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狼之诗（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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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掉他，白狼。”
守明话音落下的瞬间，狼耳少女手中长弓顺势抬起，拉弦如满月，利箭如飞光，贮藏了她全身心投入的一箭对准水泥墙身上正中央。
“遵命，大人。”
长风薄暮中她松开手指，错乱的衣袂与白发一样，映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在守明与白狼认识的三年里，他就已经把白狼的性格琢磨的差不多了。这位外表英气利落的狼族少女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很正经做事，对待任何战斗也都认真到令人费解，哪怕对手只是一个“以守明的小身板去硬抗都能赢”的涂壁之属。每次守明站在一边看她神色谨慎，全神贯注的战斗，就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似乎有一种“现在在我面前的妖怪就是我最强的敌人”的错觉。
但这也是守明最欣赏白狼的地方。
闪耀了霞光的箭毫无阻拦地射穿了水泥墙的身体，它身上破碎的石块被那强大的力量打的四处纷飞，呼吸间守明只发觉眼前凌光闪过，再一次望去时留下的就只有浓重的烟雾。
这场战斗如同来时一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咦？
守明在原地怔了半晌，直到白狼走过来敲他的结界才回神。
“大人，该回去了。”少女已经收弓直立，身后的长弓在夕阳下弯成优美凌厉的弧度。
如果是以前的话，哪怕是涂壁，白狼都需要至少两箭才能干掉，可现在仅仅用了一箭，还是一箭穿心。但是现在来看，一个月不见面，守明突然发现他竟然会把自己式神的战斗力估计错误。
“白狼你好像……”守明挥手散去了结界，看着对方的眼睛，“强了不少啊？”
白狼点头：“是的大人。多亏您之前给我了足够修炼的时间。”
纵使知道式神觉醒之后能力都会有所提升，但没想到提升这么大。
一个月之前守明让白狼——如今自己身边唯一一个式神——找个小黑屋自行修炼去了。本来以为白狼会特别正经地反对，因为她一走守明的人身安全就很成问题，但出乎意料的是白狼竟然一句反驳都没有就同意了，如果不是这位女武神的那副表情太过正经，守明几乎以为她是在外面有其他主人巴不得要飞过去尽职尽责。
幸好两天前她回来了，据其交待已经觉醒，还带着一把漂亮简朴的新弓。
真省心啊。
“唔……果然还是应该放养么。”守明喃喃道。
“什么？”白狼有点没听懂。
守明摆手：“不，没什么，走吧，今天就到这里了。”
“是，大人。”
对于少女恭恭敬敬的态度守明还有点感慨，这三年来他不止一次地强调，平日里叫他的名字就可以了，哪怕姓也行。白狼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变成了“守明大人”，后来也可能是嫌四个字太费事，直接变成了“大人”。大人就大人吧，总比小子逆子丧家犬这类的称呼要好。
“刚刚那妖怪……”白狼道。
守明摇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觉得不像。”
“即使如此您也需要小心一点。”白狼语气严肃，“借其他妖怪的手想来杀掉您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知道我知道。”
守明垂眸望着自己的手，小时候练习画符时总会因为画错而不小心烧到自己，即使已经用了混有治愈咒令的祛疤药物但他的手上依然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痕迹。这些痕迹就像是在提醒他，那段不愿回想起的，悲哀的童年。
“白狼你说，现在我哪里像阴阳师？”
白狼簇紧了眉头。
“哪里都不像对吧。”守明有些轻松地笑了，“那些人，怎么可能会去在意我这个半吊子阴阳师，怎么可能会去在意赐予我‘镰仓’这个姓的没落家族？”
“他们有他们天生而来的高贵身份，他们有他们引以为傲的贵族尊严，在他们眼中，像我这样苟且偷生的蝼蚁根本不必理会。”
守明握紧了拳头，指甲带来了有些尖锐的疼痛：“因为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可能性了。”
风声呼啸过境，秋日里柔软的阳光却带着沉默的初冬之寒，白狼眼里的微光动了动，敛下一片浅金。
“您不是半吊子阴阳师。”
良久，守明听见她这样说。
“在我的记忆里您一直是很强大的人类，比一般人都要强大，同……源博雅大人一样强大。所以您没有必要自暴自弃，这在任何困境下都是多余的。”
白狼低头轻声开口：“即使您不想承认，但白狼觉得，您就是……”
“安倍晴明……的转世么？”守明打断她。
白狼无声点头。
守明换上了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虽然能和你崇拜的源博雅大人并肩而论我很开心，但不得不说白狼你还真是不适合安慰人。”
“诶？”白狼抬起头。
“如果我是安倍晴明的话，那岂不是说，过去我以镰仓守明的身份跟你相处不都白费了么，而其实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忠于你的前主人安倍晴明而不是我。”
白狼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时明显很是着急：
“不是这样的大人！”
“我能够起誓我迄今为止所作所为都是出于我的本心，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您若是觉得寒心的话白狼绝对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少女的脸庞肃穆坚硬如同端放在祈台上的雕像，然而头顶不断晃动的狼耳暴露她此时内心的不安，守明忍了忍还是没绷住，乐出声来。
“白狼你……还真是不懂得开玩笑啊。”
白狼的狼耳与她整个人一起停住了。
“诶？”
*
守明回到公寓，恰好遇见了要回家的小村。
