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簿》子绿

2、无眠

　　无忧谷建在京都外的一片小山谷中，地方不大却风景秀丽，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从谷口狭道往里走上片刻，就有一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两旁竖立高耸的岩壁有几处小瀑淙淙涌流，汇入岩壁下的清潭。
　　跨过大片草地后一方四周就是谷中人造的木楼，三三两两的分散的建造着。
　　一路上李斯背着张及沉默不语，通过狭道后，祁铃终于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打破宁静道：
　　“你先送张师父回去吧，我想在外面吹吹风。”
　　李斯叹口气，默默看着飘散的白气顷刻又化开。
　　侧头望了眼歪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张及，李斯腾开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只竹哨。
　　“这个给你，有危险就吹响它。”
　　突如其来的惊喜着实吓得祁铃不轻，李斯这个大冰块居然会主动担心她的安危，难道冰块终于被她融化了嘛！
　　祁铃感动的收下竹哨，忍不住花痴笑道：“竹哨声响的话，你就会出现吗？”
　　李斯皱着眉头，沉声：“恩，闻声自该来。”
　　正当祁铃高兴的要手舞足蹈时，一盆堪比夜色的凉水浇灌下来。
　　“只限今晚。”
　　李斯背着张及离开后，祁铃依旧愣在原地不得动，心底早已拿着墨笔在他脸上写满八百次小气鬼。
　　明明请张师父帮忙撮合自己和李斯的，可是这么久过去，一点进展都没有。祁铃慢悠悠的往回走，开始怀疑她选错了助攻，否则怎么会一年过去没有进展呢！别说是拥抱和亲亲了，至今为止她和李斯连小手都没有拉过！想到这里祁铃有些欲哭无泪，第八百零一次自我感叹公主的姻缘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不如回家啃老相亲兮。
　　仿佛预料到某些危险的事情，祁铃又三度摇头，自我催眠着：“不可以不可以，我怎么可以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宁愿出家吃素也不要回家啃老，那个金丝笼还是留给想进去的人吧。我可不要做金丝雀，做只野鸟就好……”

　　寒冬的夜晚果真是令人生畏，祁律悠闲又惆怅的躺在青瓦屋顶上，仰望着弯弯的细月，时不时的叹口气，顺便感叹一下祁铃这个女人真难搞定。明明两人有三年的感情基础，为什么祁铃偏偏要去喜欢那个冰块李呢？
　　祁律自问除去武功不如冰块李之外，其他没什么地方会输给那个小子啊，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祁铃的心呢。
　　想到这里，祁律又忍不住叹口气，突然，左耳畔传来一撮细碎的青瓦碰击之声。没想到大半夜的除了自己还有无聊的人没睡觉，他倒想看看是哪位同类。
　　偏过头，正对上一双妖异的瞳孔，来者身材颀长，蓝紫色窄袖內衫外罩着一件白色半包肩的宽袖半臂袍子。薄唇以上的鼻梁挺拔，一双灰色的眸子不见波澜，仿若深渊无底，蓝紫色的及耳短发彰显独特的异族风情。
　　祁律在无忧谷生活了十七年，谷中的人与事早就烂熟于心，眼前的人绝对不是谷中之人，从他周身非比寻常的气质来看，此人一定不简单。
　　“来者何人？”祁律一个鲤鱼打挺从屋顶站起，戒备状态全开，对默默看着他的少年发问。
　　少年静静看着祁律起势，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自说自话道：“原来屋顶有人啊。”
　　语毕，少年欲走，祁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可疑者，立刻追上前去将少年推到在屋顶，欺身压在他身上，一只手紧紧锁住少年的咽喉。
　　“居然跟小铃儿一样无视我，简直不能忍，给我老实交代姓甚名谁，来无忧谷做什么？”
　　被锁喉的少年既不反抗，也不应答，面对祁律的紧张气愤及来自脖子的威胁毫不畏惧，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虽说是江湖人士，可祁律至今为止也没伤过一个人，真要他掐紧这人的咽喉，他还真有些犯怵。
　　“哎——”心里挣扎半天，祁律放开那名少年，一个翻身做死尸状躺在旁边，忧愁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啊，要是你遇见喜欢的女子会怎么告诉她呢，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一个人的心呢？”
　　好似在问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祁律就淡淡的说着，当然也没指望那名少年会回应他。
　　下一秒，一张放大的异族风情脸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异族少年用的正是刚才祁律用过的姿势，压在祁律身上：“我喜欢你，想要永远在你身边。”
　　“啊！”祁律一个惊雷差点魂飞魄散，这么令人害羞的话，他是怎么做到一脸无辜又纯净无害的说出来的，不对，眼前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在被男人压着啊，而且这个男人还在向自己告白？！
　　“我去，我可没有喜欢男人的嗜好啊，你离我远一点。”
　　六神归位的祁律一把推开异族少年，不停的宽抚自己抽搐的心脏，虽说他不否认自己很有魅力，但他希望看到这魅力的人是祁铃，而不是一个身高一八零的少年啊！
　　“如果遇见喜欢的人，我会像刚才那样做。”男子开口道，音质纯净如同清水，不掺任何杂质。
　　“什么？”祁律望着浑身散发着干净气质的少年，问：“你不是在向我告白吗？”
　　异族少年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扯出一个笑容，可怎么也做不到便干脆放弃了。
　　“我还有任务，先走了。”
　　异族少年如风一般消失，仿佛从未来过。
　　回到房间的祁律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失眠的不止祁律一个，当夜祁铃也一晚无眠，天将破晓时就瞧见祁律带着佩剑偷偷摸摸的往后山去，好奇心作祟的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探秘的好时机。
　　到达后山的祁律仔细确定过四周无人，才抽出银剑练习起来；听着剑器划破空气的鸣啸声，躲在岩壁后的祁铃偷偷笑起来，一种我家的铁树终于开花的激动之情溢出眼底。
　　谷中人都知道祁律的天资并非绝顶，实属普通大众的一员，若不是受掌门亲自指导，恐怕现在还是花拳绣腿入不得江湖呢。不过，祁铃倒是不知道祁律什么时候多了个早起练功的习惯，明明以往都要她去喊祁律起床练功的说，今天勤快的倒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
　　练功中的祁律绿衫舞动，尽数绾起的马尾随势摆动，配合着朝气，整个人显得精气神十足。
　　天色渐渐明亮，祁律的青绿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最后一式练完剑器回鞘，暮然回首却发现祁铃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仿若行窃被抓个现行一般，祁律把银剑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又交回左手，最后干脆把银剑藏握在背后，冲祁铃干涩的笑笑。
　　“早——早啊，小铃儿！”
　　换了一身橙黄罗裙的祁铃缓步走近，抬手拍了拍高出自己半个多头的祁律的额间。
　　“三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啦！被张师父说的话激励出奋斗精神了？”

