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的探索日记》女王忠犬

19、Day 6

　　你看见少年的手边还放着一本极厚的书。翻开的那一页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都是外文写成，你只是扫了一眼，正常情况下，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最多也就看得懂中间那张图画的是什么。但是你居然还在旁边发现了他的许多笔记。
　　“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想应该先收拾一下。”他突然说道。他手上的动作仍没有停止，而你也知道他很显然不是在对你说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便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等等！”你对着他喊道，你的声音已经很大了，但是仍然没有任何回复，你只能猜想他并不能看到或者听到你。你现在和幽灵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区别。那么你要怎么得到离开这地方的消息？
　　那少年很快清理了墙角的污秽，用一个大袋子装好拎着出了门。你于是只能跟着他一起出去。
　　木门被打开之后，你跟着他跨出门，不过外面的走廊又变了个样子。
　　深不见底的黑暗不复存在，你朝着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有扇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纷扬的小雪。
　　你还穿着一件病号服却并不觉得冷。
　　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后打了个寒颤。他穿的不多，也许是家境原因，一张脸冻得有些发白。
　　之后他去把那个袋子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堆。
　　你从周围的环境可以看出来这里是个农村地区，景色不错，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不过你现在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你需要找到方法回去。一直被困在这里你和幽灵没什么区别，连个陪你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你跟着少年回了家，他刚刚推开家门便看见一男一女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爸，妈。”他很快开口叫道。
　　那两人并没有什么特殊表示，他们很快离开去了另一个房间。
　　“今天他们也没有问我们过得怎么样。”他的语气有些沮丧。
　　“那是好事，他们最起码不会阻碍我们的计划。”这下子又变得趾高气昂，但你仍然听得出他的失落。
　　“我们会变得正常的，对吧？”他看着外面的小雪，问道。
　　“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他说着就去了厨房。
　　你对他们今天要吃什么并没有兴趣，所以你径直去了少年的房间查看他的那本书。
　　你当然都看得懂，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研究很深入，已经超过了一般大学生该有的水平，你仍然对他为什么要做这些感到困惑。
　　然后你合上书页，顿了顿，又翻开扉页。左下角的位置果然写着他的名字。
　　沈断鸿。
　　什么？刚刚段鸿还在跟你说话，眨眼间就年轻了好几岁？而且按照之前的推测，如果这个少年就是段鸿，那么和他说话的就是你了。
　　你现在只想问你自己到底特么的是个什么东西。
　　沈家少年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很早就起来看书。这孩子并没有上过学。你只是看了眼他的书桌就知道，他从不写作业。这样事实上还是挺不错的。
　　“我们出去走走吧？”他刚刚踏上楼梯又开始说道。
　　“不，你之前被打是还没有长记性吗？”
　　你看着他回到房间，他于是又坐下来开始看书了。你对他的学习进度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你径直离开去了外面，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时空黑洞一样的地方能让你回到现实。
　　如果这里是场梦，也一定是噩梦。
　　你在雪地上信步走着，当然你并不能留下脚印。房子周围有一片空地，再往前是树林，你于是转了个方向去了通往村庄主干道的地方。
　　周围的房屋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各家都是窗户紧闭，一片死寂。你几乎要怀疑这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人居住。借助身为幽灵的优势，你决定随便闯一闯民宅。
　　在你迈开第一步之前，你听到村子的中央传来响动。
　　是人的声音，之前也许是因为逆向的风雪让你没有听见，你当然要过去看看，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能伤害到你，你这样一想胆子也大起来了。
　　“怪物！”你听见有人在大叫。其他人纷纷应和，不一会儿就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咒骂声。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很快，村子中央的小广场就出现在你眼前，全村的人几乎都挤在这里了，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像是猎户的典型装扮。你从人群的缝隙里钻进去，尽管你觉得你已经穿过了好几个人的身体，这并没有给你造成太多困扰。
　　这一切对你来说就像是在玩一个全息游戏，唯一的问题是NPC并不能对你做出反应。
　　广场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少年。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和你差不多，只不过他还是个活人，他冻得脸色发青。
　　周围的人时不时上前来踢他一脚。你可以看到他已经僵硬到连蜷曲起来都很费劲了。
