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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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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正好,照在身上便生出一股暖意。秦修之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青色纱帐之中,四周弥漫着檀香气味。他稍稍偏过头,只见一白衣男子正端坐在书桌旁研习书法。秦修之自幼习武,即使身体依旧虚弱,也能有常人达不到的视力。他看见这位白衣男子下笔苍劲有力,俨然生出风流潇洒的气魄。再看这男子,眉目间更是神采飞扬。秦修之竟有一瞬间的失神,生生死死,好似做了一场大梦。
恍惚间,白衣男子已放下手中紫毫,抬头笑问道:“兄台可是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啊。”这位微笑的白衣男子自然就是白景宸。
秦修之闻言立刻挣扎起身翻下床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秦修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白景宸上前几步,将他搀扶起来,笑道:“秦兄弟不必客气。白某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自以为是条汉子,必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让秦修之躺好,又帮他盖好被子,接着说道:“秦兄弟尚未痊愈,不宜多劳,还且先听我说说吧。我名白景宸,相信秦兄弟也知晓我父官及太傅,不过你莫要担心,我家人都定当守口如瓶,不会向任何外人透漏你的消息。我府中之人皆可信任,若有需要尽可随时吩咐。而在下也猜测秦兄弟的经历怕是不简单,我也愿意等你康复之后听你讲讲。”白景宸顿了一下,问道:“秦兄弟意下如何?”
秦修之目光坚毅,说道:“全凭公子安排。若秦某令公子为难,公子定要直说,秦某是万万不能牵连公子一家的。”
白景宸摆手笑道:“秦兄弟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只当自家便可,更遑论甚么牵连不牵连呢。瞧我这记性,你昏睡了三天,怕是已经饿坏了吧。大夫说你暂且只能吃流食,这粥是刚刚煮好的,现下正好能喝了。等喝完了粥,便把这药服了。不必担心武功,大夫说你底子好,定能恢复原样的。”说罢,白景宸看到他伸出手来接,想了想便说:“还是我来喂你吧,你且先攒攒力气,好好歇着。”
秦修之点头应是。他的鼻子有些酸,继而低下头来掩盖住了眼底的动容之色。
白景宸显然不常伺候人,于是一直小心翼翼,不到片刻便已满头大汗。待秦修之将药喝完,白景宸便放松地吐了口气,一边起身离开一边说道:“秦兄弟好好休息吧,若有事尽管叫我。”
秦修之急忙说道:“多谢公子!”
白景宸闻言,回头说道:“不谢。对了,如若秦兄弟不嫌弃,直唤我名便可。”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秦修之对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继而闭上了眼睛,心想:公子如此待我,我何德何能?
待秦修之再次转醒,已是一天之后了。他睁开双眼便看到有一大眼睛的姑娘正认真又好奇的盯着他瞅。见他醒来,那姑娘便转身朝另一人说道:“公子,他醒了。”
继而一阵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如此甚好。就劳烦九歌先照料着这位兄弟,我且去把父亲母亲请来。”
九歌只来得及应了一声,那人便已经踱步而出了。
九歌搀扶着秦修之坐了起来,又在他的腰后垫了个枕头。而后,她便看着秦修之说道:“我听公子说了大哥的姓名,那我以后便唤你秦大哥了。我叫九歌,秦大哥直接叫我名字便可了。”
秦修之点了点头,诚恳说道:“多谢九歌姑娘照顾秦某了。”
九歌忙摆了摆手,说道:“秦大哥说的是哪里话。想必公子都已经说了,秦大哥只把我们当自家人便可。一家人又何必谢来谢去。”接着,她又低头帮秦修之掖了掖被角,说道:“我相信秦大哥是好人。公子信任的人,那便是我们全家都相信的。”
秦修之闻言,又岂会不明白九歌的意思?他轻声说道:“九歌姑娘不必担心,秦某来历清白,只是惹上了身不由己之事。若此事连累公子一家,秦某必定速速离开。”
九歌听后诧异地抬起了头,又像是有些羞赧,只得说道:“秦大哥不必多虑,是九歌妄语了。”
秦修之毫不介意,郑重说道:“秦某对自己所知之事定知无不言。”
九歌似是松了口气,又笑着说道:“那九歌就代公子谢谢秦大哥了。”
二人说话间,边听到外面有几人的脚步声。秦修之抬头来看,走在前面的正是一身白衣,面带微笑的白景宸。白景宸身后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儒雅沉稳,不怒而威,与白景宸有七分相似,自然便是当朝太傅白仲原。而白仲原身边便是白夫人,白夫人身着蓝衫,略施粉黛,笑意盈盈,难掩一番温婉气质。仔细看来,白景宸的眉眼倒是像白夫人多一些,温柔亲和。
秦修之见状,早已翻身下床,叩拜道:“秦修之见过大人、夫人、公子。大人一家恩情,秦修之没齿难忘,请受秦某三拜。”
白景宸紧忙上前一步,将他扶起,笑道:“秦兄弟身体抱恙,还是在床上休息为好。何况这也是我们力所能及之事,又何必言谢。”
白仲原点头说到:“景宸说的正是,修之便不要客气了。”待秦修之坐下,他方才又说道:“孩子,你之前所受之伤也算得上是异常凶险了,既然你已清醒,可否将其中原委告知一二呢?”