　　祁律别扭的动了动脖子，祁铃总是爱抚拍自己的额头，还记得从第一天见面起，她就拍着他的额头笑意满盈，充满喜悦的宣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呐，以后我罩你，你就是我的弟弟咯！”
　　那年的祁律十四岁，小身板儿还没祁铃高，心思也单纯的如同白纸，当他仰着肉肉的小脸看着那个笑靥如花令人倍感亲和的姑娘时，不禁脱口而出：“姐姐。”
　　“对了对了，律子真乖，姐姐最喜欢你了。”
　　从那以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祁铃的弟弟，他那时也很喜欢祁铃亲昵地轻拍他的额头，感受着被姐姐宠溺的甜蜜；而在后来祁律得知两人生日是同岁同日时，祁铃依旧把自己认作弟弟，他却再没叫过祁铃姐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祁铃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叫自己律子，而给自己取了个‘三粗’的外号。
　　眼前的祁铃依旧笑颜亲和，可他再也不喜欢这种触碰方式，甚至开始有些讨厌。他不想一直被祁铃当做弟弟看待，他想要成长，成长到足够的强大，强大到让祁铃安心把自己交给他，而不是把他当做弟弟护在身后。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这样拍一个男孩子的头啊，我都是即将当大侠的人了，你总这样子让别人看见多损大侠威名啊。”
　　言毕，祁律又伸手胡乱擦了擦额间的汗，嘟囔着：“刚刚练完功都是汗，弄脏你的手怎么办。”
　　清晨，寒冬的冽风刮过，祁铃扑哧笑出声，掏出一块上好面料的方帕扔向祁律的胸口。
　　“那你自己好好擦下汗吧，未来大侠？真是不可爱了呐，好怀念小时候的三粗哦！”
　　祁律迅速接住飞来的方帕，颇为不满道：“好歹我辛苦练功有一半是因为你啊，你这样不走心的丢块布给我，不亲自上阵的话，小心我扬名立万之后不给你本人的亲笔签名喏。”
　　仿佛听见绝世大笑话，祁铃笑到不能自控，转身捧腹笑抽道：“求你别给我亲笔签名，就你那狐狸爬过的字似的，一定不要随意给任何人签名。”
　　擦干脸部四周的汗液，祁律将绣有铃字的方帕收入怀中，面对祁铃的数落，祁律也习以为常。似乎从有‘三粗’这个称号开始，两人不再像曾经一样彻夜烛谈、互相取暖，更多的是互相拌嘴，当然大多次都是祁铃挑起的。
　　祁律突然想起昨夜少年的建议，他应不应该在祁铃身上试试看呢！

作者有话说

　　Cola子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