　　不过你还不至于忘记这样一张脸。即使是个少年，沈断鸿依旧长得很精致，他看起来像是个奄奄一息的精灵，和怪物这样的词扯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沈断鸿刚刚还在房间里，怎么这会儿又被绑起来扔在这儿了？
　　寒风再一次吹过，人群的愤怒继续高涨着，他们一遍遍地喊着同一个词，而沈断鸿直接闭上了眼。
　　你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于是你撇开视线，不料却看见了他的父母。
　　那两个人就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他们甚至在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之后退后了几步像是要和地上的少年划清界限。
　　“阿七……”你看见他动了动嘴唇，几乎以为他在叫你。
　　但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寒风似乎穿过了你的整个身体，你情愿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这仅仅是段鸿的遭遇，你完全可以当做故事来看，这样的冷漠对你来说并不难做到，但这一切偏偏都和你有关，你甚至直觉他所受的痛苦多半也是因你而起。
　　该死。
　　“如果下次发生同样的情况，我该怎么办。”
　　“你看着。”他说。
　　就像现在这样。
　　躺在地上的沈断鸿很快被两个中年男人抬起来。人群随之移动。
　　你跟在他们身后走着，这时候你才觉得自己走在一锅滚烫的沸水上，每一步都燃烧着你的灵魂。
　　他们停在河岸边的一个窟窿旁边。
　　你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他们要做什么了。
　　沈断鸿无论做了什么都不值得被这样对待。这简直就是在谋杀。
　　“阿七！”他突然在那两个男人的辖制之下挣扎起来。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力气大的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你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两步，但是你很快回想起你现在并不能帮上任何忙。
　　那两个男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成功让沈断鸿停止挣扎，具体的手段当然是拳头。
　　你没能绕过去看看他到底被打成什么样了，你甚至退到了人群之后。
　　你他妈一点也不想看着。
　　人群于是很快散开了，沈断鸿并不躺在地上，那冰窟窿里面也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你盯着那深不见底的冰水看了一眼，也朝着原来的方向折返回去了。
　　也许你回去的时候，沈断鸿还会坐在那张书桌前翻着他那本高深的神经学专著。尽管希望渺茫，你只是一想到之前看到的那疯狂的场景就忍不住一阵难受。愤怒夹杂着悲伤几乎把你吞噬，你的大脑还能思考些什么呢？
　　这次的寒意真的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于是这寒风又愈发凛冽了。
　　不，你不该知道风是怎样的，你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这里的风啊！
　　你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这里正是村子的主干道，每一个农舍都门窗紧闭，在他们小院的篱笆内侧，站着三三两两的村民，他们僵硬地站着，如同一具具死尸，眼神空洞到令人毛骨悚然。
　　你低下头去看自己脚下的雪，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地。
　　一串脚印清晰可见。而且只有一串脚印，就好像之前村民回家的时候并没有经过这条道一样。这本该是有一片杂乱的脚印的。
　　你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周围的寂静令你紧张到无法呼吸，你立刻把心思从皮肤感受到的刺骨的冷意上移开，甩开手臂拼命向前跑去。
　　身后的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你听得出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你后面追你。他们行动速度很快，就跟你之前遇到的那些怪物一样。
　　前一秒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
　　不，你立刻否定了自己，能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做出那种事，这群人早就不是人了。明明他们才是最可怕的怪物。
　　可你实体化的要太不是时候了，如果能再早一点，你就能救下沈断鸿。那时候要是被全村追杀你也认了。可现在，你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追你，你只知道如果你被抓住了，会死。
　　村子的主干道不过三百多米，这段路几乎花掉了你所有的力气。跑进旷野的时候你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很明显这段路也使得全村的怪物都跑出来追赶你了。
　　你只能朝着沈家继续前进，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几百米外沈家的宅院，自然也就没怎么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块。等到你的脚装上那坚硬的石块的时候，你冻得僵硬的脚趾也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了。你只是跌倒在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积雪发出的纷纷响声如同死亡的低语。你转头去看，已经有几个村民向你扑过来。
　　“还愣着做什么！”声音的主人伸出手把你从地上捞起来，你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重新控制了自己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