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青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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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人是一种惯性动物。某些事物存在的时候，或许完全意识不到它，然而一旦失去，却又加倍的显出失落的痛苦，比如读心术，又比如一双温暖的眼睛。
里包恩熄灭发动机，落下车库的锁，极有耐心的仔细检查过房屋四周有无异样，最后才打开门把自己反锁在家里。
纲吉和小春手拉着手冷淡的经过他，不知要去哪里。里包恩既没有叫住他们，也没有询问掌握首领行踪的巴吉尔，而是从会客室离开，直奔地下停车场，开着爱车回了家。
窗户紧闭着，天鹅绒的窗帘半遮半掩，缺乏光线显得收纳整齐的室内缺乏生气，里包恩犹豫了一下，指尖滑过装在圆形玻璃罐里的咖啡豆，选择了旁边的威士忌。
他并不是被自己吓到，以为自己对纲吉所抱有的感情超出常理——说真的，经历过诅咒和第二次成长，还有什么事情敢自称符合常理呢？——而是他久违的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况，这境况像一条荆棘丛生的羊肠小路，引向深不可测的远处，他需要一点烈酒，好保证沿路前进时自己能有足够的激情。
或者提供自己直面愚蠢的勇气。
“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
“但是里包恩先生那么聪明，而且我记得他好像还有读心的能力呢，真的没问题吗？”
彭格列基地的东南方位有一座小花园，为了社交和休闲娱乐的需要，加之纲吉本人确实也非常中意它，一年四季都有人精心维护，绿意葱茏，显出一片生机勃勃。此时他和小春在凉亭中相对而坐，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聊着心事。
“不，实际上，诅咒解除之后彩虹之子们的特殊能力也一起消失了，所以里包恩现在和你我一样。对了，刚刚谢谢你的帮忙。”
“是这样哦。所以里包恩不能听到你的心声，但是阿纲你的超直感还在，所以你能预测到里包恩会来，特意做出我们在接吻的场景让他看到，以此来试探他，对吗？”小春听完来龙去脉，试图理顺思绪：“可是你不会觉得你刚刚表现的太冷淡了，会让里包恩不开心吗？”
“我也没办法。”纲吉苦笑一下，摊手道：“我都不敢看他。虽然他不再拥有读心的能力，可是我们太熟悉彼此了，比如我，看到他不同的眼神变化就基本猜得出他在想什么、即将做什么。而且……”纲吉顿了顿，最终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我害怕自己面对他会控制不住心情，连认真告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讨厌了。”
纲吉低着头，小春只能看到他习惯性挂在唇边的微笑，看不清他眼中有怎样的风暴，但从他发颤的音调和紧绞的双手，心思玲珑的她便知道纲吉内心到底有多煎熬。
她理解他，毕竟她从十四岁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追随着他，喜欢着他。也许就像纲吉对里包恩一样。
因此她轻轻的搭上纲吉的手，对他保证：“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纲吉极轻的颤抖了一下，抬起头对小春微笑，反手将她的手握紧：“谢谢你。虽然我这么说很自私，但这段时间要麻烦你帮我应付爸爸了。他一直很喜欢你，我想你在我身边，他应该不会再想办法催我去相亲，或者再出拯救被绑架少女的之类的歪主意了。”
纲吉的眼睛很漂亮。纲吉不是一个相貌出众的人，他更像是以气质取胜的类型，比如他的眼睛，温暖柔和，时时带着抚慰人心的笑意，即使在他的心一片凌乱的时刻，也是温温润润的，绝不会叫人看到一星半点伤痕和痛苦。小春着迷的盯着自己迷恋多年的棕色执念，一面难过的想哭，一面微笑着回答：“交给我吧，阿纲一定会追到里包恩先生的啦！”
纲吉淡淡的笑了一下，感到一丝宽慰和轻松：“希望如此吧。”
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一天。
倒不是出于两个人性别相同这样的小问题——和他所苦恼的事情相比，性别相同，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障碍罢了——而是从内心更深处，出于对自己和对里包恩的了解，纲吉就明白，里包恩喜欢的人绝不可能是自己。
从里包恩曾经交往过的对象来看——忽略她们都是美女这点和纲吉本质的不同——他所有的前情人无一例外的，极其出色，无论是能力还是性格还是颜值。
