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之远》昏钝年华

6、往事前尘

　　听过一番训诫的张丽爽，回了座位，眼睛瞥了瞥坐在旁边的卢斯，倒也生不出什么气，再往前看看柳茹潇一干人，心里不是愤怒，而是凉了半截。
　　那种失望是瞬间降临的，当时的她，还不能清楚明白，为何平日里还是颇为投缘的玩伴，在生死一时间，就是背叛的敌人，如若可以坚守同一战壕，何以会她一人受罪。
　　这是她内心的死角，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寒。课上，老师让底下的同学自行背诵知识要点，教室内瞬间炸开锅般嘈杂，张丽爽发觉自己好似落进了喧嚣菜场，闭上眼，她想问能不能来两块豆腐。
　　“不能……”
　　她的身旁突然有了清晰声音：“不能，两视而明，目，目，不能，不能，两视而明，两视而明，目不能两视而明，目不能两视而明……”
　　张丽爽才知，原来是卢斯在身旁背些名句，想是应该用在写作中。张丽爽又善忘得似乎极快，方才受的委屈，却都要散了，只是觉得卢斯竟然能将古语如同单词一样背诵，适才更是被那句没头没尾的“不能”惊到，误认是卢斯竟能读到她的心事。
　　不过谁又会懂谁，因为读不进彼此内心，大家都是体面上过日子罢了。
　　张丽爽不愿纠结于这些不得结果的事情，却在这嘈杂的背书声中，也在卢斯那句“目不能两视而明”之中，感到脑海又在翻滚些陈年旧事。
　　要专心致志，那是半年前的她怎么都学不会的。
　　如果她早知，很多事情既然自己无能改变，便不该颓废日子，不然，她不会坐在这里，拉长了自己毕业的时间，终日都在挣扎于命运嘲弄之中。
　　张丽爽原本在这里已读了三年的高中，这里的围墙，教学楼或是草木花鸟，处处都是熟悉得像是不间断的食了三年的一盘菜，再吃，就要吐了。
　　只是她非但逃不了，却还要承受更重的压力，留下一年。复读，成为她此时心头一碰就痛的新伤，她以为就此是不可抹去，怕是此后都是一触就会复发的病，更会烦躁，不安，不能自控。
　　记得刚入学时的高一，她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那时如此年少轻狂，为人本来就不喜于拘小节，是个爽快直性子的人。
　　新开学时刻，刚刚报名完，班主任让大伙到外面去，按大致身高排成一列，准备分排座位。
　　张丽爽想着从前开学哪用这么快，都能赶着去投胎了，大家都没说上几句话，就会有个同桌，前后桌种种了，也读了好几年书的人了，都知道此刻过后，便会有了一个关系网，从自己为中心向四处扩散，甚至高中三年，都可能只是扩散到自己前后桌两三排以内，或是同桌，其他个别同学，甚至几年都说不上几句话。
　　张丽爽也在想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会是什么人，男生，女生，美女，帅哥，还是奇葩，活宝。
　　结果总要分晓，坐在她身旁的是个男生，叫……
　　她着实是回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将名字给拼凑了出来——柯铭聪，似乎当时就是从“墓志铭”的联想去让自己记下的。
　　那时张丽爽说：“是不是你爸妈想你刻墓志铭的时候特聪明呢？”
　　“你什么逻辑，有谁是自己给自己刻墓志铭的。你要这样理解，那就是给你刻的。”男孩说。
　　“第一天你就给我刻墓志铭，你记着吧。”
　　“谁让你说我刻墓志铭的，在这里第一个知道名字的就是你，当然给你刻，别谢我。”
　　“一定谢谢你全家。”张丽爽重重的说下每一个字。
　　她没想到自己在这所新学校，第一个记住的名字，就是属于这样一个会和自己斗嘴的男孩，根本不懂什么叫对女孩子温柔相待。
　　虽然如此，可那三年的时光，总算是还有很多欢欣存在的，纵使留过眼泪，有过遗憾。
　　张丽爽还记得，坐在她前排的是个皮肤白净的女孩，名字特别好记，与原来TVB里的那个长得特美的演员同名，叫黎姿。
　　而她在当时，也算是比较出众的美人，从小练过些舞蹈，所以形体挺拔协调，在当时那些高一普通女生中，是自然夺人眼球的，更重在她的眼睛，十足的丹凤眼，在张丽爽的眼里看来，实在有些狐媚的神韵，倒是真不好，而平日里，她却不会说出来。
