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之远》昏钝年华

7、输就是输了

　　张丽爽也时常憾恨一把，可事实已然如此。
　　当然她并非是一无是处，至少能和柯铭聪坐在一起，身高自然是还算匹配的，就是面容上，不是那种一眼就令人心中撩动的模样。她梳着最普通的马尾辫，头发不留情的全部梳到最后，五官不多掩饰的全部亮堂堂的挂在脸上，自然比不上明星瓜子脸什么的，就显得太不懂规整了。这个教室里将近过半的人都戴上了或深或浅的近视眼镜，她自然也落在其中。
　　她就是这教室里五十几个人中多数的普通人，除了从身高上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而于她而言，不过是在一群鸡里长得高了一些，并没有脱离本质而成为鹤，若说是鹤，黎姿倒是更有几分味道。
　　她想不应当用“鹤立鸡群”这个词，怎么能把自己都比作一只大鸡了，自己恶心自己。
　　那时的张丽爽并不知“屌丝”一词，若她知晓，她会深深明白并严重共鸣，自己是何等符合各项条件，当之无愧的屌丝女了。
　　她也想让自己变得好看些，只是高中哪里有那么多打扮的时间与条件。
　　每回到了家中，母亲就说：“快些吃饭了，别都想着看电视。”
　　父亲也会插上一句：“恩，吃完饭快点去写作业，早点睡觉。”
　　她只会点头连声说着“哦，哦，哦……”如行尸走肉。
　　她想换个发型，总不能一直让自己那硕大的脸以及五官都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不比黎姿至少还有刘海修饰着脸型。
　　对啊，张丽爽想着，就是缺了刘海。
　　可是那时的她，连这样的要求都不敢提出，她怕死板的母亲会想着她又不专心读书，想些没用的东西。
　　她只能平时吃饭时，与母亲聊天中旁敲侧击一番。
　　“妈，听说初中的小姚，记得呗，上了高中居然去拉了双眼皮。”
　　“妈，知道黎姿吧，她居然做个刘海就花了几十块呢。”
　　“妈，还记得张莉莉呗，和我名字很像的那个，她居然还拉了头发。”
　　……
　　可是每回张丽爽小心谨慎，而又必须故作淡定的对母亲说起这些话后，她妈只会对她说一句话：“好好的吃你的饭。”
　　然后她就有些绝望了，开始吞咽饭菜。
　　在课上，张丽爽总是时常有意无意就会观察前排的黎姿又换了什么装束，或是偷偷瞥瞥旁别的柯铭聪，他实在是个认真的男孩，不比张丽爽，他的成绩是不错的，而张丽爽却只能是中下处境里挣扎，她唯一庆幸的就是，幸好黎姿和自己差不多，有时还会不如自己，才不至于让自己有满盘皆输的局面。
　　课堂上分心，课下的张丽爽也不是个努力的人，她喜欢干一样事，就是画些有的没的。并不是有意学过，不过这样更显出她的几分天赋，她画的东西的确要比旁人更令人赏心悦目些。
　　然而画是很费时费神的，常常一个晚上耗费掉，就为了临摹一个卡通人物。
　　可那是她唯一还算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了，她自知不是个有天赋的人，可是别人不努力的地方，她就倍加留心，走不一样的路，是否会让自己更引人注目些呢。
　　那是她初中的想法，其实后来，她是真的爱上了。
　　爱一样东西，或许与爱一个人是相同的，习惯久了成自然，难以释怀，难以更改。而庆幸的是，作画不会弃你而走，而一个人，就不可知了。若他不爱你，你也留不下来，无法坚持，还要满身是伤，当然那时的张丽爽，还不曾体会。