那么从十四岁开始便和里包恩朝夕相处的纲吉，里包恩见过他人生中绝大多数的狼狈和窘迫，也对他性格中的软弱和缺点了如指掌，甚至曾经出主意帮他追过女孩子——不提方法和手段的话。这样的纲吉，相貌普通，性格温吞，能力平平——除了打架的时候他还有些自信，其余方面无论是艺术鉴赏还是交际手腕，纲吉都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远远达不到里包恩的要求。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被他看进眼里，刻在心里呢。
纲吉看着对自己强颜欢笑的小春，更是感到百倍的煎熬。他又怎么能真的厚着脸皮装作看不懂小春的心意呢？可是左右都是绝路，他既然无法逃出生天，只好选择麻痹自己，饮鸩解渴。
黄昏起了风，风从纲吉和小春身边溜过，倏忽消失在一片密密挨挨的树林里。那是今年新引进的碧桃树，在园艺师傅的建议下，纲吉亲自批下的同意书。它们适应良好，已经长出了花苞，有几处甚至开了桃花，柔嫩的绿色叶片包围着花瓣，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结出青色小巧的果实。
纲吉突然后悔自己选择了它们。碧桃树的果子是不能吃的，像一个险恶的预兆，预示着他和里包恩之间终将错过的结局。
再过一天，家光又恢复了没事就来找里包恩聊天扯淡秀老婆儿子的习惯。
里包恩心不在焉的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迅速批阅着积攒的公务。猛然间他的思绪被一个名字扯动，忍不住打断家光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家光茫然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我刚刚跟你说，纲吉真是有本事，不愧是我的小纲吉，他和小春姑娘在交往啦，这样只好对同盟家族说抱歉咯。我嘛，也是很支持小春和纲吉在一起的，毕竟她……”
“他和小春真的在交往？”里包恩又打断他，笔尖戳进本子里仍浑然不觉，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小春和纲吉十多年来始终维持着普通朋友的交往限度，怎么会突如其来的变成了男女朋友？
里包恩眨了眨眼，下意识感到事有蹊跷。他失去了读心的能力不假，可他比普通人多活过一次，额外的数十年阅历让他在最初的冲动过后，仍能自信于稳稳的把握住节奏，直到刚刚听到家光带来的消息，才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嘛，似乎两个人很早就在交往了，真是的，小纲吉都不告诉爸爸，害的爸爸替他担心。”家光又乐呵呵的说起来：“他们偷偷摸摸的交往呢，很早以前就开始了。要不是最近想办法让小纲吉去相亲，小春姑娘还不肯曝光呢。哎，果然还是害羞的大和女孩最好，对不对，老友？”
很早——就在交往了？这是真的吗？
还是说，小春是在配合纲吉以避免被家光拉去相亲呢？
里包恩再三思忖，仍然无法准确的判断真正的答案到底是哪一边，偏偏家光还毫无自觉地滔滔不绝，里包恩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打断家光道：“我说，家光，假如纲吉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怎么看？”
家光的声音又延续了几秒才戛然而止，尾音像掉在剧毒的蛛网上的小虫，在空气里振动不休。
“你和纲吉在一起了？”
里包恩眉心跳了一跳，平静的回望骤然冷峻的老朋友，“我只是在说，假设。”
“你喜欢纲吉？”家光目光紧逼，俨然一头从沉睡中苏醒的雄狮，里包恩许久没见过他觉醒的模样，微微动容：“只是普通的问一下，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口味吗，老朋友。”
“我不是反对纲吉和男人在一起，纲吉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是非常清楚的。他很温柔，也很迟钝，他绝不会是一见钟情的类型。早几年他暗恋京子，我知道那只不过是青少年常见的短暂的吸引罢了。如果他告诉我他和某个人在一起，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真心喜欢的，喜欢到不得不告诉父母的程度。这个人只有可能是长年累月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家光沉着的分析道：“如果是你，我一点也不会意外。只是有一个问题：你对他，能不能做到像他对你一样，以真心回应真心，而不是像对你之前所有那些女朋友，过了新鲜期就毫不留恋的分手。你能吗，里包恩？”
里包恩久久的凝望着寻求保证的家光，最终唇角一挑，化解了紧绷的气氛：“我说了，那不过是一个假设。”
家光认真的盯着他，片刻才轻叹道：“那就好，里包恩。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青桃