　　课下，周围人喜欢大家坐在一起的说说话。
　　“要我说咱们班几大美女，黎姿肯定算一个啦。”
　　“哎呀，你们不要取笑我啊。”黎姿笑得甚至有些花枝乱颤。
　　“哪有，哪有，气质，没得谁能比的。”
　　“呵呵呵呵……”黎姿依旧笑，她声音尖细，笑时也一样细着，像是午夜飘零许久的女鬼终于见到食物那般兴奋的笑。张丽爽是这样以为的。
　　“哎？张丽爽，你说呢。”
　　张丽爽嘴角微翘，说：“那是自然。自然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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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这是十足的敷衍，她总不能当着面说：“我看着挺不爽的，有些狐媚了吧。”
　　她觉得自己若是穿越古代后宫内，定是最看不得那些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吴侬软语种种的在皇上面前诱惑着的妃嫔们，一定是狐媚惑主，空有好皮囊。
　　回到家中，张丽爽会自己偷偷看向镜子，看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是看过一万遍，也总是不过用“朴素”之词形容，小时她还算清秀，招得一些老人夸奖，可是后来读书读多了，就满脸苦相似的，就跟在火葬场工作了似的。
　　怪不得不招人关注，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生得妖媚一点，白吃这么多年米饭了。
　　张丽爽放下镜子，就自己埋怨起来。
　　其实哪里是讨厌黎姿的狐媚样子，只不过是自己到不了那种气质，那种让人看着动心的气质。她想自己恐怕只适合六七十年代，就凭那一副满脸正气与老实的样子，绝对是带着红袖章站在最前面的。
　　时代怎么能不同呢，张丽爽抱怨完，还想着，有什么呢，做自己就好了，振作。
　　给自己打气，是每天都会做的。至于打好的气会用到多少，就常常不去细想了，想是也没有用到十分，才会总感无力可施。
　　上课时，张丽爽时常看着黑板，而后看看看着，就将眼光转移到前面的黎姿头上，她又开始思考黎姿到底是有哪些漂亮的地方，这样惹人爱呢。
　　也是因为那时，黎姿已和张丽爽的同桌，也就是柯铭聪有了不少八卦。
　　第一天与张丽爽交流的柯铭聪虽然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太好的形象，但是后来的他，绝对是逆转补回了许多。
　　况且柯铭聪瘦瘦高高的，面目清秀，一个简单的平头，显得十分阳光。偏巧又是学习不错的，班里这样条件的男生已经不多了。
　　很多次坐在张丽爽旁边，他先撑着头说：“哎，最近总是睡眠不足，头怎么沉，真想睡。”
　　还没等张丽爽想到要回的话，他又自己说起来：“不行，不行，还得背书。”
　　随后就自己从书包里翻出资料背起来。
　　张丽爽看着他在那里自导自演似的，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角上扬，觉得有些意思。
　　她发现柯铭聪那样自己跟自己较真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清秀的面庞上，眉微皱，显得认真仔细，不像是浮夸的人，尽管平日里，还是偶尔会互相斗嘴贬损几句，倒也闹不了太大。
　　人最怕的就是动情，可偏偏又是长在了最易动情的躁动青春初期。
　　张丽爽真的不想自己去喜欢一个人，可是柯铭聪时常会出现在每一个自己辗转不眠的夜里浮想中。
　　可是这不算最糟的，最糟的是，他怎么能和黎姿暧昧起来了呢，怎么和他就有那些八卦了呢。
　　为什么不是自己，张丽爽只是想着，大概自己真的不够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