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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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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骆清楚记得寺庙女子的预言。
还有最后两日,虽然她并不十分相信此话是否属实,但万一是真的呢?那么此后他将再也见不到伏祚。
这两日她要一直陪在他旁。
当项行舟决定放她走时,是在一个清晨。
她撑着毫无肌力的身子往东宅赶去。
那个时候,伏家兄弟,孙二奶奶,伏二姨娘皆在园中探望伏祚。
听到前来开门的小厮提到伏祚二哥伏远时,琅骆心虚,打消了即刻赶往伏祚身旁的念头,只让小厮不要惊扰他们。
她只在一旁探望便行。
小厮应诺后,去园中清扫符纸。
琅骆望着园中上上下下飘飞的符纸,想必昨夜应是做了法,她如何就没想到这一层,虽她不信鬼神,但是做了法,驱走心魔,四叔叔的病会不会就真的好了?
琅骆怀着丝希冀,偷偷站在屋檐下望着窗柩里的人。
到此时止她已有五日未食,身体虚弱,脸面泛白,只好一手强撑着红柱维持体势,一面又倾耳相听。
五日未见,窗柩里卧榻的男子活似一副无肉骨架,眼窝深陷,发有白丝,像是从灵棺里爬出的死人。
才五日时光,他如何就这般不堪了?!
琅骆想,若是可以,她多想替四叔去承受这份负担,哪怕更残忍,更无助。
“昨夜法师来做了法,相信祚儿马上就会好起来的。”孙二奶奶坐在榻旁的座椅上,紧紧握住伏祚的手。
伏祚牵出一抹晦暗的笑容,那笑容虽似暖心,却叫人看的苦涩:“生死有命,姨娘你也别太过伤心,就算我真的走了,我也会在天上惦记您,佑护您。”
孙二奶奶年过花甲,面容慈蔼,只是听过他话,揪心的愁容满面,霎时眼角便溢满泪光:“别说这些丧气话,你看你以前不是好好地吗,游山玩水,逍遥自在,法师也说了你是中了邪,他昨日已将邪怪驱跑了,你啊,就要好了!”孙二奶奶喜悦的加重语气,作声强调,她不愿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这老四并非她亲生,但他待她却比亲儿子还要孝敬。
实则伏老汉死后,他们两家人就可各过各的,但伏祚毫无亲疏之分,不仅将她们接到了京都,还给她俩儿子谋了差,给了她们这辈子都想不到的荣耀。
这孩子什么都自己承担,无论多大的压力都不会说来让人担忧,她实是不想见这孩子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伏祚亦不信鬼神,请人驱怪一事他本是不愿的,但要是能让她们心里好过一点,他又如何不肯呢。
“对啊四弟,你要快些好起来,你要是走了,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伤心了。”二哥伏远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昔年伏祚在朝为官,清正廉洁,从不谄媚奉承,先帝十分赞赏,几年间将伏祚从翰林院的七品编修提为了正四品学士。
不仅先帝喜欢,朝中各路官员都欣赏他虚怀若谷的胸襟,就连一贯逞凶作恶的列族豪强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伏祚常讲‘待人以诚,致人以礼’‘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世上确有好人坏人,人心也确会尔虞我诈,身处凡世,最紧要的是立场,立场不稳,心无磐石之坚,像他这种出生,极易被掩入浑水,他所秉持的便是不偏不倚,超然世外的处事之风。
一个人的意念若是够强大,周围的人再黑暗也无法撼动他,相反只会拥护他。
伏祚就是那么一个人。
他好似从来都不属于这个浑浊的世界。
但却给这个时代又浓墨重彩了一笔。
以致于那么多人不舍他的离去。
可此时伏祚却望着铁青的床帷,许多人都会伤心吗?
可为什么,她却不来?
“骆儿呢?”他终于还是问了。
琅骆在窗柩旁听到这句话,眉心一沉,仿佛万千银针俱插心头。
他不怨她了吗,是她杀死的容梁啊!