　　只是很多次，她都考得不好，有一回很差，却正是期末要开家长会。母亲开门回到家中，把成绩单往地上一扔，冲进张丽爽的房间，指着她大吼：“你还读什么读，直接滚出去讨饭都比现在强。”
　　母亲的话实在是太狠了，张丽爽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但又是自己犯下这样的错，学生时代，不读书就是违背了天命，哪里还有辩驳的理由。
　　她只有忍着内心痛苦，坐在书桌前默默的承受着不止的谩骂，她希望能尽快过了那一夜，母亲的气才能消一些。
　　“你说你自己考这么差，还和别人比打扮。还管别人打扮的漂不漂亮，你当自己是什么人。”
　　“怪不得不读书，就知道打扮去了，以后有个什么用。”
　　……
　　张丽爽实在不想听下去了，可活在可以传播声音的空气媒介里，怎么也脱逃不了，若是堵住耳朵，只会让母亲更觉得她叛逆，竟敢不听她的训诫，这更是要让自己活得不舒畅了。
　　可她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这些言语上的刺痛，她想过了那一晚，母亲的气可以消除一些，可她的痛，怕是一辈子的伤，抹不掉的遗憾。
　　她想自己为何什么事都做得如此辛酸艰难，她还要做她的丑小鸭，却也无能改变自己后进生的身份。
　　那一晚张丽爽满脸泪痕，哭得疲惫不堪了，她觉得母亲的那些话于她而言，是让她恨一辈子的伤，那么年轻的时候，她只知道通过了以后，就是恨，久久不能平息，好不容易才终于进入梦中。
　　梦中，还是有母亲的打骂，她逃啊逃，就看见了黎姿和柯铭聪，她向他们求救，可是他们似乎听不到，彼此笑着笑着，就牵着手走了。
　　梦惊醒，天已是亮了。
　　她匆忙起身，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就前往了学校。
　　梦里与梦外都是那样疲惫的她，却不敢轻易将脆弱与疲惫示于人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敢走进教室。
　　当她走到位置上不多久，她听见黎姿转身同柯铭聪说话。
　　“能不能借昨天的数学作业看看，有好多我都不会的哦。”还是那样尖细的声音，张丽爽觉得自己耳朵要刺伤了。
　　大概是柯铭聪昨日考得不错，他的心情尚好，对着黎姿笑了笑。张丽爽不留神就看到了，觉得那个笑很开朗。
　　“是么？哪里不会呢？要不要问问我啊。”
　　“哪里要麻烦你这个大天才，直接给我看看吧，给我看看啦。”
　　“恩？那这样吧，我们猜拳呗，如果你赢了，就给你。”
　　听完这句话的张丽爽，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虽然这是普通男女生之间的暧昧，但对于当时她这样一个保守的女生而言，这真是恶心得快要死了。
　　黎姿听后，笑了起来，让张丽爽又有一种午夜梦魇的味道，又听黎姿说：“那好哦，玩一盘，赢了就归我，张丽爽，你来做个见证恩。”说着就拍了拍张丽爽的手臂。
　　张丽爽这才发现她们终于能有视于她的存在了，方才许久他们的对话中都没有一丝一毫是落在她身上的，现在他们要玩起来了，就偏叫上她来打这个酱油。
　　张丽爽看着黎姿，又下意识的看了柯铭聪，她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秒时，突然觉得内心“腾”的一下，好似燃起了一场火，忙得匆忙将眼神撇开，又看了看黎姿一眼，说：“算了吧，你们玩，我也没写完作业。”
　　说完就翻开自己的作业本，正在犯难，同时也是极其厌恶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暧昧，想要逃离。
　　真的好似她昨晚的梦，他们俩正在甜蜜，根本没有管张丽爽的水深火热。
　　黎姿便说：“哎哟，等会我看完了柯铭聪的，就借给你呗。”
　　张丽爽已有些不耐烦，说：“我自己想会儿，要是不会的，等会儿我自己问他借。”
　　黎姿便埋怨道：“哎呀，张丽爽你怎么这么没趣，死去沉沉的。”
　　又继而接着说：“那要是这样，我等会用完了柯铭聪的，就不还给他，让他借不了给你。哈哈，谁让你不和我们玩。”
　　张丽爽受不了黎姿那副得意任性的样子，侧头对着柯铭聪说：“你真不借给我了？”
　　她多希望柯铭聪会阻止黎姿这些个玩笑，至少说一句“别闹了。”
　　可是事实呢？
　　柯铭聪狡黠的笑着说：“没办法呃，我先借给黎姿了，她如果不还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张丽爽听过这话，突然笑了，说：“谁稀罕你那破作业。我不会问别人么，还怕没得抄。”
　　她笑着，是因为柯铭聪方才已让她的颜面扫地，就如此正式的拒绝了她的要求，还是以袒护黎姿为前提的。
　　这于她而言，真的是大辱。
　　她说完这话，抛下笔，就起身离开了位置。
　　她想自己干嘛要喜欢柯铭聪这样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值得。
　　她问别人借了作业，回到了座位上，黎姿撇着嘴，看了看她，就返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柯铭聪坐在身边，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语气温柔地对张丽爽说：“你没事吧，我们刚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啊。”
　　张丽爽听过这话，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一小儿，就转头对柯铭聪笑着说：“至于么，你们可别放在心上，我就是没写完作业，急的，你们不介意就好。”
　　柯铭聪见张丽爽笑得还算自然，想是也没有生大气，就说：“哈哈，那就好，就怕你生气，不然坐你旁边也不好过啊。”
　　出于对柯铭聪的温柔道歉，张丽爽突然就心软了，到底还是她喜欢的男生，一时的温柔，就让她放下了方才的死心，她想柯铭聪至少还是会在意些她的感受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还是输了，没有幻想或是自找理由的余地，柯铭聪说的那个“我们”，终究不是他与她，而是与黎姿，就这样，便算是惨败了。
　　实在是输到心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