秦修之正色道:“大人放心,秦某不敢隐瞒。只是此事还要从头说起。秦某本是孤儿,尚在襁褓之中时便被师父收养。师父是熙杨派传人,世间少有人听闻过此名,其中原因便是师父不似其他江湖之人,他不喜热闹,不争名利,一直深居简出。只是,师父在捡到我时年事已高,这些年来身体也越发不好。前年冬天,师父便过世了。”他顿了一下,复而又道:“师父临终之前嘱托我一事。原来熙杨与崆峒有甚渊源,追溯可至熙杨师祖之辈。师傅虽然隐居深山,但也一直关注着崆峒的消息,只愿替前辈们还清人情。只是师父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将此重任交付于我。于是我出山来到这里,暗中守护着崆峒派。但谁曾料到,几日前江湖上竟然出现了一批杀手,狠毒非常,下手毫不留情。就连崆峒也遭此劫难,那一日晚上,我见崆峒几人难敌对手,便拔剑抽身而上。可是秦某学艺不精,有辱师命,不仅没有保护好别人,就说自己也是死里逃生。”说及此处,秦修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九歌便递给他一杯温水,他喝下去之后又说道:“我心知那些人是决计不会留下活口的,于是一直在附近兜兜转转,只为避开他们。我在京城也住了些时日,早已听闻白大人为官刚正不阿,受百姓爱戴。而此时我的体力已然支撑不住,只有冒险跳入府中,随后便被公子发现了。”
白景宸听后沉吟片刻,便道:“秦兄弟,实不相瞒。关于此案,我也是探查了些时候,现下已是有点眉目。而秦兄弟又是此案的幸存之人,说不定会找出些新的线索。”
秦修之闻言,正色道:“秦某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公子。”
白景宸又笑着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伤未好,而我又准备科考。待时机成熟之时,我再与你细说其中详情。秦兄弟,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啊。”
白仲原也赞同道:“修之,你且放心吧。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
白夫人见秦修之依旧面色严肃,便温柔笑道:“修之,你在这里安心住下,不必忌讳什么。如果你愿意,就把我当做娘亲吧。你年纪轻轻就已遭受这许多磨难,着实令我这个当娘的心疼。但是从今往后便不同了,爹娘是会保护孩子的。你只需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了。”
秦修之听完竟怔怔落下泪来,只是胡乱用手来擦。
白景宸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你师父有告诉过你,他是何时收养你的吗?”
