？春和医院的院长？我是一个需要随时撤离或者随时准备牺牲的战士，我能害人家吗？说这话阿次你别笑，和你相比我的危险性比你要低得多，可是我依然有那种今天的太阳或许就是我能看到的最后的一个了的紧迫感，雪影是好姑娘，可好姑娘不是应该要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如果我们真的胜利了，我还活着而她还在等我，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娶她！”
　　“这些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大哥说过？”阿次默默地坐在了桌边看着跃春，跃春笑了，
　　“你刚才不是说我是最了解你大哥的人吗？在你大哥心中，我夏跃春肯定是好人，也是他的好兄弟，但肯定也是个将自己的情感和生命都让位给信仰的疯子！所以我和你大哥说这些，他会认为我夏跃春转性了，或者受刺激了。”说到这跃春忍不住笑了，阿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你的意思，因为我也是疯子，所以你反而可以和我说这些？”
　　“差不多就是这意思，疯子之间比较好理解。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回家一趟了，否则那个没疯的很可能会也发疯的，我这里可没药。”
　　“你不怕我告诉我大哥，你在背后编排他？”阿次笑着站起身，的确是需要回去休息一下了，这幅模样进军统站也不合适。
　　“我充分相信杨慕次同志的党性，是不会背叛和出卖同志的。”夏跃春认真严肃的样子看得阿次哈哈一笑，拍了拍跃春的肩膀戏弄道：
　　“可我不保证不说梦话！跃春，你也找时间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靠你和对面联系了，出了上海我就无能为力了，还有最近局势越来越紧张，毛万里的手段比杜旅宁更狠，我预感新的一轮大清缴很快就会到来，你和同志们多加小心。最近保密局加强了电台监测力度和范围，发电报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三分钟，否则很容易暴露。戴笠的死虽然对军统造成了冲击，但是现在毛人凤为了和郑介民争权，他急需要在□□那里表现，这对我们非常不利，一定要让同志们沉住气，南京前些日子又被破获了两个地下联络站，损失不小。”看着表情越来越严肃的阿次，跃春也凝重起来，最近的确坏消息不断，上海外围的一个联络点最近被迫转移，几个学校新发展起来的进步学生组织也被破坏了，负责发展的同志被捕入狱。
　　又是一年的秋天，从密道走出的阿次站在了春和医院的后门处，梧桐叶已经开始泛黄了，阿次压低了头上的帽子离开了医院的附近，街上的人不算多，身后一阵叮呤当啷作响，是有轨电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车上人很少，阿次没有多想就跳了上去，把司机吓了一跳，阿次冲着司机抱歉地笑了笑，往后走了过去，售票员似乎还没睡醒，懒洋洋地收了钱，阿次走到最后面坐了下来。
　　先施百货、东亚饭店和东方大世界都从眼前闪过，阿次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连着三天没有怎么休息脑子有些迟钝了，很多招牌都是过了才意识到，阿次伸手捂住了张嘴要打的哈欠，一块‘出售’的招牌一闪而过，阿次愣了一下放下手转头看向已经过了的店名，突然站起身冲到门口，又在司机和少数几个乘客的惊异眼光中跳下了车。
　　“神经病！也不怕摔死。”司机嘟哝着骂了一句，开着电车摇摇晃晃的往前去了，阿次站在街口迟疑地转过身，缓缓地走向了那家正准备出售的店铺，橱窗里的唱片已经落上了灰尘，有两处空置的地方也没有摆上新的唱片或书，阿次默默地看着写着大大‘出售’两个字的招牌，一看就是新写不久的，墨色还很鲜亮，远比它顶上已经褪色的‘荣华书店’四个字来得显眼。
　　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居然开着，随着门上的铃铛响，里面走出一个职员，看到阿次愣了一下，然后赶紧低头致意道：
　　“杨老板，早。今天您怎么过来了？”
　　阿次眼光一闪，明白了她误会自己是大哥了，也不说破，只是淡淡说道：
　　“没什么，刚好路过就进来看看，这两天有人来询过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回杨老板的话，倒是有几个人来打听过，我请他们直接找荣仁荣经理联系。我是荣经理安排留守的，别的职员都调往别处了。”
　　“原来如此，那你去忙吧，我就是随便转转，不用管我。”阿次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那样熟悉，可又觉得好陌生，转眼看见了那张书桌，上次来好像已经是五六年前了，那一天自己准备冒充大哥接受和日本人合作开办研究所，他是来这里和心中的荣华告别的。
　　看着杨老板走到书桌边慢慢地坐了下来，似乎在想心事，女职员不敢打扰安静地转进了柜台里，时不时的用余光看一眼如同剪影一般沉静的老板。
　　你在我的心中放一盏灯吧，好照亮我回家的路。
　　你居然在最危险的时候学会了浪漫……
　　荣华，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家，你呢？有人在你的心中放盏灯吗？见到老余还有我姐姐了吗？
　　阿次将手轻轻地放在桌面上，木质的寒意透了上来，一如这店中的清冷萧条。
　　对不起，荣华你别怪大哥，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你在他的心中永远都是家人。荣华，大哥他太苦了，我常常都会很害怕，害怕大哥有一天撑不住了，到那时我该怎么办？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大哥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利益可以连情义都不顾了，听到这些我最想揍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这些话我谁都不敢说，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很多人都拿着枪指着大哥，而我却只能站在一边无能为力。荣华，如果是你，你该如何抉择？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问你这样痛苦的问题？你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荣华，等有机会我会带小诺云去看你，还有晓江，你和她好像都没有见过面吧？
　　一阵阵的倦意袭了上来，阿次渐渐地趴在了桌上迷糊过去，女职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老板？门铃又轻响了一声，职员转头一看差点叫出声，又一个杨老板走了进来，还没等自己叫出声，就看见这个杨老板严厉地瞪了自己一眼，一根手指竖起示意自己闭嘴，女职员硬生生地将口中的惊呼给咽了下去，才想起老板家有位双胞胎兄弟。
　　“你到门口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把门口那块出售的招牌给我卸了。”阿初压低嗓音吩咐道，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着趴在那里睡着的阿次。
　　“是，老板。”职员也不管究竟哪个是老板？反正里面肯定有一个就是了，忙走出门去摘掉招牌，守在了门口。
　　阿初脱下身上的风衣走到弟弟身边，轻轻地给他盖上，痛惜道：
　　“混蛋，你真的想被自己的情义给累死吗？”
　　“大哥，你又何尝不是？”趴着的阿次闷声闷气地回道，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阿初。
　　阿初的脸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看的阿次心酸。
　　“大哥，招牌还是挂上吧，你的意思我明白，大哥要卖的不是荣华书店，而是名声。对不起，大哥，阿次又让你操心了。”
　　阿初倦怠地坐到了阿次的身边，可眉眼处全是安慰的笑意，阿次懂他，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