她在十九岁的时候杀死的容梁,不!从容梁嫁给伏祚之日起,她便怀了下毒之心。
伏祚大婚后,琅骆会时常接触容梁,了解容梁的生活习性,她应该如何下毒才可杀人于无形。
后来琅骆了解容梁喜收集奇花异草作为标本,她有许多专门的册子存放这些标本,琅骆便因着她这个习惯,将收集来的花草浸泡在以夹竹桃酿的毒水里,之后再将标本略微晾干赠与容梁。
虽则晾晒后的味道微乎其微,但经年累月,她每一次看书,毒性便会被她吸入体内,她总有毙命的时候。
终于,这些年,琅骆断了容梁的生育,害她至死。
实则在她死前,大夫查出了她有慢性中毒的迹象,只是伏祚封口,让大夫对外谎称容梁为身患肺疾的病状。
一方面他不愿容梁因仇恨而死,另一面他总觉得或许致容梁于死地的是他骆儿。
容梁去后,伏祚暗查原委,他还是难以想象,一向天真活泼的琅骆心思竟如蛇蝎。
但他又无比自责,或许致琅骆变样的是他自己。
“你为什么要害死容梁?”伏祚在知道真相后质问琅骆。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记得有人给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若是我能再长五岁,他便会娶我,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本以为他对我是真心地,就算我小了五岁当不了新娘子,他也会再等我五年,可是,他并不真心,他骗了我。”
伏祚看着琅骆并不忏悔又带怨恨的目光,他竟心痛如刀剜。
后来伏祚将容梁火化,他这样做,也许是在保全琅骆。
没有毒杀消息的传出,容梁就自然而然的离开了,容梁是病发而死,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骆儿……骆儿她这两日着了凉,我叫她回去歇着了。”伏二姨娘有些慌张的解释。
她也不想琅骆着了魔似的替他请医看病,免到后来病没看成,却弄得满城闲言碎语,愈加折磨人心。
“她还好吗?”伏祚又关切询问。
琅骆一面哭一面撑持着身子,伏祚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音,只有气,每一个字的气息都幽咽短促。
“没什么大碍,修养几日就会好的。”伏芯玉以帕捂泪,她记得父亲死前便是这样,每说一个字儿,都得用了浑身解数。
伏祚浅笑:“那便好了,若是她见了我这样子,不知又会浑哭成什么样?”
二哥伏远听了倒不悦:“四弟都这样了,还关心她干嘛,这个女子可不是你看见的这么简单!”
琅骆心惊,伏远是打算说出她的秘密了吗,四叔都病成这样,他难道不顾忌吗?
伏祚瞧伏远一脸愤懑,对琅骆极是不屑,他想琅骆素日为人极好,就算使坏只会在暗地,怎却得罪了二哥?莫不曾二哥已知道是琅骆毒杀的容梁?
伏祚试探道:“二哥为何这样说?”
伏远甩袖不贫:“没什么好说的,说出来恐脏了你的耳!”
伏芯玉一时愣住,琅骆的确对伏祚怀有它心,二哥所指的恶心莫指琅骆常打着探亲的幌子来亲近伏祚?
同伏远并排而立的三哥伏琦面相淳朴憨厚,他听后倒不以为然:“琅骆这孩子对四弟可是孝顺,那几天她没日没夜的为四弟请医问药,料长护短,无论何事都做的很是周全,你们呀铁定是有什么误会,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言重了啊。”
伏远素来脾气执拗,他冷哼一声:“好在此事被我撞破,她没了机会,不然我非得说出去不可!”
伏祚疑虑,听二哥这句话似乎并非指毒害一事,那会是何事?她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伏芯玉想着,管它何事,骆儿的性子她不是不知,看二哥这说话的态势恐污了琅骆名声,便急忙止住:“你不说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四弟正在病中,那些没有原委的话还是别说,免得耽误病情。”
孙二奶奶也说:“是啊,我瞧骆儿这孩子挺好,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伏远只觉得他们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无凭无据,说出去没准还会招到琅家和项家势力的打压,况现今伏祚正在病中,他可不是那种没心没肺没脑子的人!
遂也退后一步说:“但愿真是误会罢。”
听到这句话后,一直神经紧张的琅骆才松了一口气。
她又在窗外听他们聊了会子,直到伏祚提出:“我想搬回南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