秦修之点了点头,说到:“是华佑三年的腊月,师父说那天还下着雪。”
白景宸听后竟然有些抑郁,喃喃道:“居然又找见了个比我大的兄弟。”
白夫人只觉好笑,便对有些迷茫的秦修之说道:“修之不必理他,他这是在抱怨呢。景宸是在华佑四年的春天出生的。这样算起来,你还是比他大一些的。”
白景宸只别扭了一会儿,便大大方方地秦修之说道:“秦兄弟为人坚毅,忠孝两全,自然担得起一声大哥。”说罢,又把九歌叫上前来,对秦修之说道:“这丫头是九歌,想必你俩之前也认识过了。我从小看着九歌长大,是把她当做亲妹妹的。不过,九歌真是好运气,以后便有两个哥哥任你欺负了。”
听白景宸这样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白仲原满意说道:“有儿如此乃是大福啊,这倒是旁人也羡慕不来的呢。好了好了,也说了这么长时间,该让修之歇歇了。”而后,又对秦修之说道:“修之孩儿,你可要快快养好身体,莫要让大家再担心了。”
“是啊。”白夫人笑道,“趁现在天气未凉,我得给修之多缝几件衣服才是啊。”
谈笑间,二人便相偕离去。
秦修之又咳了一阵,白景宸扶他躺好。九歌便自告奋勇,说道:“两位大哥都且歇着,我去给秦大哥煮些乌鸡枸杞汤来补补血气。”说罢,便也离开了。
“九歌这丫头,手艺是特别的好,奈何也只有她有事相求之时才会给我做顿好吃的,修之兄可有口福了。”白景宸调侃道。
秦修之竟不知作何回答,只得呆呆地看着他。
白景宸自觉遇到了老实人,便也只好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了。
白景宸思索片刻,又道:“修之兄,刚才爹娘在这,案子的事我不好说的太多,怕他们担心。但是现下我们左右无事,我便说与你听听,其中我不明之处,还要靠修之兄指点一二。”
秦修之点头,“愿闻其详。”
白景宸道:“七月二十那天晚上,顺天府接到第一次报案,却是何伏虎何老前辈的家奴,说是自家老爷于回府的路上被袭击致死。我虽不曾入江湖,却也知道何老前辈与上届武林盟主乃是至交好友,两人经常品茗论武。如此说来,何老前辈的武功不说已达到臻化之界,怕也是难有敌手。前两年,何伏虎广发英雄帖,将天下豪杰汇至皇城,宣布自己已退出江湖,不再参与武林之事。自那以后,何伏虎便与退隐并无二般了。何伏虎的家人奴仆皆不擅于武,几年来过得就是普通百姓的生活。所以,何伏虎出事之时,他的家人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去官府报案。刚知道这案子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何伏虎的仇家所为,一时间并不以为重。但是,仔细想想,何老前辈为人慷慨侠义,在江湖之中朋友甚多,而仇家难寻。再者,何老前辈已退出江湖数年,凶手又如何会在这时候找上他?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凶案接二连三而起。先是丐帮长老被人暗杀于巷口之中,又是“十步飞剑”段长莲段少侠被人发现死于破庙之中。这时,更有峨眉、金乌前来投案,说是早在七月二十之前,他们门派已有人死于非命。这下便真的令众人草木皆兵、人心惶惶了。朝廷已派人彻查此案,可这案子又哪里是如此好解决的?朝廷不断增加人手,可死亡的人数一点也没减少。四日前,崆峒也遭此毒手了。”
秦修之眉头紧锁,也沉重地点头道:“我也只知丐帮和崆峒损失数人,殊不知还有如此多的人已经遇害。”
白景宸道:“这绝非常理。”接着,他又把那天在顺天府所得结论与秦修之说了一遍。
秦修之听后,沉默了半晌,复而说道:“景宸,你所推得已中十之八九。那日袭击崆峒派的确实是一支队伍,他们皆黑衣蒙面,训练有素。为首之人下令绝不拖泥带水,遇人必杀。暂不说他们的功夫如何,就从他们的人数来看,用个车轮战也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的行事作风,就像是。。。。。。”
秦修之停了下来,看向白景宸。白景宸接着说道:“就像是军队。”
秦修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景宸看了他片刻,继而问道:“修之兄可信我?”
秦修之眉目间尽是坚定之色,说道:“你是我愿意交付性命之人。”
白景宸微笑道:“我定不负所托。”倏尔又正色道,“其实,我也猜测是军队所为,只是心里不愿承认而已,”他苦笑了一下,“若是真的,那么将牵扯甚大。军队只是一把利剑,而手握剑柄之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何况我们尚不知他的目的如何。所谓我在明,敌在暗,想必也就是如此了。”
秦修之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朝廷又为何要派人处理此案,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岂不正好?”
白景宸摇了摇头,神情莫测道:“修之兄,我就在这里和你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柄剑到底握在谁手里,还尚未可知呢。”
秦修之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甚至又回头仔细瞧了瞧窗户门口。
白景宸看他如此便笑了起来,他知道是秦修之担心自己的安危,怕此话流入恶人之耳。他倍感感动的同时,又说道:“放心吧,修之兄。爹虽然位居一品,但做官进退有度,倒也不会让那些有心人盯着这里的。”
秦修之这才放松了下来。
可白景宸依然觉得头疼欲裂,他叹了口气,“这天恐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