小村抱着一大堆塑料袋艰难地行进在楼梯上，昏暗的楼道灯照在她的身上，随着每一步抬脚落脚而晃动，像极了一个到处溜达的滑稽小丑。
“今天商场促销么？你买了这么多衣服。”守明急忙跑过去将她头顶摇摇欲坠的包裹拿了下来。
“镰仓同学啊，谢谢谢谢。”小村真实习惯性地鞠躬道谢，却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小山一样高的东西，一时间没来得及拯救，直接连人带物摔在守明面前。
“哇！”
嘭的一声，那些五彩纷呈的衣服纷纷从即将撑爆的塑料袋里涌出来，浩浩荡荡铺到守明脚下。
以脸着地啊。
守明收回想要伸出去接对方的手，默默捂脸。
“痛痛痛痛痛……”小村真实坐在一堆衣服里揉脑袋。
“还好吧。”守明蹲下来检查她的脸，确定没有摔得五官串位鼻血横流后舒了一口气，“你买这么多衣服是要糊墙么？”
小村真实皱着眉头，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才不是，这些不是我的衣服啦。”
“不是你的？”守明有些奇怪，总不能是偷来的吧。
“总总总总之镰仓同学就先回去吧，我我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这都磕巴了怎么可能没问题。
守明一边叹气一边把衣服往塑料袋里面塞：“你家是在三楼对吧，我送你。”
小村真实还要阻止，守明却先一步站起来了。
结果那些刚刚塞回去的衣服就又呼呼啦啦掉了一地，像是撒娇那样摔在守明的脚上。
“我我我其实想说，这个袋子破掉了……”
守明：“……”
*
小村真实住在守明楼上，是他的同班同学。可说是同学但两人事实上并不熟，关系最多也就是见了面能打个招呼，更何况平时上学守明走的晚，一般他还在迷迷糊糊吃饭时楼上就已经传来关门声了，鲜有遇见的机会。
这次是守明回来晚了才碰到，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小村真实竟然也回来的这么晚。在他的印象里小村真实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诚实守信甚是还有点胆小的女孩，平日里跟同学说话时也只是唯唯诺诺的，连个正脸都不敢给。不曾想原来她也会玩晚归，还带了一大堆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她会喜欢的衣服。
吊带，超短裙，露肩衬衫以及……蕾丝黑袜？
守明真是刷新了对于小村真实的世界观。
“已经到了镰仓同学，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小村真实细声细气地道。
守明收回自己的好奇心：“哦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下去了。”
小村小幅度地点点头。
守明放下东西，转身下楼时听见了小村用钥匙打开房门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声响回荡在三楼楼道里，配合着忽闪不断的电灯，总有一种诡异的鬼片即视感。
事实证明，守明不愧为阴阳师，在这方面的直觉意外地精准。
伴随着脑海里白狼的一句“大人小心”，他只来得及立起守式结界，身后如同爆炸一样的声音便猛地响起。
“小村！”
守明还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铺天盖地的浓烟就像糊墙一样糊满了结界。接着是不甘寂寞的风声呼啸，扯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飞上楼道。
紧张之余，守明甚至还看清了一条破洞牛仔裤的标签。
七百六十五日元……意外的便宜啊。
没过不久，牛奶般浓稠的白雾稍微散开一些后，守明立即撤去结界，三步并两步奔上三楼。
这期间他右手掐诀，左手伸进口袋取出一张纸片人，头也不回地向后甩去。
“急急如律令！”
身后幽蓝强光乍起，狼耳紫裙的少女与靛青的符印字迹一同在空中出现，漂浮之后轻盈落地。她手中长弓一抖，宛若利刃般划破源源不断的白雾，守明即刻就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房门被炸的大开，墙壁上爬满漆黑又吓人的烧痕，小村真实正歪栽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个破了的塑料袋。万幸的是她没有受伤，因为此时此刻她身上笼罩着一层红色的……结界？
守明一步步进入房间，心脏跳的很快，脑子里似乎有奇怪的声音嗡嗡作响。
他刚转到客厅，一道背影便映入眼帘。
在他身后的白狼瞬间屏住了呼吸。
“呦，阴阳师，来的够晚的啊。”
静谧的空气中白雾还未消散，视线里漆黑的发丝被风流吹起，似乎还夹杂了一丝赤色，那人背对着他，脸庞被月光描摹的朦胧，他慢悠悠举起一只手冲自己打招呼。
恍惚间守明甚至产生了自己见过他的念头。
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确实是见过的，跟现在一样，却又不一样。
有正逢十五的圆月，漫天繁星的夜幕，遮天蔽日的樱树，还有……那个曾经在不知究竟是梦中还是现实里出现过的人。
他们曾在长夜里以茶代酒，在樱雨里倚树畅聊，曾在残阳伐妖魔，在黑暗里携手同行。那些支离破碎的镜片划动他思想中的每一根神经，怀念，感激，不舍，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充斥在内心，他的头部莫名地隐隐作痛，似乎是在责怪着自己为何会什么都记不清了。
也不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还记得，像是诀别的最后一个夜晚里，自己坐在庭院的长廊上听雨，那人就站在他面前，手握赤血弯弓，红黑衣角鼓动，身后是盘在樱树上安静聆听的乘云婵娟。
他情不自禁地抬头与那人的目光对上，可悲的是对方的容貌他竟一点也记不住了，只记得那双照映出天地与自己的——如血明瞳。
那是，与守明眼前这个人相似的……
如血的瞳色。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狼之诗（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